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Chapter 31+32 因為我愛……(1 / 2)

予春光 桃吱吱吱 19002 字 2024-03-25

【第十一章】

“周時予, 我們以前見過嗎。”

臥室空寂無聲,讓女人溫和輕柔的詢問尤為突兀。

周時予這次終於聽清盛穗說話,他看著眼前人臉上寫滿擔憂, 卡頓的思緒遲緩運轉。

耳鳴聲仿佛有人在耳邊吹氣,頻率與快要衝破腔壁的劇烈心跳同步, 如影隨形。

淩晨還永動機的興奮大腦仿佛死在夜裡, 如同經年失修的機器,隻剩一灘廢銅爛鐵, 等待不知多久後的腐爛分解。

記憶力減退,隻依稀記得她不久前在電話裡說, 今晚還要加班。

大腦無法處理信息,周時予確定眼前愛人不是幻象, 鬆開握住她冰冷的手, 啞聲回答:“......見過的,可能你不記得。”

症狀隻是暫時,以往一兩天就會過去。

不要嚇到她。

後背的冷汗浸透衣衫, 周時予身體往後退了退, 目光落在盛穗半跪在他床邊, 抬手掀起被子:

“地上涼,來我這裡。”

窸窣聲響起,黑暗中他疲累的睜不開眼, 幾秒後感覺到床榻微微下陷, 隨後鼻尖泛起點點清淡的山茶花香,無聲將人包裹其中。

“......周時予,你身上好冷,”身側的盛穗不安分掙動,抬手掌心貼在他額頭, 語氣滿是擔憂,

“是哪裡不舒服嗎?還是工作上的事不順心?”

沒有哪裡不舒服。

也沒有工作不順心。

隻是過山車般的情緒波動來得毫無征兆,上一秒還在誇誇其談、下一秒就會陷入無儘空虛,維‘/穩隻能依靠藥物,等待下一次不知何時的複發。

名為“雙相情感障礙”的精神疾病,是周時予在十九歲那年夏季第一次聽說。

在此之前,他以為隻是單純的抑鬱、或是更輕微的階段性情緒低落。

直到醫生告訴他,他的雙相大概率來自那個男人的遺傳,之前的抑鬱症是誤診,需要住院長期治療。

轉眼間十年過去。

“......沒事,有點累而已。”

黑暗中,周時予將頭靠在盛穗頸間,動用所剩不多的精力回複:

“離遠一點,我身上涼。”

想問她怎麼跑來這裡、路上累不累、今天有沒有好好吃飯。

想聽她說話。

想抱抱她。

相比悲傷,心情用麻木和空白形容更為合適,周時予幾次動過想要抱人入懷的念頭,又因為手實在太冷,最終還是放棄。

彆嚇到她,表現得正常一點。

實在沒辦法成為正常人,也儘力偽裝成正常人的模樣吧。

隨後便是柔軟溫熱的身體貼上來。

是盛穗伸手抱住他,抱人的姿勢生疏笨拙、身高差讓她手臂正好卡在呼吸的胸肺,輕聲道:“累就睡一會吧。”

因為姿勢角度不對,同樣清瘦的兩人骨頭相互硌著,不可避免都有些難受。

周時予沒動,盛穗也沒動。

兩人就以這樣彆扭而親密的姿態,身體無關情‘/’欲地緊緊相貼。

偌大臥房內,一時安寂無聲。

周時予清楚盛穗是高敏感性格,不出意外早就察覺到異端,強撐睡意,靜靜等待她的後續追問。

而盛穗最後隻抬手輕拍他後背,話裡笑音淺淺:“我第一次去家裡睡覺那晚,你就是這樣哄我的。”

周時予記不起那晚細節,被麵/下感覺到女人的衣擺卷起,冰冷的手猶豫幾秒,擔心人著涼還是幫她拉下。

溫暖的人,連衣角都是暖熱;身體像是本能眷戀這份溫熱,手觸上女人清瘦後背,順勢將人摟住懷中。

呼吸難分彼此,良久,周時予聽見他嘶啞問道:“那晚睡的好嗎。”

“開始是有些睡不著的,因為我沒在男人家留宿過。”

感受到回抱,盛穗將頭埋進周時予懷中,臉無意識輕蹭在對方胸膛,彎眉低聲:

“但你身上好暖和,後來我不知不覺就一覺睡到天亮。”

周時予的情緒不好。

就像她會因為飛機餐而心情低落,每個人都有因為小事而難過的時候;盛穗雖然心疼周時予休息不好、卻不認為他突然的心情低落是大事。

既然他不想說,那她就默默陪伴好了。

她以為的夫妻之間相互扶持,從來不是一人單方麵付出或遷就,而是不夠完美的兩個人,願意為彼此磨合棱角、體貼對方感受。

過去總是周時予在照顧她。

男人的懷抱比平時要涼,但沒關係,兩人隻要有一個的擁抱溫柔就足夠。

“周時予,冷也不要推開我呀,”盛穗將男人抱得更緊,溫聲卻堅定地反駁:

“我身上很暖和,可以給你抱抱。”

“……”

落在腰上的手一點點收緊,悄無聲息間,盛穗早從主動抱人、變成被男人整個圈在懷中,肌膚緊緊相貼。

有一瞬,她甚至覺得平日堅不可摧的周時予,好像驚濤駭浪中不通水性的落水者,抓住哪怕如她一般的枯木,便迫不及待地抱住、恨不能將她嵌進身體。

“……盛穗。”

良久過去,沙啞聲響起,盛穗想著這是她進房間後、周時予第一次主動開口,就感覺有微涼的唇附在她嘴角,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像是擔憂將她驚擾,周時予薄唇隻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發汗的額頭貼著她,沉啞低聲壓抑著太多晦澀難懂的情感:

“.....我好想你。”

-

再次醒來時,時間正好是晚上十點。

感覺有人在溫柔地輕拍後背,盛穗迷迷糊糊睜眼,下意識抬眸就對上男人目光。

在臥室頂燈的光線暖黃中,周時予臉上疲態明顯,隔著鏡片也能感受到黑眸較平時黯淡,好在臉色並不像上次熬夜後的慘白。

見她醒來,男人手指撥去她臉邊碎發,柔聲道:“晚上打針了嗎。”

“.....還沒。”

盛穗昨晚興奮到淩晨才睡著、白天忙碌一天,下班又馬不停蹄趕往機場,舟車勞頓後到酒店、沾床就是卷席而來的困意。

要不是周時予提醒,她大概會一覺睡到天亮,明早再匆忙補打長效胰島素。

她不好意思地碰碰鼻尖,感覺到身旁男人身上散發的濕熱,連冷白膚色都罕見透出點紅,隨口問:

“你剛才洗澡去了?”

“......嗯,”四肢不再冰冷的人又抱了抱她,沉默幾秒,再次詢問,

“你晚上打針了麼,我幫你把手包拿過來。”

她不是才回答過麼,怎麼又問。

盛穗以為周時予剛才沒聽清她說話,重複道:“還沒打,我現在去。”

“好。”

盛穗起身下床去找手提包,拿著胰島素筆和測血糖儀進浴室,推門就被濕燙的溫度驚到。

周時予洗完澡也有點時間,當時到底用了多燙的水,怎麼十幾分鐘過去,室溫還這麼高?

帶著疑惑打完針,盛穗從浴室出來發現臥房沒人,走到外麵才發現周時予在餐廳長桌坐著,麵前盛裝著各類堅果的精美瓷盤、以及一杯溫熱牛奶。

再是工作狂,連軸轉的工作都讓人反應明顯遲緩,直到盛穗走近喊人,麵對一盤堅果和牛奶久久出神的人才轉身回頭。

“吃點東西墊肚子,”周時予將瓷盤和玻璃杯推到盛穗麵前,手放到桌麵下,“空腹容易胃難受。”

時間太晚,盛穗也沒胃口再吃晚飯,聽話地拿起堅果放進嘴裡,忽地想起什麼:“你不吃飯嗎。”

周時予今晚格外惜字如金:“剛吃過。”

“......哦哦好。”

兩人罕見地麵對麵沉默,盛穗體諒對方心情不好,卻也的確想不到新話題。

端起杯子喝牛奶時,桌上手機震動,是梁栩柏發來的消息。

兩人下午上樓前交換過手機號,盛穗解鎖屏幕。

【梁栩柏:聽說京北的塔駝峰景色是一絕,明天還有清明節的踏青活動,盛老師帶上周時予一起出來唄】

盛穗點開梁栩柏發來的風景圖後有些心動,想著心情低落時,出去曬曬太陽也有好處。

“梁先生邀請我們去爬山,”她放下手機,征求對麵周時予的意見,“難得出來一趟,你想出去看看麼。”

將女人期待表情收儘眼底,周時予聽著耳邊細響嗡鳴,垂眸看桌下不再打抖的左手,彎唇笑了笑,溫聲答應:

“想去就去。”

決定出門後,盛穗給梁栩柏發去肯定答複,簡單填飽肚子後起身收拾行,早早洗漱上床,準備為明天的出遊養足精神。

期間周時予手中沉默靠坐在床邊,腿上放著工作平板,從始至終保持相同姿勢。

屏幕冷光反射在平光鏡片,看不見背後的男人眼色。

“還在忙嗎,”半小時後,盛穗吹乾頭發從浴室出來,掀開被子躺下看人,“要不要早點休息?”

說著她抬手輕扯下男人衣袖,手背不小心碰到他突出腕骨,觸感仍舊冰冷。

指尖本能地後縮了下。

“......”

周時予留滯在冷白屏幕的目光下移,在她收回的手上停頓兩秒,然後放下平板,關燈側躺下。

側身給她蓋被子時,盛穗注意到,周時予不再像下午那樣在被子裡抱她,而是手隔著一層酒店厚厚的床被,輕拍她後背。

房間再度昏暗無光,她幾次想開口,卻想不到該解釋什麼。

大概猜到她胡思亂想,半晌在黑暗中,周時予微啞低沉的聲音響起:

“睡吧,明天出去好好玩。”

盛穗聞言乖乖閉上眼:“晚安。”

“嗯,晚安。”

“......”

這一覺盛穗睡得並不踏實,睡夢中懵懵懂懂覺得,身邊床榻幾次下陷,像是有人反複躺下又起身。

後來她終於被弄醒,掙紮著撐開眼皮就發現身側果然沒人,反而隔壁的衣帽間傳來窸窣聲響。

床頭電子時鐘顯示淩晨一點半,盛穗不甚清醒地抬眼朝聲源處望去,就見周時予人站在衣帽間門口,背對著臥室方向。

頭頂微型射燈是唯一光源,隻見男人微微仰頭左手掌心貼著唇,隨後將右手玻璃杯的水一飲而儘。

再明顯不過的吃藥動作。

婚後從未見過周時予吃藥,家裡連保健品都找不到一瓶,盛穗大腦有一瞬的空白。

周時予吃的是藥還是保健品?

是出差才開始吃、還是之前就一直服用?

在她睡著時吃是意外巧合、還是有意隱瞞不想知道?

紛亂思緒占據大腦時,刻意壓低的腳步聲響起走近,盛穗以為周時予要回來,一動不動地緊閉雙眼。

然而男人隻是走近浴室,輕聲關緊房門,很快有淋浴的水聲響起。

是周時予又在洗澡。

盛穗幾次有過起身去衣帽間一探究竟的衝動,最後還是深吸氣忍下,想著今晚還是讓男人好好休息,明天再找個時間問清楚。

十五分鐘後浴室門再次打開。

閉眼聽輕悄腳步聲漸近來到床邊,床麵再度如睡夢中感受過的微微下塌。

帶著怕被發現的緊張,盛穗連呼吸的謹慎放輕,在眼前一片昏黑中,感受周時予又一次再她身邊躺下。

未等男人抱過來前,盛穗就清晰感受到他身上濕熱的體溫。

和往日令人心安的溫暖不同,周時予此時皮膚停留的溫熱,是洗澡時熱水衝燙導致的。

就像她晚上被叫醒時那樣,維持不了太久,連指尖都會再次涼下去。

不再隔著床被,周時予這次直接在被麵下將她抱住,動作極儘溫柔,像是對待價值連城的藏品珍寶。

男人下巴輕輕墊靠在盛穗發頂,她鼻尖滿是清苦的木質冷香,緊接著,就聽周時予在頭頂低聲說了一句話。

哪怕事情過去十幾二十年,不論多少次,盛穗隻要再回憶起今晚周時予說的寥寥一句,心頭仍舊久久酸澀。

而此刻當下,她隻是忽地明白,周時予為什麼起初沒有直接抱她、為什麼半夜反反複複地下床洗澡、又為什麼一定要用熱水把身體衝燙。

淚意突如其來地衝上眼眶。

在本該無人知曉時,周時予曾喃喃自語地給出答案:

“如果身上不冷,可以不可以一直抱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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