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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澹苑。
宮室之內,氣氛凝重。
宮人聽著九公主的“寵愛”發言,皆緊緊抿住嘴唇,努力不露出微妙表情。
天下誰不知淵辭冷血無情?
賢妃也覺得荒謬,一時不知該笑,還是該嘲諷小丫頭的天真。她擺擺手,示意其他宮人出去。
沒了外人在場,她說話才能無所忌憚。
“睡了兩晚上,你便認定他了?也是,母妃以前沒有教過你這些,才叫你這麼天真。”
賢妃平靜道:“你認為寵愛是什麼?金銀珠寶?日夜陪伴,還是妖族尊後?你不知道麼,妖族與人族有血仇,絕不可能允許一個人族公主成為尊後。”
“所以,小九,考慮一下,你現在的依仗究竟是什麼?”
清謠皺眉,回答言簡意賅,卻又出人意料。
“寵愛就是,如果我受了欺負,無論如何,他一定會幫我找回場子。”
賢妃聽了直搖頭:“就說你天真。哪怕我此時言語讓你不痛快,又能如何?即使是淵辭,也不能殺儘所有反對他的人。”
如此篤定輕蔑的言語,讓清謠想起從前許多時刻,或許是雪夜,又或許隻是再平常的某個午後。
賢妃也是如此高高在上,隨意支配著她的一切。
她隻能忍受。
但現在……
清謠什麼也沒說,隻是越發堅定決心,掌心打圈越發快速,充分表達自己的急切。
最後一筆方才落下,門外忽然響起女子驚慌阻攔的動靜。
“陛下您不能進去,賢妃娘娘還在裡麵!”
“娘娘是後宮嬪妃,大夏禮法在此——呀!”
“我說,讓開。”
冰冷壓抑的聲音落下,女子聲音猶如被掐斷脖子的雞,瞬間戛然而止。
外麵變得靜悄悄的。
賢妃神色驚慌,急切道:“發生何事?春畫,誰來了?是妖鬼麼?”
砰!
緊閉的宮門被靈壓衝開,重重摔在牆上,發出可憐的聲響。
——清謠終於停下了手心的書寫。
蒼白的日光投進,灑在門檻前一片地麵上。男人逆光而來,清謠不得不眯起眼睛。
男人抬步走近。
一步,兩步。
見是人類輪廓,賢妃嗬斥:“來者何人?如此放肆!”
但在看清來者的瞬間,賢妃的聲音卡在嗓子眼,再難吐出。
男人的姿容氣勢如此獨特,猶如雪原烈風,即使是人形態,也無法將其視作尋常。
夏人無論將士還是修真者,多追求風雅豪邁,絕無可能出現如此獨特的……冰冷、壓抑、陰鬱氣質,男人身形極高大,壓迫感幾乎令她窒息。
無需懷疑來者身份,她極力從嗓子眼擠出,撲通一聲跪伏於地。
“尊、尊上恕罪!”
淵辭不理會她,隻看清謠,目光微冷。
清謠早有準備,撇清乾係:“她欺負我,我身體不好,手無寸鐵,受傷怎麼辦?”
聽她這麼交代,賢妃瞬間麵無人色。
怎麼回事,這丫頭居然真的被淵辭看中了?妖皇簡直是聞風而至。
此刻再細細回憶清謠之前表現,才發現她哪裡是怯懦,分明是有恃無恐!
淵辭全身殺氣更盛。
不過這次不是針對清謠了。
傷害清謠,便等同於刺殺他!
淵辭目光轉向賢妃,淡聲道:“如何做主?囚禁?誅殺?族滅?”
他倒是給麵子,居然隨她選擇。
不過賢妃便不會這麼想了。
她臉上越發恐懼,冷汗如雨,最後絲毫不顧皇妃尊嚴,轉頭對向清謠,深深一禮:“臣妾有眼無珠,狂妄大膽,冒犯了……公主殿下,還望恕罪!”
清謠上前一步,溫言扶起賢妃:“賢妃娘娘言重了,您是我母妃,我大夏孝義在此,我怎可牽累無辜。”
賢妃生出微小的希望:“殿下的意思是……?”
清謠神色沉重,歎息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以為,再抽生死簽,交由天命決斷最為公允。”
賢妃眼前發黑,嘴唇發麻。
但,至少還有一半機會,她……
淵辭卻不覺得自己的性命這般廉價。
他問:“抽幾次?”
賢妃臉色大變。
哦豁?
清謠眼前一亮,隨後認真思忖。
“事不過三,那便三次吧。皆為活,那便是天意如此,母妃,您覺得呢?”
賢妃嘴唇發抖,隻拚命搖頭。
淵辭冷嗤:“不連抽十次為活,也敢妄稱天意?”
“噗。”清謠忍不住笑了。
賢妃瞳孔地震。
連抽十次為活?!
那概率得如何渺茫?
她立即道:“妾身謝過公主恩典,三次為活,就三次為活!”
清謠收起笑意,深深注視著她,聲音溫和:“母女之間,有什麼謝不謝的。”
賢妃全身劇顫,深深垂下頭去。
……前年過年時,她對清謠說過這句話。
清謠垂眸。
在她童年記憶中,這總是雍容華貴仿佛不可戰勝的賢妃娘娘,陷入絕境時,表現也和平常人無異。
甚至。
還不如她。
*
賢妃全身癱軟,目光呆滯,是被侍女拖下去的。
那也就該處理他們之間的事情了。
淵辭聲音平靜:“給我一個解釋。”
她感到淵辭的怒意,此刻如冰冷燃燒的火焰。
這個點……他大概是在處理政務之類的,被她這樣叫過來,確實容易生氣。
而且他們昨晚才初步達成合作意向。
清謠神色複雜,深深歎氣:“我和賢妃的事情很複雜,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清謠一噎。
“首先,她是我養母,對我很壞,我從小就怕她。”
淵辭目光毫無波動。
忘了這是個殺了自己全族的主,這一點對他而言構不成理由。
“她闖門進來時候,侍女沒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