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惜朝了卻一樁心事, 應當輕鬆一些, 不過等第二場考試一下,他就知道身體有些不對勁了。
“少爺, 有點發熱。”夏荷擔憂地說。
賀惜朝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是有點兒。
他知道是怎麼回事,是身體熬狠了的結果。
考試環境惡劣,又要冥思苦想,每一場下來都是煎熬, 回家本該要吃好喝好睡好, 養好精神再迎接下一場考試。他倒好,考前讓自己先拉了一回肚子, 回府之後更是憂思憂慮, 東詢問西安排, 想得比考場裡還要多,仗著年輕為所欲為,這下身體吃不消了。
賀惜朝頭稍稍有點暈, 躺進被子裡,裹得全身嚴實還覺得冷, 他想著這病來的真不是時候, 哪怕再過兩天等他考完就是下不了床都行。
“還有一場, 少爺, 您吃得消嗎?”夏荷咬了咬唇,“您身子最重要,三年時間也……”
“不行, 我都考完兩場了,第三場熬也要熬過去。”賀惜朝閉著眼睛說,“那麼多人等著看我的笑話,我不能認輸,不僅要考完,還要得解元!”
他步步為營,走在刀尖上,好不容易開了局麵,怎麼能再耽擱個三年。
想到這裡,賀惜朝睜開眼睛,眼角微紅帶著發熱而來的濕潤,目光卻堅決逼人,“有沒有能暫時將熱度壓下來的藥?”
夏荷猶豫了一下,“這……少爺,怕是沒……”
“一定有!就是副作用大,傷身體罷了。”賀惜朝盯著她,“無妨,哪怕事後躺上一個月,用一年,三年乃至更長的時間養回來我都願意,去拿來。”
“奴婢手上沒有呀!”
“找大夫人去,讓她給我想辦法!讓阿福去找壇酒,給我擦身體,若是明早還不退熱,就讓我服下。”
賀惜朝向來說一不二,夏荷無法,隻得領命而去。
她剛開了門,就見到李月嬋端著一碗羹湯,問她:“惜朝還在睡呀?”
“是,少爺累了,睡得正沉。”
“這樣呀。”李月嬋有些失望,“我給他做了一碗蓮子羹,回來的時候看他上了火氣……既然沒醒,就讓他繼續睡吧,這羹我就放灶頭上再熱著,等他醒來再吃。”
“姨娘有心,等少爺醒了,奴婢來告訴您。”
打發了李月嬋,夏荷匆匆跑出了安雲軒。
賀惜朝的病來勢洶洶,物理降溫能退下一些,可依舊還有些熱。
“大夫人說,這藥見效是快,可不根治,不過是將病症強壓下來罷了,一旦過了藥效,反撲就更凶,少爺可得想清楚。”
“好。”賀惜朝沒有猶豫,一口吞下。
他閉著眼睛靠在車廂裡,搖搖晃晃地到了貢院,等下了車時,藥效發揮,賀惜朝那沉重的身體慢慢清爽起來。
這是暫時的,他知道。
所以當考卷一發,趁著神清目明的時候,儘快作答。
鄉試的卷子相比院試自然難上許多,不過賀惜朝準備充足,又憋著一股勁,反而思緒順暢,下筆如有神,比前兩場都來的迅速。
到了下午,他已經作答完畢,隻需將字跡乾乾淨淨地抄到答卷紙上便可。
他喘了口氣,喝了口水,不敢耽擱便提起筆蘸飽墨。
半個時辰之後那股明顯的頭暈腦脹開始襲來,賀惜朝抿了抿唇,加快了抄寫……
寫完卷子,他將筆一丟,就著水吃下一個餅子。待吃完之後,墨跡風乾,他將卷子小心卷起來,擱到了號房角落,然後拉過毯子,往裡頭板床一躺,睡了過去。
賀惜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去的,渾渾噩噩地吃飯喝水,大多都是躺著的。過了兩個晚上之後,隻聽到號房前傳來一聲低喚:“賀惜朝,賀惜朝。”
賀惜朝辦了半晌才直起身,回過頭,朦朧中見考官帶著衙役到了他的麵前。
“到時間了?”
隻見他臉色潮紅,嘴唇發白,眼神迷離,起身時候都在打晃,考官不禁擔憂道:“你這是病得不輕,得趕緊出去請大夫。”
“到時間了?”
賀惜朝又問了一句。
“還沒有,得到酉時,可你能堅持地住嗎?”
賀惜朝沒有回答,又繼續躺下來。
考官與衙役們麵麵相覷。
“大人,看樣子燒得厲害,不能再耽擱了。”身後的衙役說。
“可看他的模樣是要堅持到最後,怕是不肯離去。”另一個衙役道。
考官想了想說:“下官去請主考大人,你們在這裡看著。”
主考官乃禮部尚書,一見到這個情形便覺得麻煩。賀惜朝身份特殊,受上頭關注,他若是在考場出了事,保不定魏國公和大皇子會怎麼發難,就是皇上那兒都說不過去。可要是提前送出考場,這名次資格是不是要取消了?
想到這裡他問:“賀惜朝的卷子答完了嗎?”
“下官看他第一日下午就答完了。”考官回答道。
當時覺得這孩子狂妄,想都不想就下筆做卷子,要知道第一日大多數考生還在思來想去,如何破題立意呢!卷子珍貴,落筆無悔,不到最後都不會寫上去。
可現在看來,這孩子怕是早就知道自己身體不適,強撐著早點寫完休息。
是啊,一連九天六晚,就是一般成人都夠嗆,更何況才十二的少年,生病也是正常的。
禮部尚書思考片刻,便道:“把卷子收起來,將人送出去。”
蕭弘大半個月沒見到賀惜朝,想念地緊,又聽說賀惜朝考前被下了瀉藥,頓時著急地不行,沈嬤嬤和常公公勸了半天才打消了他翻宮牆出去的念頭。
後來收到消息,賀惜朝不打緊,這才帶著對魏國公的怨懟挨著日子到了院試結束,一早就穿戴一新出宮來接人。
他想著賀惜朝定然是挎著考籃閒庭漫步般走出考場,雖有一絲狼狽,但應當不減他絲毫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