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 出嫁女回門
蕭弘站在銅鏡前,仔細看著自己在裡頭的模樣, 連衣裳的邊邊角角都得瞅一眼, 自己特地還選了一塊美玉彆腰上。
沈嬤嬤笑道:“殿下, 您是去外祖家, 又不是見姑娘, 怎這麼講究?”
“見姑娘有什麼好打扮的, 那可是惜朝,我要是不精神一些, 讓他看著高興一些, 萬一刁難我怎麼辦,嬤嬤, 你也知道他那張嘴, 心情不好, 說出來的話能讓人跳湖。”
蕭弘捂了捂心口,覺得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深呼吸, 平緩一下。
“也不知道那幾張卷子還有沒有錯誤, 彆到時候又送我一份大禮包, 我會生不如死的!”
“常儀不是替您看了嗎?應該不會有錯。”沈嬤嬤安慰道。
“不。”蕭弘搖了搖頭,“我現在想起來了, 那卷子改了太多, 有點……臟、亂, 惜朝要求又高, 我怕他看了更生氣。”
這麼一想,蕭弘覺得前途真是一片黑暗,“快,檢查一下,《春秋》、《禮記》那兩本書帶了沒,我感覺我好像都忘了,車上再讓我看一遍。”
這完全就是考前焦慮症,沈嬤嬤搖了搖頭,也不知道這個現象時好時壞。
外頭催促下,終於將一副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蕭弘給送了出去。
蕭弘和蕭銘雖然恩怨已過,不過隔閡是抹不去了。非常明顯的是,兩人不再坐同一輛馬車出行。
蕭銘的興致不高,因為賀明睿跟著母親去了李府。反觀蕭弘,卻是又期待又緊張,他已經有十多天沒見到賀惜朝了,心裡頭真是挺想念,靠著軟靠,盤腿坐在車廂裡,翻著兩本卷邊的《春秋》、《禮記》嘴裡念念有詞。
說實話,就是麵對天乾帝,他都沒這麼用功過,可是他下意識地覺得不能讓賀惜朝失望,那張可愛的包子臉,應該糯糯地喊他表哥,嘟起嘴巴朝他麼麼噠,而不是掛著冷笑,毫不留情地噴出小刺蟄的他滿頭包。
過年嘛,應該開開心心的。
魏國公府就兩個出嫁女,可惜都進了宮,一個沒了,一個沒有恩典出不來。
是以這幾年都是蕭弘跟蕭銘代母親來給魏國公拜年。
兩人先去見了老夫人,又跟著魏國公去了書房,說了會兒話後,午飯時間到了。
“惜朝呢?”蕭弘終於問出來。
魏國公道:“被老夫禁足,五日內不得出安雲軒一步。”
蕭弘皺眉,“他做什麼什麼事,外祖要罰他?”
“那肯定不是什麼好事。”蕭銘插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終究還是說了。
“那小子居然這麼敢這麼大膽?”
“就斷了一隻腳而已?”
前麵驚訝的語氣是蕭銘的,後者不夠解氣的是蕭弘的,然後蕭弘還繼續說,“賀明睿在乾什麼,看著惜朝受欺負他開心了?”
“大哥,這關表哥什麼事?不過是一件小事,賀惜朝也太過……”
“閉嘴,你懂個屁。”
魏國公瞧著兩個外孫,頭有些疼製止道:“這事到此為止,兩位殿下不必再談。”
這一看就知道誰是誰的伴讀。
蕭弘跟賀惜朝在一起半年,有沒有上進不知道,這氣勢倒是越來越足了。
“我去看看惜朝,他一定很委屈。”蕭弘放下筷子,起身就走了,魏國公叫都叫不回來。
安雲軒是個很偏僻的院子,而且還小,住裡麵一看就知道不受重視。
蕭弘路過那片小林子,忍不住揚起了嘴角,那是賀惜朝設了巧跟他偶遇的地方。
現在想起來,蕭弘彆說怪罪,回味一下心裡頭還挺得意,君不見能讓賀惜朝費儘心思的除了他還有誰?
午飯後,賀惜朝照例是要睡一覺。
蕭弘來的時候,他剛巧躺下沒多久。
跟賀惜朝隨意進入蕭弘寢殿一樣,蕭弘也沒有做客人的自覺,在賀惜朝的臥房裡閒步轉悠。
看了一圈,得出三個字的結論,真乾淨。
不是說打掃的整潔,而是裡麵根本沒什麼屬於賀惜朝的東西,他若要離開,大概連整理都省了,直接抬腳就能走。
賀惜朝很驚醒,陌生的氣息進來他立刻睜開眼睛,半眯著說:“表哥……”
蕭弘瞧他迷迷糊糊的模樣,可見還沒睡夠,於是阻止他起身,“你繼續睡,彆管我,我看會兒書。”
賀惜朝聞言宛然一笑,心裡了然,於是腦袋一縮,重新卷進被子裡,隻留下一點黑發露在外頭。
蕭弘向常公公取了《春秋》和《禮記》,翻開來打算重溫一遍。
可是才翻了兩頁,他的視線不禁往床上去。
他放下書,跪趴在床上,看到賀惜朝正裹成繭子麵朝著裡麵睡得香,安安靜靜。
真小,就是長了一歲,賀惜朝看起來還是又小又可愛,不睜眼睛,不伸爪子的時候怎麼看怎麼乖巧。
冬天,就適合冬眠。
周圍太安靜,氣氛正好,蕭弘受了感染,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於是乾脆蹬掉了鞋子,脫了外衣,扯住賀惜朝的被子拉過來,“惜朝,行行好,分我點唄。”
“你怎麼上來了,冷冷冷,鬆手。”
賀惜朝死死地拽住自己的繭子,無奈人小力微,跟十歲大了一圈的蕭弘實在比不過蠻力,賀惜朝滿肚子火氣,說:“我讓人再拿床被子進來。”
“啊呀,不用那麼麻煩,你分我點就行了,被子這麼厚,這麼大,足夠咱倆睡了。”
蕭弘一邊一說,一邊將腳伸進賀惜朝的被窩裡,氣得賀惜朝抬腳直踹。
“哎哎,你怎麼這樣啊,君子動口不動手,你都動腳了!”蕭弘抓住他的腳無語道。
“你丫的書背完了嗎?”賀惜朝眼裡噴火。
“背完了,背完了,你說的我什麼時候沒做到過,到時候任你抽查行嗎?彆鬨,現在睡午覺。”
蕭弘邊哄邊將人往懷裡一圈,禁錮手腳,閉上眼睛,一副你無理取鬨我也不跟你計較的模樣。
賀惜朝當場沒了睡意。
可他睡不著,蕭弘這小子卻是豬頭轉世,三個呼吸間均勻就了。
賀惜朝瞪著眼睛,氣地很想伸出爪子撓花他的臉,可惜手腳動彈不能,稍微掙紮一下,還引得蕭弘低喃,“惜朝,彆鬨,昨晚都沒睡好,乖……就一會兒……”
有些人彆看著傻裡傻氣,其實精明著呢,有些人彆看張牙舞爪,其實心底又很軟。
最後,賀惜朝瞪著瞪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了。
一個時辰後,賀惜朝坐在書桌前,看著蕭弘將《春秋》《禮記》遞過來,問:“背會了?”
蕭弘深吸一口氣,點頭,“嗯。”
“意思呢,明白?”
“你都講過,我記著。”蕭弘很有信心,“來吧,惜朝,你要我背哪幾篇?全部背下來怕是沒有那麼多時間。”
賀惜朝認同地點頭,“的確,時間有限,所以為了全麵掌握你的情況,咱們來做卷子吧!”
“又是卷子?”蕭弘現在聽到這個詞都有陰影了。
“隻要滾瓜爛熟,了然於心,你怕什麼?卷子還是抽背不就是個模式,換湯不換藥而已。”
賀惜朝跳下椅子,從背後取出一個用紅綢子束起來的卷子,交給蕭弘。
蕭弘抽著嘴角道:“你早就準備好了呀?”
“那當然,你的學業我可比誰都關心,你也彆不高興,我可是花下不少功夫才出的這份卷子。”賀惜朝指了指邊上的一疊書道,“瞧,我連備考的書都沒來得及看,所以希望你也同樣認真對待,可否?”
“嗯。”蕭弘都要感動地流下兩行淚。
紅帶子解開,映入眼前的就是賀惜朝的館閣體,正楷小字,整整齊齊,看過去心裡就舒服。
蕭弘感慨道:“父皇一定很喜歡你的字。”
賀惜朝笑了笑,他可是專門研究過的,當今聖上嚴謹認真,一手楷書寫得極好,連帶大臣們也紛紛效仿,更逞論科舉的學生,這可是加分項。
見蕭弘看著卷子,賀惜朝道:“先彆忙著寫,我給你講一下做題方式。這份卷子共三大題,這第一大題,最簡單,單純就是考察背誦。隻要根據題目給出的上句、中句、下句或是關鍵提示,將全句補充完整便可。這第二大題,便是譯文,考驗最基本的理解,根據題目給出的課本原段落,寫出你的理解,或者根據給出的簡短白話說明,默寫出相對應一段,前一種比較簡單,後一種難度稍大。還有最後一大題,不管是《春秋》還是《禮記》,既然被放在皇子必備書籍之中,定然有治國之道,兩本書有不少篇目都有勸君治國的思想,請從中各找出相對應的一個篇章,點明就行,這算是個提高題,做得出有獎勵,做不出也不懲罰。”
“等等,惜朝,還有懲罰啊?”
“不樂意啊?那就做出來唄。”賀惜朝指了指卷子。
蕭弘癟了癟嘴,再問一句,“那獎勵是什麼?”
“第三大題若是做出來,上次送來的算學卷子,錯誤的就不必再額外做五道,保命題,有意思吧?”
蕭弘一腦袋趴在桌子上起不來,他一點也不覺得有意思,反而覺得很累。
“來,我給你磨墨,咱們抓緊時間,彆耽擱了。”
賀惜朝將筆塞到蕭弘手裡,推了推他,讓起來。
蕭弘勉強坐正身體,有些不太情願開始做卷子。
他在卷子上默寫了幾句,然後毫無意外地卡住了,因為有些字他認識卻寫不出來。
蕭弘心裡頭有些不高興,拿著筆磨蹭起來。
明明隻要求背誦,隻要求理解,怎麼就變成默寫了呢?
賀惜朝見他這個模樣,也沒管他,而是將謝三送給自己的參考書翻開來,取出紙筆,也開始自己的任務。
沒過多久坐不住蕭弘的眼睛就飄過來了,見賀惜朝奮筆疾書問:“惜朝,你在做什麼?”
“做卷子。”
蕭弘驚訝道:“你也要做卷子!什麼卷子?”
“幾年前的院試卷子。”
“那不是……考秀才?”
“嗯,我參加後年的院試,那時剛好孝期也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