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除夕到了, 這日子裡有一件最忙碌的事情,便是祭祖。
午飯一過, 李月嬋便開始焦慮, 讓春香去外頭時不時地瞧上兩眼。
賀惜朝在書房裡也能聽到動靜, 便問:“這是怎麼了?”
夏荷說:“少爺, 快要祭祖了。”
祭祖便是要開祠堂, 家中晚輩皆需前往祭奠跪拜, 雖然一整套下來,有些勞累, 於一個孩子來說更是吃力, 可是……這是一種資格,隻有被家族承認的男丁才能進祠堂。
李月嬋一直擔憂的便是賀惜朝能否去祭祖, 畢竟他不在族譜上。
“哦。”賀惜朝並不在意, 轉頭繼續看自己的書, 拿著紙筆做著心得筆記,年後他便要去謝府拜訪, 沒點準備怎麼好意思登門, 至少得寫上兩篇看得過去的文章吧!
而且謝三真的大方, 一大箱子足夠他看上一年的了。
夏荷見他無所謂的態度, 終於忍不住問道:“少爺,您不擔心嗎?”
賀惜朝翻過一頁, 回頭笑了笑, 說:“放心, 能去的。”
魏國公可是想將賀惜朝綁在國公府裡, 這種關鍵時刻怎麼會讓他排除在賀家後代之外,想必如今還等著時機把他的名字添到族譜上去呢。
遲遲不來叫人,無非是想給個恩典罷了。
賀惜朝這麼一說,夏荷便放下心來。
那日賀惜朝給了她一個極為心動的條件,她猶豫再三,最終還是認了。
她的弟弟她知道,是個讀書的苗子,賀明睿身邊競爭激烈,早已經被那些跟前紅人給定下了,實在輪不上。
而賀惜朝,這位少爺是多麼可怕的存在,夏荷伺候了他短短幾天的功夫就體會到了,他既然要科舉,夏荷一點也不懷疑他的實力。
能成為賀惜朝的書童,她弟弟未來的前程不會壞。
老夫人許給她的好處,或許是配個好一點的人,或者給她弟弟尋一份體麵的差事,跟著大管事做學徒以後打理份產業便到頭了。
可是賀惜朝問“讀書嗎”?
能稱之為讀書的,除了科舉入世還能是什麼?
想要科舉,必須是身世清白的人家,而奴籍定然是不行的。
這個誘惑實在太大,夏荷根本抵擋不住,至此全完倒戈。
所以如今她比誰都希望賀惜朝受魏國公重視,如意順暢。
謝三的筆記如人一般狷狂而不拘小節,而賀惜朝卻就著那清瘦力透的字體注疏,做了一篇論述,接著潤筆,重抄完畢,一切就緒後回頭問夏荷:“什麼時辰了?”
“未時兩刻了。”
“我去躺一會兒,人來了,讓他們等等,等我睡夠半個時辰再叫醒我。”
夏荷知道魏國公府祭祀的時辰,還有不過一個時辰,聞言驚了驚,忍不住道:“少爺,真是如此怕是得晚了。”
“無妨,沒提早跟我預約,少爺我還不樂意去呢。”賀惜朝霸氣無比地擺了擺手進了臥房。
夏荷輕歎一聲便替賀惜朝收拾書桌,將文章給保存好,就這麼大大咧咧地攤著,可見是真信任她。
夏荷忍不住瞧了瞧,賀惜朝的字除了因為年紀小,手腕力量還弱之外,當真是漂亮,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練出來的。
再看文章,她雖然沒見過秀才的文筆,可好文章都是共同的,不明覺厲。
她近乎小心地放好,生怕磕碰了一點,就憑這一手,賀惜朝就算沒有國公府扶持,也能自己爬上天梯。
等她收拾完畢,外頭就來人了。
賀祥作為魏國公的得力助手,凡是關於賀惜朝的事幾乎都是他辦的,自然現在也是他來請,也算是給賀惜朝麵子。
可惜,閉門羹。
夏荷為難道:“少爺才剛睡下,祥叔若是不著急的話,不妨再等等?”
“哪兒等啊,國公爺,老爺,大少爺還有旁係近些的都快到了,惜朝少爺是不打算去了嗎?你趕緊去叫醒他。”
夏荷沒有動,反而給賀祥沏了茶,請他坐下說:“您也不是不了解少爺,他說的話誰能變呀,您也彆為難奴婢,少爺說了,他年紀小,每日午後得睡夠了半個時辰才起,來得及的。”
“難不成讓人都等著他?惜朝少爺今日祭了祖,上族譜不是更容易些?”賀祥有些不明白,賀惜朝難道真的不在乎嗎?夏荷垂下眼睛,沒說話。
人說了,還不樂意去呢。
賀祥一見她這個模樣就知道是賀惜朝特地吩咐過的,也無他法,隻能耐心等著。
不過他瞧了夏荷好幾眼,這丫頭之前是老夫人院子裡的三等丫鬟,因為機靈能乾,不多話,沒過多久就變成了二等,要不是賀惜朝忽然出現,被指派了過來,等大丫鬟配了人,一等估摸著就是她了。
老夫人器重她,可惜……賀祥心思一轉,歎了一聲暗自搖了搖頭,心說連國公爺都慢慢被吃死了,更逞論一個丫頭呢。
半個時辰一到,夏荷便進了臥房叫醒賀惜朝。
賀惜朝揉著眼睛看到賀祥立刻起身的姿勢笑了問:“那現在走?”
“快快快!我的少爺誒,再不去,國公爺得生氣了。”賀祥催促道。
“他生什麼氣,早打定的主意,為什麼現在才來叫我,之前乾嘛去了?”
“這不是……國公爺怕其他人反對嘛。”
賀惜朝冷笑一聲,“反對?堂堂魏國公還會有人反對?怕不是給我的恩典吧?”
賀祥訕笑著說不出話來,賀惜朝的意思很明白,誰稀罕!
等賀惜朝姍姍來遲的時候,祠堂裡該到的人都已經到了。
魏國公瞄了外頭好幾眼,才看到他不緊不慢的步伐。
賀惜朝站在外頭,等著裡頭發話,頓時所有的眼睛都望了過去。
魏國公簡直要氣死了,幾乎厲聲道:“還不快進來,杵在外頭做什麼!”
“哦。”
賀惜朝慢吞吞地走進祠堂,想了想站到了賀明睿的身後,在他的旁邊,還有幾個不認識的旁係子弟,他聳搭著眼皮,沒有理睬。
賀明睿的臉色瞬間精彩了,連忙看向魏國公。
魏國公麵色嚴苛,很不高興的樣子,這裡他的身份最高,也無人觸他黴頭,賀惜朝這樣進來,居然沒人說一個字。
於是,就這麼順順當當地祭完祖。
又跪又拜,再跪再拜之後,賀惜朝折騰夠嗆。
秉著少說話,少惹事的方針,事兒一完,他便腳底抹油走了。
魏國公想逮人,連片衣角都沒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