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瑟慢慢咽下嘴裡的粥,輕輕“嗯”了聲。
一頓早飯吃完,江瑟喝著餘詩英給弄的梅子茶,同他們說:“我過幾天準備回北城了。”
餘詩英以為江瑟是同跨年那會一樣就回個幾日,便道:“什麼時候回來?”
江瑟說:“還不確定,要回去處理一些事。上次不是同你們說我想做點投資麼?這次過去準備把這事落實了。”
先前江川同餘詩英備了一筆錢要給江瑟買輛好車,結果江瑟隻挑了輛幾萬塊的小電車,說剩下的錢她要拿來做投資。
兩人對幾個孩子的前程雖然關心,但從不插手。
江冶要打電競,江棠要做舞蹈演員,他們從來沒有阻撓過。這會聽江瑟說要回北城搞事業,再舍不得也是支持的。
江川便道:“錢夠不夠?要是不夠爸爸把這院子拿去抵押,反正以後這屋子也是留給你。”
江瑟說:“我還有些存款,足夠了。”
她頓了頓,又抿了一口茶,微笑道:“我想將我們‘忘川’的酒推出去,這事兒還得經過你們同意。”
江川同餘詩英俱都一愣:“你想投資的是‘忘川’的酒?”
江瑟頷首道:“畢竟是老祖宗留下來的酒方,‘忘川’的酒很有特色,味道好風格又獨特,我有信心能打造出一個我們家獨有的品牌。”
餘詩英:“怎麼不可以,我同你爸爸隻會調酒和經營酒吧,要是哪日我們‘忘川’的酒變得家喻戶曉了,我可算是沒辜負我們餘家的老祖宗。”
江瑟笑道:“就是得改個名兒,不能叫‘忘川’酒。您覺得‘富春河畔’如何?”
“富春河畔……”餘詩英喃了幾遍這名字,眼睛一亮,笑說,“餘家第一壇酒便是用富春河水釀出來的,這名字貼切。我們餘家酒坊從前就叫老餘家,我同你爸爸鬨分手,回來繼承你外婆留下的酒坊時便改了名字,叫‘忘川’。結果你爸追了過來,怎麼趕都趕不走。”
江瑟離開北城那日,岑喻便同她提過,叫她一定要問問老爸老媽關於“忘川”這名字的由來,說是個有趣的故事。
原來是這麼一個故事。
江瑟低頭抿嘴笑,給江川留了點老父親的麵子。
往後幾天,江瑟基本都在處理各種各樣的文件,錦繡巷三十九號的拆遷協議因著李瑞一路放綠燈,一個月才能走完的流程生生縮短到不到一周。
拆遷款打到江瑟賬戶上的那日,她去找了張玥。
張玥這兩日接了幾個老顧客的單子,沙發上堆滿了布匹、彩線和七零八碎的碎布帛,江瑟過來時,她正忙裡著慌地給她收拾個能坐的地兒。
江瑟看著那些裁到一半的布料,說:“不用收拾,我說會話就走。”說著便挨著一團碎布料顧自在沙發坐下。
張玥給她倒了杯溫水,說:“是錦繡巷三十九號的事兒?”
江瑟接過水杯,“不是,錦繡巷三十九號我已經處理好了,以後不會再有那家店。我今天來是想同你商量新的旗袍店的事兒。”
張玥怔了怔:“新的旗袍店?”
“張老板忘了?”江瑟揚眉一笑,道,“我想投資‘張繡’,我說的是你們張家的這門繡藝。舊區改造的規劃文件我看過,以後的蓮安舊區雖然不會有錦繡巷,但會有新的商街商圈。張老板是想將‘張繡’開在這裡,還是換個地方?”
張玥望了望那些剪裁到一半的布帛,又望了望江瑟,說:“江小姐真的決定了要投資‘張繡’?”
江瑟頷一頷首:“張老板,我從來不做賠本生意。我看中的是你的這門技藝,以後不僅你是張繡的老板,我也是。技術層麵的事兒你來把控,但經營層麵的事兒得聽我的。”
她說到這便頓了一頓,認真道:“我既然投資了便一定要有回報,我希望有朝一日,彆人說起旗袍,首先想到的是我們張繡。張老板,你能做到嗎?”
張玥雙耳轟轟的。
剛才江瑟說的那句話,幼時母親也曾說過——
“咱們張繡的旗袍誰穿誰知道,這十裡八街的人都說要買旗袍,還得來張繡。”
胸口像是被什麼燙了下,她呐呐:“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但我會儘力。”
江瑟從包裡拿出一份文件,莞爾道:“這是合同,我出資,你出技術。我負責經營,你負責設計。你先彆著急著簽,尋個律師好好過過眼,覺得沒問題了再簽字。想好了要在哪裡開新的門店便同我說,我儘量在離開桐城前將這事兒給敲定了。”
張玥從合同裡抬起眼,詫異道:“你要……離開桐城?”
“嗯。”
“那你會回來嗎?”張玥默了默便笑道,“我從小到大好似都這樣,隻要彆人一同我告彆,我就再也遇不見那人。我父親、母親還有……阿誠都是。”
“當然會回來。”江瑟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溫水,雲淡風輕地笑了笑,“不回來怎麼同張老板合作開旗袍店?你放心,我不在桐城的這些日子,會有人代替我跟進所有的合作事項。等我回來時,旗袍店肯定開張,到時候你得喊我一聲江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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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瑟來桐城的時候,隻拎著個行李箱便來了。
她從來沒拿這裡當做她的歸宿,也知道自己遲遲早早會離開。隻是來的那時從來不曾想過,離開時會有這麼多的手尾要處理。
錦繡巷、富春街、梨園街。
梨園街那位給她送過西瓜又送過金桔的十一嬸曾同她說,我們桐城的這片老區,每條老街都有她的故事。
江瑟不由得想,她如今是不是也算是這些故事裡的一員了?
三月的第一個星期,江瑟好似又回到了剛接手弘盛的那段時光,每天忙得腳不沾地的。
七號晚上。
江瑟剛同韓茵約好了明兒去寒山寺陪她吃素齋,鄭歡的電話便打了過來。
“十年前沈鏘的確離開過柏縣,走了將近半個月。沈鏘這人自從盤下啤酒廠後,幾乎天天都要去廠裡盯著,一走走半個月十分罕見,外貿公司老板的那樁命案恰恰就發生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門裡。不過老於叔沒找到他在榕城出現過的痕跡,”鄭歡說到這便輕輕歎了口氣,“不得不說,不管是趙誌成還是沈鏘,這兩人都十分擅長隱匿自己的蹤跡。”
外貿公司那樁殺人案,鄭歡是親自同老於叔他們一起去榕城調查的,也看過當年的卷宗。
整個犯罪現場處理得非常乾淨,彆說指紋了,連個腳印都尋不著。
從兩名死者的傷口看來,動手的是同一個人。死者身上的傷口幾乎都一樣,兩刀便斃了命,每一刀都是致命傷。
十年前的榕城工廠多,湧到城裡打工的外來人口也多,治安稱不上好,流竄犯罪的案子層出不窮,入室搶劫、殺人的案子也不少見。
當時警察便是將這樁案子和彆的入室劫殺案放一起調查。
“即便旗袍店那位老板能作證是趙誌成殺了他們,但也隻能查到趙誌成,他背後的人線索斷得太乾淨,在趙誌成同沈鏘都已經死了的情況下,這樁案子查不到他身上。”
江瑟對榕城那案子的所有細節都已爛熟於心,鄭歡說的話她早就有所預料。從知道沈鏘死了的消息開始,她便猜到這案子查不到傅韞身上。
不僅僅是榕城這案子,連深同傅雋的“意外”,以及七年前發生在她身上的綁架案,能指向傅韞的線索在趙誌成同沈鏘一死後便都斷得乾乾淨淨。
將燒開的水緩緩倒入茶杯,她邊打開糖罐邊淡淡道:“榕城那案子暫且擱置,讓老於叔繼續留在柏縣,盯著啤酒廠還有田香宜。”
鄭歡“唔”了聲:“假如這所有的案件和意外都是傅韞的手筆,田香宜恐怕是唯一一個有可能還活著的證人。隻不過以那人的手段,所有能證明他犯過罪的人都死了,田香宜估計並不清楚當年的事。”
所有能證明他犯過罪的人都死了?
江瑟漫不經心地攪動著沉在茶杯裡的冰糖,須臾,她慢慢抬起眼,盯著落地窗上的倒影。
不,還有人沒死。
還有一隻從那場綁架案裡逃出來的獵物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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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鄭歡結束通話後,江瑟看了眼牆鐘,算著時間門給遠在美國的岑明淑撥去電話。
桐城晚上十一點在紐約約莫是早上十點。
要擱往常,岑明淑這會指定還在睡,接不接電話全看她心情。但江瑟運氣好,電話響了兩聲便被接起。
“彆同我說你是要祝我婦女節快樂?你小姑姑不過這節日很久了。”岑明淑聲音裡都是困頓,“有話快說,我還沒睡夠。”
江瑟抿嘴一笑:“您不過節我過,我要同您討份禮物。”
岑明淑打了個哈欠,“要什麼禮物快說?”
江瑟:“我過兩日準備回趟北城,您給我騰間門屋子和車。”
岑明淑哼了聲:“先前叫你回北城你死活不肯,現在又要回北城做什麼?”
“治病。”江瑟端起茶杯慢慢喝了口,“Dr.Gina那邊我已經好些時間門沒去了,我回去找她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