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的周時予比想象中還要安靜柔軟。
臥室內悄然隻剩下兩道悠長呼吸, 盛穗輕手輕腳拉好遮光窗簾、將刺眼光線攔在窗外,轉身去看床上安然睡去的男人。
這是她第一次仔細打量沒帶眼鏡時的周時予。
男人雕塑般的五官深邃淩厲,本該是極具攻擊性的骨相樣貌,卻因為隨著呼吸輕顫的黑睫纖長如瀑, 額前碎發半遮著眉眼, 整個人反而溫柔沉靜下來。
直到平安從外麵進來, 歪頭細聲細氣地喵了聲, 盛穗才回神,她已經盯著周時予看了太久。
擔心將人吵醒,盛穗抱起粘人小貓從臥室離開, 輕聲關門,低頭在平安頭頂親了親:“早。”
廚房料理台上擺滿各種食材,盛穗的廚藝本領, 自然看不出周時予原本要做什麼。
不想浪費食材,她拍了張照片, 發送給大廚朋友肖茗請教。
打工人肖茗周末也要居家辦公, 收到消息後秒回:“喲,你那賢惠老公又早起做飯啦。”
【ss:沒有,他在休息;圖片裡的食材,我能做些什麼呢?】
【肖茗:你準備的食材, 都夠做四五道菜了;寶啊, 咱彆貪心, 先做好一個蒜蓉奶油蝦吧。】
【好。】
盛穗也不信任自己廚藝,發起視訊現場請教。
“你老公家條件還挺好,看裝修就知道這房子不便宜,”肖茗指導盛穗時,不忘觀察她身後背景, 見閨蜜低頭轉注切蝦,不由感慨,
“第一次見你做飯不糊弄,居然是為了老公。”
盛穗將炒出蝦油的蝦頭用長筷撈出,油滴時而跳上手背,弄的她無心思考:“我不想讓他太辛苦。”
聽她話裡話外都是心疼,肖茗嘖嘖不停,八卦追問:“雖然問法很莫名其妙,但我真的好奇,你不會愛上你老公了吧。”
盛穗沒聽清,抬頭:“你說什麼?”
女人眼底澄澈清透,無需去猜,一眼就能看出她心中所想,模樣看的肖茗直搖頭:“算了,你和誰結婚都會這麼貼心,當我沒問。”
手忙腳亂中,盛穗花費一個半小時才完成蒜蓉奶油蝦和白灼菜心,見時間還早,就先用保鮮膜罩蓋好,拿著保溫杯折返回臥室。
周時予仍在熟睡,側身朝向她平日躺下位置,半隻手臂伸出被呈擁抱姿勢,像是睡夢中也下意識想摟著人。
清晨被汗浸潤的衣衫搭在床邊椅背,盛穗將衣物拾起,發現她送的那條皮帶壓在最下方。
皮帶光麵做工精良,牛皮柔軟嶄新,唯有一處穿孔位置,能看出皮帶扣留下的使用壓痕,看著像是反反複複穿插過。
盛穗倏地想起,周時予睡前特意強調,他學會使用皮帶時的表情神態。
垂眸抿唇,她臂彎掛著男人衣服出去,送去洗衣間清潔後,又默默折回衣帽間,將皮帶塞回她放置不常穿衣服的最下方。
多半猜測到皮帶背後故事,盛穗清楚周時予是不想她愧疚,但與此同時,她更不願意對方勉強。
盛穗蹲在地上,抱著雙膝看躺在櫃底的皮帶,默默想她下次該送怎樣更好的禮物。
她不是勇往直前的性格,做事時而會瞻前顧後,但周時予給過她太多包容與體諒,讓盛穗自覺她再畏縮或者後退,都是對男人用心良苦的褻瀆。
兩人相識時間太短、結婚又過於倉促,對彼此性格與過往不夠了解也屬實正常。
哪有生活無需打磨便成玉石;盛穗自我寬慰,深吸氣放鬆心緒,再回臥室,就見男人已經醒來。
睡醒後,周時予起身先將床頭櫃的眼鏡帶上,蒼白臉色明顯好轉,隻是唇色略微發白。
男人含笑看著盛穗走來,目光溫和,嗓音有幾分剛睡醒的沙啞,尤其性感:“上午在忙什麼。”
“隨便弄了點吃的,不太成功。”
盛穗在床邊的化妝台前停下,給周時予倒了小杯溫白開,詢問:“要不要先喝點熱水?”
平時同旁人相處,她角色大多是照顧者,偏偏在周時予這裡,盛穗始終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餘光見男人目光掃過她身旁椅子,盛穗不想他注意到皮帶被藏起,默不作聲地側身半步,用身體擋在椅子前。
絲毫不覺得,此舉有任何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
周時予不留痕跡地收回目光,抬眸望著盛穗擋在椅子前、儼然一副保護姿態,鏡片後的黑眸一片溫和。
“水等下喝,”他靠著床頭看人,朝妻子張開雙臂,溫聲,
“先過來讓我抱抱。”
“......哦。”
兩人更親密出格的事都做過,盛穗乖乖放下水杯過去,靠近還未坐下就被男人溫柔拉入懷中,頃刻間,鼻尖滿是周時予身上獨有的氣味。
她整個人被周時予輕易圈在懷中,四麵八方都是熟悉的冷調木香,不安情緒被無聲安撫時,感覺沉甸甸的腦袋壓在肩膀。
男人隻是靜靜抱著她,並未有下一步行為,像是長途遠行的疲憊旅人終於尋到歇腳之地,守著便不想再動身。
盛穗任由他抱了會,抬手輕拍男人後背:“周時予,你還好嗎。”
“......沒事,”今天的周時予罕見的粘人,頭埋在盛穗頸肩姿態依偎,堅實手臂環住她盈盈一握的細腰,低沉柔聲,
“就是醒來沒見到人,突然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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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穗廚藝的確堪憂。
蒜蓉奶油蝦讓她做的蝦仁都粘黏一處,外皮肉因為火候掌握不精而發焦發苦,就連最簡單的白灼菜心,都因為放多醬料而味道過鹹。
桌上唯一能吃的,是周時予提前燉好的暖胃玉米胡蘿卜排骨湯。
“......要不我們點外賣吧,這太難吃了。”
盛穗嘗過兩口果斷放棄,抬手想將難以入口的兩道菜端走,小聲嘀咕:“平時看你做飯,還以為很容易。”
“我覺得味道很好。”
周時予拿回菜盤不許她丟掉,胃口很好地又夾起焦糊的一串蝦仁,見盛穗滿臉欲言又止,唇邊笑意淡淡:“味覺是很主觀的感受,你覺得難吃,可能是我們口味不同。”
論詭辯,盛穗永遠不是對手,她試圖舉證反駁:“可這個蝦都糊了。”
“糊的恰如其分也是能力,”周時予手托著下巴笑著看她,慢條斯理地應對,“鍋巴就是這樣。”
盛穗想說這哪是鍋巴,轉念想男人肯定又要說這菜是她自創,心裡不服憋著勁思考時,發頂忽地被身旁人揉了揉。
“評價一道飯菜好壞,我更喜歡在味道的基礎上,再附加考慮對方想傳達的心意。”
周時予用筷子將險些被丟掉的飯菜,全部倒進他餐盤,語調平緩地溫聲繼續:“我喜歡菜本身的味道,也能感受到你想照顧我的心情;如果這份飯菜丟掉,我會覺得很可惜。”
盛上滿滿一碗醇香濃鬱的排骨湯遞過去,男人低下頭和盛穗對視,微微一笑,請求道:
“所以,讓我吃完,可以嗎?”
盛穗對周時予這副模樣,簡直沒有任何抵禦力。
男人低頭嘗菜的喜歡表情誠懇到近乎虔誠,要不是她自己剛試過,盛穗都要信以為真她是廚藝高超。
“......我不倒掉,”內心決定要精進廚藝,盛穗低頭默默喝湯,忽地想起周時予平日做飯時的專注、以及他剛才話裡所謂“傳達心意”,不由好奇,
“那你每天做飯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夾菜的手微頓,周時予沉吟片刻,微微笑起來:“大概在想,‘如果你能喜歡就好了。‘”
男人起身從冰箱裡拿出芒果,切下一半放在食物稱上:“那天你和彆人相親,我看見你麵前擺了一份菠蘿包,幾次想去拿卻沒行動。”
“我當時在想,你會不會其實很想吃,隻是因為客觀條件、不得不放棄。”
周時予精湛刀工依舊,伴隨著利落下刀聲,芒果眨眼就變成薄薄切片:“結婚後,我總希望能彌補這份遺憾,哪怕能做的不多,也好過無動於衷。”
男人低沉溫和的嗓音在廚房響起,骨節分明的手一次次拿起芒果薄片,從小到大開始卷,同時不忘將邊緣整圓。
很快,一朵由芒果肉編織而成的玫瑰花,便靜靜立在瓷盤中,栩栩如生。
在盛穗驚詫眼神中,周時予洗淨手擦乾,轉身將瓷盤放在她麵前,垂眸輕聲:“說起來是自作多情,我並不清楚你是否真的需要。”
“但這世上我曾見過的所有美好,都希望你能一份不落的體驗。”
哪怕隻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份甜品。
再尋常不過的周日下午,因為丈夫隨意出口的平淡一句,卻讓盛穗隻覺窗外春光都愈發明媚。
眼角發熱,她低頭看著芒果玫瑰花,莫名有一瞬想哭:“......周時予,如果我能早點遇到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