陶處長驚呆了。
他已經隱約感覺這個被同學們稱為蘭花花的大學生不是一般的角色,開口之前也做好準備會收到石破天驚的答案。
結果他還是低估了人家的胃口,蘭花花同誌不是想捅破天,她是直接把天給炸了。
賣軍火掙錢?虧她想得出來。
田藍看著對方極速地震的瞳孔,滿臉理直氣壯:“我們的武器裝備很差嗎?難道賣不出去?不可能吧。當年越南還是用我們援助的武器把美國鬼子打跑了呢。”
中國的武器當然不差,即便在80年代初,也是絕對的大殺器。
或者準確點來講,所有非五常以外的國家的軍事裝備實力在五常麵前都是戰鬥力為-5的渣渣。包括日本和德國這種在世人眼中工業極強的國家,也要因為二戰的失敗被限製了軍工的發展,所以照樣得夾緊尾巴做人。
田藍已經掰著手指頭數:“咱們援助過埃及,援助過越南,還援助過柬埔寨,不都用的挺好的嗎?當年蘇聯援助我們的時候,那些武器裝備可是收了錢的,還債還了好些年。現在我們為什麼不能拿武器換錢?”
陶處長能坐到這個位置上,當然不可能是不學無術之徒。雖然他不是專業搞軍事裝備的,但這些援助案例他一清二楚。
尤其是越南,那時候國家可以說是傾全國之力想方設法地援助它。甚至連新武器產能不足的時候,寧可自己缺編,也要先拿過去給越南兄弟用。更彆說無數的後勤物資了。包括大名鼎鼎的青蒿素,最初也是因為越南瘧疾肆虐,應越南政府的請求,我國調集了大量人力物力突擊研發的。
所以後來越南倒咬一口,中國人才恨得牙癢癢啊。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白眼狼。
但陶處長還是接受不能:“這個,武器不是一般的東西,不能隨便亂賣的,否則會天下大亂。”
田藍一本正經:“我們不賣其他人就不賣了嗎?就說現在打仗的伊朗和伊拉克吧,如果沒有美國和蘇聯分彆賣武器給他們,他們用什麼打?”
陶處長滿臉嚴肅,認真地告誡她:“田藍同學,這種話不要說了。我們已經開始改革開放,我們的任務是全麵進行社會主義建設,而不是革命輸出。”
中國要改變貧窮落後的現狀,就必須得調整策略。現在全國上下都已經達成一致,那就是好好搞經濟建設,來解決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和相對落後的生產力之間的矛盾。
田藍也滿臉認真:“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們要賣武器呀。”
她掰著手指頭一個個跟人娓娓道來,“首先,發展經濟要錢,尤其需要外彙,但我們沒錢,我們總不能指望靠賣罐頭賣兔毛賣中藥材來一點點地攢錢。如果這樣的話,等我們攢夠這筆錢,世界又不知道發展到什麼地步了。軍火,我們也許比不上美國,也比不上蘇聯,但相較於世界上絕大部分國家而言,已經是硬貨了。而且我們有我們的優勢,物美價廉。
其次,就軍工業本身的發展而言,國家開始全麵搞經濟建設,停止備戰備荒的狀態就意味著武器訂單會銳減。任何一家工廠,不管是什麼性質的,隻要拿不到訂單,那他的生產肯定萎縮,發展到後來,乾脆消失。對,國家是可以撥錢給他們,但現在到處都要錢,國家也沒那麼多閒錢養著那麼家停止生產的工廠啊。國內沒市場的時候,那隻能往國際市場考慮。”
她還沒說完,陶處長又打斷她:“即便你說的這些確實存在,但也不能賣武器。這個性質不一樣,這不是普通的商品。賣出去了,就代表了我們的立場。我們都已經停止革命輸出了,不能再摻和人家的戰爭。”
田藍笑了:“就是因為不是普通的商品,所以才更加應該賣呀。”
她眼睛盯著陶處長,聲音不高不低,“誰說賣武器就是革命輸出?恰恰相反,它反而證明我們是真的一心掙錢了。我們就當買賣人,誰給的錢多,我們就把武器賣給誰。現在我們改革開放,想跟資本主義國家合作搞經濟建設,到今天進展也不大的,最主要的原因不就是外界對我們充滿了疑慮,不敢相信我們改革開放的決心嗎?擔心我們會趁機繼續進行紅色輸出嗎?可如果我們連軍火都賣了,而且隻認錢不認人,那就能表明我們的態度,大家談錢可以,其他的,一律免談。”
見陶主任還在猶豫,她又開始下殺手鐧:“現在軍工廠拿不到訂單,掙不到錢,他們哪兒來的錢繼續搞研發?沒錢搞研發的話,難道我們10年20年後還要用這些老掉牙的裝備?
再說了,我們已經儲存了這麼多武器,不用掉的話,也隻能放到過期。不如拿去換成錢,軍工廠好歹還能繼續升級武器。
人家有航母了,我們有嗎?人家有隱形飛機,我們有嗎?以後要是再打仗,我們能指望靠小米加□□,靠血肉之軀去扛嗎?
世界已經發展到人家根本不來你的地盤,直接按一下按鈕,導.彈就飛過來把你炸的稀巴爛了。你想跟人家拚命,死也要咬下人家一塊肉,人家都不跟你打照麵。”
陶處長變了臉色。
他想說天底下哪有這種事。可他作為電視大學事件的直接參與者,他也從電視機上看到了那樣的戰爭場麵。用他既往的知識儲備,根本沒辦法解釋的場麵。
他想說電視機上放的是假的,就跟電視劇電影一樣,都是編的。可這話他說不出口,因為直覺告訴他,那就是不久的將來,也許在他活著的時候就能親眼看到的場景。
田藍跟誘拐小紅帽的大灰狼似的,持續蠱惑人心:“想要有錢搞軍工研發,除了羊毛出在羊身上,還有什麼招?大炮一響,黃金萬兩。造一枚炮彈就價值好幾千美金。不自己想辦法掙錢,難道還要老百姓勒緊褲腰帶,種大米小麥的人吃不上白米飯和白麵饃饃,天天靠棒子麵過日子,一年到頭都見不到肉嗎?”
這話實在誅心,簡直等同於你們到底要不要臉?
陶處長都老臉一紅,一時間期期艾艾,半晌才冒出一句:“這要賣給誰呀?”
話說出口他就後悔,說的好像他真打算賣武器一樣。
田藍毫不猶豫:“有買方就有賣方,哪裡有市場需求,我們就供應哪裡。優先考慮有錢的顧客,比方說伊朗和伊拉克,他們都有石油,也富得冒油。去年9月份他們就開始打了,打到現在還沒停下來,每天都要耗費大量武器。這就是市場。如果拿下這個市場,我相信,接到單子的軍工廠起碼今後好幾年都不會缺研發經費。記住啊,人家賣石油的是真的有錢,人家買軍火都是以億美元為單位結算的。你要是叫價太低,人家會以為你的東西太低級,根本不屑於買的。”
她丟下了炸.彈,又是滿臉天真淳樸的笑:“我隨便說說,陶處長,我是農大的學生,我也不懂這些。”
要不是看著她是個年輕姑娘,陶處長都要破口大罵了。
啥話都讓你說完了,你現在告訴我你什麼都不懂?扯淡吧你,當我傻呢。
可人家是學生啊,他能說什麼呢?他隻能揮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田藍還不知足,得隴望蜀:“我公公研究了多年的數控機床,在這方麵很有心得,他希望能夠儘快啟動這個項目,不知道要怎樣才能推快申請的進度。”
陶處長有氣無力地擺擺手,心不在焉:“這事我來想辦法吧。”
田藍又強調了一句:“您可得抓緊,數控機床號稱工業母機,沒這個的話,咱們絕對不要提什麼工業現代化,提了也是打自己的臉。”
陶處長已經不耐煩:“我知道了。”
田藍可算想起來人家是領導,沒敢再叨叨,而是相當識相地告辭走人。
她出去的時候,碰上了出門打飯的方秀英。後者好奇:“你彙報什麼呢?這麼長時間。”
田藍輕描淡寫:“沒什麼,領導說缺錢,問我怎麼掙錢?”
方秀英笑了起來,語帶調侃:“那領導還真是問對了人,釀酒製糖啊,這個可掙錢了。”
田藍歎氣:“那可不成,拿這個賣給外國人掙錢太慢了,隻能咱們自產自銷了。”
方秀英反應過來:“哦,要掙外彙呀,那可不簡單。要不乾脆都種草藥吧,你上次不是說了日本跟韓國都會進口咱們中國的草藥嗎?多種點唄。”
田藍似笑非笑:“靠這個隻能讓種藥的人吃飽肚子,更多的不要想了。”
兩人到了食堂,陳立恒正好買完飯準備直接剛回去跟田藍一塊吃。看見她們過來,他乾脆直接放下飯盒:“就在這兒吃吧。”
方秀英可有可無,買了玉米麵饅頭和大米粥,粗細糧結合,放下來又追問:“那你怎麼給領導支招的?”
田藍毫不含糊:“我跟他們說賣武器呀。”
方秀英慶幸自己是先咬了一口玉米麵饅頭,而不是喝粥,不然直接就噴了。
她驚恐地瞪大眼睛,結結巴巴道:“我們不做軍火商啊。”
從50年代開始,我國就承諾不做軍火商。武器輸出全靠援助。社會主義大家庭,本來就得互幫互助。
田藍好笑:“此一時彼一時,時代不同嘛。賣武器沒什麼好稀奇的,1979年1月份,中央就規定了對外軍事援助分成收費、以貨易貨還有無償援助三種形式。既然都能賣了,為什麼要稱援助呢?直接賣就好了。”
所以嘛,領導的反應你看看就行,不要當真。
陶處長會不知道中央的這條規定?會不曉得已經賣給埃及60架殲-7A戰鬥機了?那隻能說明他水平太低,基礎常識儲備嚴重不足。
而往往你看不上的領導,真正的水平遠比你想象的高。
So,隻能說明一件事,論起表演功底,人人都是人民藝術家呀。
方秀英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你怎麼想到賣武器呢?”
田藍理直氣壯:“其實軍工產品往往是一個國家工業水平的集中高端體現。這就好比戰爭在毀滅人類的同時,也推動人類科技迅速發展。計算機、雷達技術以及飛行器製造,這些都是在戰爭中,因為舉全國之力集中資源共同研發,而取得突飛猛進是進步的。如果在平常,根本不可能這麼快。我們國家從60年代開始,雖然沒有跟其他國家發生大規模戰爭,但備戰備荒一直是我們的主要基調。這個過程中,為了迎接戰爭的需要,軍工業的發展要遠勝於民用工業。而我們都知道,工業產品的出口價格要遠勝於農產品,尤其是像我們國家這種基本處於原始狀態的農產品生產模式。在同樣的付出成本下,很明顯,絕對是軍工產品能賣出更多的錢,也更受市場歡迎。”
方秀英還是感覺不可思議,一個勁兒搖頭。
她倒不是反對田藍的想法,他們這代年輕人膽大包天,連棺材板都敢當成床板睡,又怎麼會覺得賣武器是件捅破天的事。
她不過是感覺不可思議罷了。
喝完一口粥,她順著田藍的思路往下說:“可真要賣的話,他們為什麼不買美帝和蘇修的呢?我們還從蘇聯進口了一堆武器呢。”
“便宜呀。”田藍信心十足,“咱們的東西就是量大管飽,價格低廉,同等價值下,性價比高。”
她強調,“你不要把他們的軍隊和我們的軍隊相提並論。這麼說吧,當年越南想獲得民族獨立,打法國人的時候,陳賡大將作為軍事指導過去,簡直要被他們氣瘋了,戰鬥素養簡直叫人不忍直視。可就這樣,越南軍隊還把法國人給打跑了。法國可是五常國家,他們的軍事實力在全世界排的上號的。可用陳賡大將的話來說,他們的戰鬥力還比不上國.民.黨反動派。
而現在打仗的比方說伊朗和伊拉克,他們的士兵普遍文化水平不高,軍事素養相當夠嗆。太高端的武器,尤其是陸軍使用的坦克之類的,儀器越精密,他們越崩潰。他們需要的是操作簡單的坦克,就是不要太高級,耐造,而且維修方便。
因為這兩個國家的工業基礎都很薄弱,沒辦法獨立完成高端武器的維護。
我就這麼說吧,像咱們國家當年抗日的時候,打日本鬼子的武器庫,能搶他們的槍,能碰他們的炮,但遇見飛機就隻能燒毀或者炸毀,為什麼?因為我們這邊基本沒人會開飛機呀。最好的武器不是最高端的,而是最合適的。咱們國家很多武器剛好就對他們胃口。”
方秀英狐疑地看著她:“你怎麼知道這些?”
這個時代可沒網絡,能搞清楚伊朗和伊拉克在地圖上哪個部位的人都不多。蘭花花還說的這麼頭頭是道。
田藍一點都不心虛,理直氣壯道:“電視上這麼說的呀,你沒看到嗎?就前兩天說的,嘮嘮叨叨說了半天呢,什麼中東各個國家之間的關係呀,美國和蘇聯給他們賣的武器呀,說了不少。”
方秀英毫不懷疑:“難怪呢,估計我睡著了沒看到,所以沒印象。”
現在大家都十分疲憊。
蘭花花除了跟他們一塊兒看飛行器製造的課程之外,還要看農學方麵的課,比他們更辛苦。
田藍恍然大悟:“原來你沒看到啊,我說你怎麼問這麼多呢。”
方秀英來了興趣:“那你做筆記沒有?能給我看看嗎?”
按照陶處長他們當初的設想,所有的電視課程都應該錄下來,後麵再供更多的人學習。
可是現實與理想之間總存在珠穆朗瑪峰和馬裡亞納海溝的差距。
國內的工業產能跟不上,沒有那麼多錄像機,無法完成全部錄製工作。甚至連錄音機都是緊缺的物資,不能保證所有的課程都完成錄音。
所以,做筆記反而成了保存資料最可靠也最全麵的方式。
田藍十分大方:“可以呀,不過我得整理好了再給你。一開始我也沒留心,還以為是廣告呢,所以寫的比較潦草,得整理清楚了。”
方秀英點頭:“那行,等你整理好了再借我看。”
晚上睡覺的時候,田藍將自己的校徽放在外衣口袋裡,掛在了衛生間裡。
倒不是她成心要寒磣對方,主要是他們生活條件有限,宿舍就是一間房配了個衛生間,壓根就沒客廳什麼的。除了放衛生間,也沒啥彆的選擇。
陳立恒朝她點點頭,意思就是檢查過了,房間裡暫時沒發現其他竊聽器。
沒錯,他倆一直知道自己處於被監聽的環境中。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好歹也在那個位置上乾了那麼多年,如果這點警惕意識都沒有的話,他倆上輩子也活不到壽終正寢,早就橫死了。
陳立恒看著往床上一躺的妻子,哭笑不得:“你怎麼還夾帶私貨呀?”
所謂的電視機分析了兩伊戰爭,那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他一直跟她待在一起,他還不知道電視機都放了什麼?
田藍打了個嗬欠,懶洋洋道:“這不是話趕話說到了嗎。”
在她原來生活的世界,作為一個大學畢業就立誌參軍的軍迷,她對我國的武器輸出曆史還是有一點點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