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路指給她了,若是認命,那就真的等死吧。”賀惜朝吩咐道,“你回頭取五百兩銀子,換成小麵額的送過去。”
“是,還是少爺心善。”
心善?不,他其實也一樣。
溧陽公主府是他的失誤,他沒提前打聽清楚公主跟皇後的恩怨,否則怎麼也要費點心思將這個婚事給攪沒了。
而現在事情成定局,便看看這位逆來順受的姐姐將來能不能給他帶點驚喜吧。
“對了,少爺,姨娘那邊正準備去李府。”
提起李家,賀惜朝臉上帶著不耐煩,“讓她去,多去幾次就知道那所謂的娘家,親情中摻雜的是什麼?”
“是。”
一旦賜婚旨意一下,這六禮走起來便非常的快,待賀靈珊及笄之後,下月便是迎親的日子。
賀惜朝提前幾日告了假,在蕭弘幽怨的目光下回國公府送嫁。
大房似乎是真的認命了,不吵不鬨,安靜備嫁,這讓國公府放心下來。
“娘,吃點東西吧。”賀靈珊接過粥碗,湊到大夫人跟前。
大夫人直愣愣地看著床頂,說:“外頭真吵……”
賀靈珊垂下頭,將心酸壓下,“是啊,給女兒送嫁來了。”所有人都覺得是一門好親事,就算知道內裡陰私,也不過感歎一聲她的苦命,甚至還有人風涼話,說養大的姑娘不就是這個時候派上用場的嗎?
賀靈珊聽在耳朵裡,人都已經麻木了。
“都是娘不好,娘保護不了你……”大夫人看著賀靈珊眼角流淚,賀靈珊匆匆起身,將粥碗交給大夫人的丫鬟,微微哽咽道,“二表弟好像回來了,我給他做了幾身衣裳,我送過去,娘,你……吃點東西吧,女兒等著您送嫁……”
說著匆匆跑了出去,扶著門框站了許久,將心酸苦楚都咽下後才離開。
大夫人怔怔地看著女兒的背影,消瘦的臉上隻有一雙眼睛黑沉沉,捏著錦被的手,骨節泛白。
賀惜朝收到兩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很是驚訝,“姐姐,你都要出嫁了,還給我做衣裳。”
賀靈珊扯了扯嘴角,摸著衣服料子說:“我不想繡嫁衣……可沒事情做,怕自己想東想西,就給你做了兩身,你試試看,今後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賀惜朝於是默默地脫下外裳,然後一件一件地更換。
賀靈珊手支著臉,看著賀惜朝說:“爹還在的時候,彆人讓我娘再抓把勁生一個弟弟,好讓我有一個依靠。我那時候在想,弟弟能給我什麼依靠,可現在發現,有弟弟真好。”
賀惜朝係腰帶的手一頓,“我也希望有個姐姐,娘什麼都不會,還是第一次穿上姐姐的衣服。”
賀靈珊笑了笑說:“惜朝……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大伯母?”
賀靈珊點頭,“真不愧是秀才老爺,一猜就準。姐姐沒有牽掛,隻有娘我放心不下,我走了以後請你幫我照顧她。”
賀惜朝回頭看她,“我答應你,可是姐姐,若是你過得不好,我再怎麼照顧也無濟於事。”
賀靈珊頓時淡下笑容,暗了神色,咬了咬唇。
“我送姐姐回去吧。”
有時候事情總是那麼突然,碗碎裂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大夫人身邊的丫鬟驚叫了一聲,讓緩緩走來的賀惜朝跟賀靈珊頓時變了臉色。
“娘!”
大力地推開房門,看到房梁上那根綢緞,賀靈珊心神劇裂,撕心喊道:“娘——”
賀惜朝抬頭一看,人還在晃蕩,“快把她放下來!”
他抱住大夫人的腿往上,指揮著丫鬟放好傾倒的凳子上去將她脖子上的綢緞取出。
一旦鬆了頸項,便立刻將人放平在地上。
賀靈珊哭著爬過來,摟住大夫人全身震顫,張開嘴抵死般無聲大哭。
“姐姐走開。”賀惜朝將她推開,對著大夫人的心口,雙手交疊用力按壓起來……
賀惜朝推賀靈珊用了力,她後倒在地上,呆滯地看著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母親,還有抿著唇沉著臉色努力搶救的賀惜朝,聽著丫鬟們的哭泣聲,一顆心被狠狠地撕開來,又千瘡百孔地粘合在一起。
終於大夫人忽然傳來一個嗆聲,喜極而泣的賀靈珊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那麼清楚地知道,退無可退這四個字。
鮮豔的紅蓋頭遮住了那張麵無表情的臉,賀靈珊被扶著向高堂拜彆。
堂上坐著的是魏國公和國公夫人。
魏國公道:“嫁為人婦,當記得刻儘本分,恭順夫婿,孝敬婆母,莫要丟魏國公府的臉麵。”
賀靈珊扶著茉莉的手頓時一緊,蓋頭下的唇揚起一抹譏嘲,她一直都刻儘本分,從未有逾矩,然而乖順的結果卻是什麼呢?
她沒有下拜,似乎在等待著什麼,老夫人說:“你娘,府裡不會虧待的。”
“小姐,夫人沒來。”茉莉輕聲地說著,言語中帶著一股怨憤。
自從大夫人自縊被救下之後,就被看管起來,到了今日出門的日子,也沒讓她出來送女兒一程。
“你娘心緒不定,這大喜日子就不要多生是非了,等你回門的時候,便能見到她。”老夫人說。
賀靈珊的膝蓋緩緩地彎曲,跪下來,磕了一個頭,最終咬著牙將字說全了,“孫女去了,祖父請多保重。”
一聲歎息從魏國公處傳來,“珊兒,你也多保重。”
賀惜朝站在一邊,瞧著這場虛偽的拜彆禮,微微翹了翹嘴角。
人心涼薄,可見如此。
賀惜朝和賀明睿一起送嫁,賀靈珊上了花轎,落下轎簾的時候,她忽然說:“惜朝,姐姐想試試,能不能有個不一樣的活法。”
賀惜朝隔著回答,“好,弟弟就在你的身後,堅持不住了,就轉個身吧。”
喇叭嗩呐,咚隆嗆,國公府嫁女,公主府娶媳,都是高門權貴,十裡紅妝,熱熱鬨鬨。
百姓們湧出來看熱鬨,眼中露著豔羨,郎才女貌,端的是天作之合。
三日後回門,賀靈珊梳著婦人發髻,一身福貴地跟詹少奇一同進門。
她的嘴角微微泛青,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白.粉,笑起來的模樣假的讓人心酸。
詹少奇雖一路攙扶著她,可不經意間落在賀靈珊身上的目光卻帶著一股狠戾和……忌憚。
大夫人掙紮到現在就是為了等女兒回門,看到她的模樣,心痛地簡直難以自持。
然而賀靈珊卻施施然地端茶說:“娘,女兒沒有吃虧,他肩膀上的血窟窿可還沒愈合呢!”
大夫人一愣,就見賀靈珊扶了扶頭上耀眼的金簪,眼神微冷,嘴角浮著一絲譏笑,“隻要他不敢弄死我,就彆再想動我一根手指頭。”
其實脫胎換骨,不過一瞬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