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怒氣, 沒人敢觸黴頭,這些孩子小心呼吸, 連挪個腳步都不敢, 生怕惹惱天乾帝跟著一頓板子。
蕭弘還在思索嚴子文之前的話時, 天乾帝深吐一口氣, 對著已經戰戰兢兢的兒子侄子們擺了擺手, “都回去吧。”
他們趕緊行了禮, 蕭弘猶豫著也退了出去。
走出內殿,他們才重重呼了一口氣, 蕭奕拍了一下蕭弘肩膀, 笑道:“大哥,你什麼時候那麼用功了, 嚇死弟弟了。”
蕭銘忍不住也往這裡看了一眼。
隻見蕭弘伸出手掌攤開, 哼哼道:“我的手都被打腫了, 那死老頭,隻要能弄走他, 彆說兩個晚上不睡覺, 就是十個晚上我也拚了。”接著他打了個哈欠, “困死, 以後總算可以安心睡覺了……惜朝!”
蕭弘一看到等在門口伴讀中的賀惜朝,立刻拋棄了這些剛跟他統一戰線的兄弟, 如蜜蜂見蜜一樣飛過去, 第一件事就是……邀功……
“惜朝, 看見那老頭被叉出去的樣子沒, 解不解氣?”
“嗯,辛苦殿下。”隻是賀惜朝還有些疑惑,不過是打了一個賭而已,怎麼還有四十板子,這老頭是做了什麼惹怒了皇上。
蕭弘沒注意到賀惜朝的思考,他剛剛經曆一場“戰鬥”,力氣耗儘,摸了摸肚子,拉起賀惜朝的手說:“走,我們回景安宮,我要餓死了。”
離開清正殿一段距離後,賀惜朝便要詢問,卻聽到蕭弘說:“惜朝,漢武韓嫣是什麼意思?”
賀惜朝一愣,“什麼?”
“嚴老頭當著父皇的麵說我有漢武韓嫣之象,惹得父皇大為震怒,於是挨了四十板子。”蕭弘摸著下巴,“我琢磨著要不是嚴老頭是個老翰林,估摸得到下麵跟徐直作伴。”
漢武韓嫣……
賀惜朝皺眉眯眼,冷笑道:“那老頭真是夠惡毒。”
蕭弘看過來,便聽到賀惜朝解釋,“漢武帝知道吧?”
“嗯。”
“韓嫣是他自小一起長大的伴讀,與武帝感情深厚,形影不離,聽說時常同塌而眠。待武帝登基,韓嫣地位水漲船高,為天子寵臣,不過也因此恃寵狂妄,忘了臣子本分,見藩王驅車直行,**後宮,陷害忠良,貪汙受賄,罪名一大堆,是為佞幸。”
“這樣啊……”蕭弘點點頭。
賀惜朝問:“你不覺得這跟我們很像嗎?伴讀,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形影不離,同塌而眠,你還那麼護著我,將來你要是……我不就是韓嫣第二?”
蕭弘聽了立刻不高興了,“胡說,你又不是恃寵狂妄,你明明是恃才而妄。那些都是沒影子的事,乾嘛按在你頭上?”
賀惜朝眉尾一揚,沒有否認,不過他還是覺得麻煩。
不管那老頭是有心還是無意,天乾帝要是放進心裡,他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蕭弘這一而再再而三為他出頭,雖然不是他們找事,可依舊太打眼。
賀惜朝覺得自己有必要換一個人設,一直躲在大皇子背後的軟糯包子顯然已經不合適,那麼……引導不思進取的大皇子積極向上的學霸型伴讀總是討皇帝喜歡的吧?
本色演出麼……
他一邊思索一邊往前走,走著走著發現蕭弘不見了,回頭一看,這人站在原地拉下好大一截。
“你怎麼不走了?”賀惜朝納悶。
蕭弘抬起頭,對他說:“惜朝,你先回去,我去趟清正殿。”
“為什麼?”
然而蕭弘沒回答,而是撒腿就往後麵跑,跟在身後的太監看看蕭弘的方向,又看看賀惜朝,最終跟著一起跑了。
蕭弘走了又折回,跑得還氣喘籲籲,天乾帝有些奇怪,他正準備去用午膳,於是又坐了回去,問道:“怎麼回事?”
“父皇,漢武韓嫣……”蕭弘大喘一口氣,“我知道是什麼意思了。”
“哦?說來聽聽。”
“韓嫣是漢武帝的伴讀,自小感情深厚,因武帝親近寵愛,固恃寵而驕,做了不少目無王法,欺君罔上之事,他是個佞臣,對不對?”
“不錯,誰告訴你的?”
“惜朝,我問他的。”
天乾帝微微蹙眉,“他倒是懂得挺多。”
“是,他年紀比我小,可懂得比我多得多。父皇,我得跟您說清楚,惜朝雖然跟我一起長大,可他不是韓嫣,也不會是韓嫣。”
天乾帝問:“何以見得?”
蕭弘睜大眼睛,認真道:“因為他不隻是我的玩伴,還是我的小師傅啊!”
“小師傅?”
“嗯,就是師傅。”蕭弘臉上有一些猶豫,最終一狠心決定實話實說,“您可能不知道,剛被您廢了太子的時候,兒子怨過您,怨過所有人,他們都說是我的錯,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不服氣,您憑什麼廢了我!連外祖也不幫我說話,隻讓我安分守己,慢慢討您歡心。隻有惜朝,他說不管是落馬還是林嬪娘娘小產,都不重要,不是您廢了我真正的原因。”
天乾帝心裡有些驚訝,就見蕭弘垂下頭,悶悶道:“他說,真正的原因是因為我一點也不像個太子,我擔不起儲君的責任,我不懂百姓生計,不知治國之道,連最基本的功課都沒好好學,就是運氣好,出身好,才當了太子……被廢也是正常的。”
這下驚訝從心裡表現到了臉上,天乾帝很意外,“這是賀惜朝說的?”
蕭弘重重點頭,“是啊,雖然不好聽,可是我覺得有道理,我的確沒做一件該做的事,他這麼說,我心裡很不好受,卻也能理解您的苦心。”
說到這裡,蕭弘的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來。
天乾帝大概也回憶起來,於是輕歎一聲,安慰道:“是朕為難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