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惜朝等了會兒,便道:“堂姐,既然來了,難道還要將話帶回去嗎?”
秋風帶動樹葉沙沙作響,夜已入,燈火之下賀惜朝的臉有些晦暗不明,可賀靈珊看到了他的笑,以及那雙洞察的眼睛。
她最終噙著淚說:“惜朝,姐姐走投無路了,老夫人將我的生辰八字給了溧陽公主府,互換了庚帖。”
賀惜朝估摸著她來就是為了她的終身大事,便問:“溧陽公主府的誰?”
“大少爺,詹少奇。”
“姐姐不想嫁,為什麼?門當戶對不是嗎?”
賀靈珊說:“母親不放心,仔細讓人打聽,好不容易才探聽到,大少爺他……”賀靈珊一個閨閣少女有些說不出口,可此刻也彆無選擇,“他屋裡人已經死了兩個,皆是……淩虐而死,我好害怕……”
虐待狂?賀惜朝瞬間腦海裡想到了這麼個人。
不過他還是有些疑惑,“我記得兩年前老夫人就想跟溧陽公主府聯姻,至今還沒定下來?”
“沒有,母親死活沒鬆口,而且那時候我才十三,不著急,老夫人便沒再提。”
賀惜朝點點頭,“兩年多的時間,足夠再尋一個青年俊傑,沒看上的?”
“有,母親喜歡的,老夫人都拒絕了,不是覺得門不當戶不對,就是家境貧寒,要不是家風有恙,匹配不上,總之任何人都能尋出不當之處,便一直拖到現在。”
而且拖無可托,過了十六,還沒定婆家,算是老姑娘了。
明看著為賀靈珊好,無非是拖到年紀大了,不好再挑三揀四,隻能閉著眼睛嫁了。
老夫人這種手段,賀惜朝非常不恥,淑妃一脈相傳,對蕭弘做的廢養也是同個道理。
不過他也覺得挺奇怪,賀靈珊又不是賀惜朝,一個姑娘家,除了嫁妝,出嫁之後師分不到一點家產,為什麼這麼做賤她?
溧陽公主府,有什麼利益往來嗎?
賀惜朝暫時想不明白,不過他還是問:“姐姐來告訴我,便是覺得我能幫上忙,那麼我要做什麼?”
如今子女婚姻在父母手裡,所謂父母之命,要是頭上還有權威的祖父祖母,父母也說不上話。如賀靈珊這般,大夫人沒有決定權,而且娘家勢力不比國公府,也沒有話語權。
賀惜朝一個孫子,當然更管不到。
賀靈珊被賀惜朝這麼一問,頓時說不出話來。
她想做什麼?無非病急亂投醫罷了。賀惜朝能讓賀明睿三番兩次吃虧,能明著跟老夫人對著乾,能將丫鬟從老夫人手裡強硬奪回,是不是也能為她這個堂姐……
賀靈珊不說,可賀惜朝猜出來了。
他問:“姐姐,你有跟祖父說過你不想嫁嗎?”
賀靈珊苦笑道:“庚帖都換了,祖父自然是同意的。”
“光看門第來說,溧陽公主府的確配得上國公府,詹少奇要是沒那個毛病,你也願意嫁的吧。”賀惜朝笑道。
賀靈珊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輕點了頭。
“所以問題來了,祖父知道詹少奇有虐待,虐殺屋裡人的事嗎?”
賀靈珊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賀惜朝眉挑了一下,“那姐姐現在與其跟我說有何用處,不如去三鬆堂尋祖父,告訴他。”
“我?”
“自然,這是姐姐的婚姻大事,你不去誰去?”
“可我一個閨閣女子,如何能談論這些,祖父怕是要惱了。”賀靈珊為難道。
“姐姐如今也在跟我談論這些,不過是換個人而已。祖父是我的祖父,也是姐姐的祖父,他對你可能沒有賀明睿一樣疼愛,可也不會看著你跳火坑。魏國公府,無需靠犧牲女子幸福來維持,一個公主府不算什麼。”
賀靈珊緊握著拳頭,猶豫不決。
自從父親死了,老夫人扶正,二房得勢。她作為國公府的大小姐卻隻能見著二房臉色過日子,母親軟弱,讓她一個勁忍讓,萬事委屈打落牙齒和血吞,從沒想過尋找魏國公做主,因為她是女孩兒,怎能跟長孫相比。
賀惜朝就這麼看著她,沒再勸說。
正在此時,夏荷道:“少爺,祥爺來了。”
賀惜朝看了賀靈珊一眼說:“讓他過來吧。”
賀祥是來召見賀惜朝的,看見賀靈珊還有些奇怪。
現在來找他,無非是問問明日院試的事,賀惜朝覺得沒什麼好說,不過總得給老頭麵子。
“我這就去。”接著他轉身問賀靈珊,“姐姐要跟我一起去嗎?”
一起去?
賀靈珊有些害怕。
“姐姐不去的話,那就認命吧,以後他揍你的時候,也要學著忍和讓,多買些傷藥熬著,一輩子看誰熬過誰。大夫人問起來也要記得笑,不然她得跟著心疼。”賀惜朝淡淡地說,接著抬腳就走。
賀靈珊驀地抬起頭,“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賀惜朝微微彎起唇角,停下腳步,“走吧。”
就如賀惜朝所言,魏國公見到他,問的第一句話便是,“明日可有把握?”
賀惜朝覺得是廢話,不過還是耐著性子說:“隻要我能順利地考下來,應是丟不了人。”
“你做事,我放心。”魏國公點頭,然後囑咐幾句,“知道你才能出眾,不過也要謙遜,彆驕傲自滿才是。”
“祖父放心,我比誰都懂這個道理。”賀惜朝道。
“東西都檢查過了?”
“娘看了十遍有餘,應該沒有遺漏。”
“明日讓賀祥送你去。”
“多謝祖父。”
然後,魏國公發現沒什麼可再說的了,“那你去吧。”
賀惜朝行了退禮,他來這裡純粹是多走幾步路,消食來的。
不過他記得外麵等候的賀靈珊,想了想還是多問了一句,“大堂姐的婚事,祖父是同意了嗎?”
魏國公皺眉,奇怪地看他,“你還操心這種事?”
賀惜朝頓時不悅了,“都是自家姐妹,關心一下,您還嫌多餘呀?”
魏國公被噎了一下,說不過他,便道:“定下來了,是溧陽公主府的嫡長子。”
“哦,聽起來門第不錯,可嫁人重要的還是人品,未來堂姐夫怎麼樣?”
魏國公笑了,“你還挺像模像樣,人品嘛,自然是年輕俊傑,跟靈珊般配。”
賀惜朝撇了撇嘴,“您見過了?”
“嗯。”
“那也應該私下裡打聽一下,這年頭衣冠禽獸比較多,要是有個萬一……可是堂姐一輩子的幸福。”
魏國公道:“夫人打聽過了,沒什麼不好。”
“哦,老夫人打聽的?”賀惜朝的語氣明顯充滿了懷疑。
魏國公看著他的模樣,眉間越深,“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隻是想問祖父,萬一那人品行不佳,您還讓堂姐嫁過去嗎?”
“那自然不可,我魏國公府的姑娘還怕找不到好人家?”魏國公不悅道。
賀惜朝聞言心下一定,眉眼彎起帶著笑,拍馬屁道:“您這話說的從未有過的霸氣,惜朝給您點個讚。”
魏國公哭笑不得,“做什麼鬼樣子,明日天不亮得起來,趕緊回去歇息。”
賀惜朝躬身行禮,“知道了。對了,祖父,大堂姐就在外麵等著,她像是有話要跟您說。”
“靈珊?”
賀惜朝點點頭,出去了。
他看到門口出神望著天上月亮的賀靈珊,忍不住一歎,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姑娘罷了。
“堂姐。”
賀靈珊回頭,“惜朝。”
“你進去吧,還沒下定,一切都來得及。我問過祖父,他說魏國公府的姑娘不愁嫁,你跟他好好說說,他會為你考慮的。”
“好。”賀靈珊經過他,還未抬腳邁進門檻,她便停了下來,回頭臉上帶笑,“謝謝你,惜朝,不管成不成,姐姐都謝謝你。”
賀惜朝一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