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言壯誌好說, 實現卻難,蕭弘現在就絆倒在成功途中。
景安宮裡
蕭弘趴在書桌上起不來, “惜朝, 你想想辦法, 這樣下去我就要死了。”
賀惜朝道:“那就好好聽課唄。”
蕭弘長歎一聲, “聽不進去, 他比徐直更厲害, 上他的課,不用三句話, 我就犯困, 實在受不了。你要不想想辦法,弄走他?”
賀惜朝眨眨眼睛, 搖頭, “讓你上課彆睡覺認真聽講, 他又沒什麼錯,我拿什麼理由弄走他?”
“可我晚上還得跟你學些彆的, 早上不補個眠, 我得累死。”蕭弘抬起頭, 看著賀惜朝小小地提議道, “要不,咱們晚上少半個時辰?”
“不行!”賀惜朝一口拒絕掉, “總共也就一個時辰, 再少了半個, 你能學個什麼?現在的算學還很簡單, 等以後慢慢的可就不隻是乘除,馬上就要學未知數方程,然後開平方、幾何、均分、概率統計……會越來越難,基礎數學之後,還有其他農商律法稅兵,你以為你時間有很多嗎?”
“這些也要學?”蕭弘張大嘴巴,呆了。
賀惜朝肯定道:“當然要。”
“天哪,那我得累死了!”
賀惜朝對這個光喊口號,落到實際就趴下的學渣很是無語,恨鐵不成鋼道:“累什麼累,想我……我爹的學生白日四個時辰聽講,晚上一個半時辰複習作業,照樣挺過來,你滿打滿算才學多少時間,喊個屁。”
“惜朝,二舅舅對學生這麼嚴格啊!”蕭弘驚歎道。
“那當然,要是愚笨一點,半夜睡覺都是可能的。”
“天哪,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時間寶貴,自然得用功讀書,有的人想讀書都讀不了,你已經夠幸福的了!”
賀惜朝想起來都要感謝後世的九年義務教育,不然他不會有那份成就,後來穿越了,也帶不來那些知識。
蕭弘頓時有種窒息之感,他弱弱地爭辯道:“可是上書房不教這些呀,隻是學四書五經,史書傳記就好了。”
“嗬,就是因為上書房不學,我才給你開小灶,一般人想學還學不到,你還不稀罕!”說到這裡,賀惜朝頓時不滿了,以下犯上道,“蕭弘,對你,彆的我都滿意,就是讀書這件事,能不能有點出息,凡是有人教的我覺得都不難。”最後賀惜朝瞪著他道:”不知是誰說一定爭氣,不讓我失望,原來就是這個爭氣法?”
蕭弘被訓得一點脾氣都沒有,撓了撓頭,討好道:“惜朝,你彆生氣,我學就是。”
賀惜朝看著他,想了想便靜下心來細細道:“既然提到了四書五經和史書傳記,那我就表達一下我的觀點。在我看來這些東西了解就好,其實並不多重要,他們翻來覆去其實就幾個意思,為臣該如何,為君當怎樣,各種角色身份有其該做和不該做的,而重點作為君主,便是要寬容愛民,嚴於律己,親賢遠佞,廣開言路,謙虛納諫,勤勉為政……差不多就這些了是不是?”
蕭弘琢磨了一下,然後點頭,“可是要背出來。”
“背是最簡單的事,可要依此治國,你會抓瞎。”
蕭弘皺眉道:“大齊以儒學治國,沒有錯啊!”
“好,那我問你,若是你當政,戶部尚書遞來了折子,要求削減軍資,增加賦稅,原因國庫空虛,入不敷出,你怎麼辦?”
蕭弘:“……”
賀惜朝笑了笑於是站起來,將書房的門去關上,然後回來稍稍靠近蕭弘。
蕭弘很好奇,“你要說什麼,這麼神秘?”
“不是神秘,是放肆,是謬論,是大言不慚,被彆人聽到傳揚出去,我得隱姓埋名苟且偷生去了。”
“這麼嚴重?”
“彆打岔,聽我說。”賀惜朝瞪了他一眼,然後道:“既然我們是衝著那把椅子去的,那麼就好好說說治國。在我看來孔子也好,孟子也罷,上述所說的都是泛泛之論,他們都沒當過皇帝,給不出太過具體的解決方式。我並不是詆毀他們,他們是聖人文豪,帶來的思想皆積極向上,作為帝王應該有這無私博愛的精神,這沒錯。然而衡量一代帝王是否英明聖武,不是聽臣下讚美,不是看史官歌頌,哪怕擁有四書五經中提到的明君該有的一切美好品質,都不算。”
“那什麼才算?”
“看治下百姓的生活水準,是貧窮,溫飽還是富裕,人口是減少還是增加,僅此而已。”
“可這些跟你提到的要我學的什麼農商……有何關係?”
“慢慢來,我先說說我理解的國家運作。農為基礎,我們就從農開始。有農民種地,產生收成,國家才能以此收稅。若是農民收成越多,稅收也就越多。農民若交完稅收,留下吃喝之後還有富餘,便會去交換一些其他日用所需,然後商貿就因此產生。越是繁華的地方,商人就越多,銀錢交易頻繁,涉及到各行各業,各種各樣的人。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矛盾,為了公平公正,這個時候就需要律維持秩序,法來判決對錯,而不是僅靠道德來讓人自覺,畢竟為己逐利不僅僅是商人,是所有人,有法律才會產生敬畏,使人自覺遵守規則。而維持律法的權威卻要靠兵,兵者,利器,抵抗一切違法亂紀之事,不隻是抵禦外敵。而兵之利器就握在帝王手裡,他製定法,維護法,他畫了一個圈,人民在他的規則下生活,這樣最安定。”
“我都快暈了,聽起來也太複雜了吧。”
賀惜朝心說,就是要繞暈你。
“本來就很複雜,這是一個社會,有那麼多人,那麼多階層,相互接觸就會發生各種各樣的碰撞和矛盾,光靠帝王一個人也管不過來,於是就產生了士這個階層,幫助帝王統治,也相當於他的眼睛和耳朵。可那麼眼睛和耳朵並非完全依照帝王的指示去做,他們會以權謀私,排除異己,欺上瞞下,而這一切利益所趨都離不開上述的圈子。四書五經之中的帝王之道多講的是帝王如何駕馭百官,可帝王若是連人民如何生活都不知道,怎麼分辨他的眼睛和耳朵說的是真實還是糊弄?”
最後一個反問傳遞給蕭弘,蕭弘慢慢地搖了搖頭,滿腦子隻有一個認識,“惜朝……你真的好厲害,雖然我沒聽懂,已經暈了,可好像你說的特彆有道理,是得都學一些。”蕭弘怔然頓了頓,“可是我不明白,為什麼算學那麼重要?”
賀惜朝道:“因為,那個圈子能夠轉動起來,最根本的動力就是錢呀,而錢的來去卻都能用龐大而複雜的計算體現出來,且最為直觀。你想想各項稅該怎麼收不會讓百姓入不敷出,也不會影響國家運作;賑銀該發多少,才能讓災民度過難關又不會讓國家有負擔;養兵占國庫多少比例才合適;用於修建水利城牆的額度還能出多少……這些都是要算呀!銀子就是那麼多,怎麼用,如何發揮最大的作用,用數據最能說明一切。就如那封戶部尚書的折子,你最先想到的不是該不該削軍資,加賦稅,而是應該質問國庫為何空虛,怎麼個入不敷出法!拿出數據來,一筆筆開支和收入,哪筆多了原因是什麼,稅收少了,又為了什麼,如田稅若是沒有自然災害,基本不會少,是不是有官員從中貪汙了?軍資若是一削再削,會不會影響抗敵?都不是一拍腦袋,一封折子的事情,帝王心裡要有底,權力越大,責任越大,不是那麼好當的。”
蕭弘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他幾乎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賀惜朝,“惜朝,你為什麼想的那麼多呀,不是,你怎麼能夠想那麼多!你真的隻有七歲嗎?跟你比起來,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賀惜朝灌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指著自己的腦袋眼睛發亮,“這是上天給我的最大恩賜,而這就是為了遇到你,你相信嗎?”
蕭弘忙點頭,“相信!”
賀惜朝握住蕭弘的手,溫和又充滿期待道:“殿下,您的心腸柔軟,怕是不樂意用陰謀算計去爭奪儲位,惜朝也不願意您變成那樣,所以,我們便用最光明的方式。暫時將目光從龍椅上移開,現在埋頭學本事,將來用心乾實事,皇上隻要不昏聵,他會選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