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惜朝命夏荷整理出了一個包袱, 放著幾件衣裳和銀子,帶了幾本書,又去了謝府。
這次他將阿福給打發回來了。
敲開了謝府大門,賀惜朝笑問:“閣老可願意見人?”
門房自然沒答應,不過在關門之前,賀惜朝又問:“閣老若沒空,不知道你家二少爺能否一見?”
門房思索了一會兒,為難道:“這怕是也不好見,賀少爺,裡頭交代了不能放您進去。”
賀惜朝臉上並無惱怒,相反還善解人意道:“無事,不為難你,不過還請麻煩將這封信交給貴府二少爺, 這是他之前急切問我要的題解, 正好給他。”
說著他塞上一個荷包,滿臉笑容道:“隻是給你家二少爺送個信而已, 想必沒有規定不行吧?”
門房想了想便接了過來, 也帶了笑說:“這信既然是二少爺要的, 賀少爺放心,小的自然會交給他。”
“多謝。”賀惜朝也不糾纏, 轉身離開。
門房看了看他離去的背影, 回身進了門關上, 接著往裡頭跑去。
賀惜朝走了幾步又轉了回來, 然後等著。
過了不到半個時辰, 門開了,謝二急匆匆地從裡麵出來,在大門口左右一看,就見到賀惜朝正舉著手朝他打招呼。
謝二皺了皺眉,走到賀惜朝身邊問:“你跟老三究竟做了什麼讓祖父如此生氣?”
“閣老沒說嗎?”
謝二搖了搖頭。
賀惜朝道:“那恕惜朝沒辦法告訴謝二哥了,不過橫豎都是我的錯,隻能想法子哄他老人開心,還請謝二哥通融將我帶進去。”
謝二沒答應,隻說:“祖父不見你。”
賀惜朝笑容不變,“謝二哥不用擔心,閣老一日不見我,我便在謝府呆上一日,心誠所致,金石為開,總能求得他老人家諒解。”
說著,他指了指擱在牆角的包袱,毫不慚愧於自己的死皮賴臉。
謝二微微一愣,這是有備而來呀,“你要住在謝府?”
“是啊,國公府和這兒離得遠,來來回回可太麻煩了,想想隻能在府上多叨擾幾日。”說到這裡,他弱了聲音,帶著點可憐小心地問,“我吃的不多,給一張小床就好,打地鋪都行,不會占多少地方的,行嗎?”賀惜朝充滿希翼得望著謝二,眼裡流露出濃烈的渴望,配上那張無辜的臉,讓人真是不忍拒絕。
謝二心裡一軟,正要答應,可想想祖父的命令,又猶豫了起來,“那我去稟明祖父,他老人家若是不反對……”
“謝二哥,告訴閣老,我怕是接下來跟你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賀惜朝提醒道。
謝二也不是傻子,“惜朝,那我可不敢貿然帶你進去,否則,跟三兒一樣被掃地出門,可就倒黴了。”
賀惜朝看著謝二,突然輕輕一笑,“二哥,算學當中有一種很重要的方法叫做函數,可以解決你書房當中的很多實際運算解不了的題目,剛剛那份信裡便是最簡單的一種,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謝二:“……”
“對了,你一直想學的方程之法可跟函數相輔相成求解,連《九章算術》裡都沒有呢!隻是一天半會兒怕是學不會,若是花上個十天半月,大概能有所成了……”
這臭小子,謝二忽然體會到他弟弟那種鬱悶吐血的感覺。
賀惜朝眼裡笑意加深,藏著一抹狡黠,謝二急匆匆地出來顯然很迫切想要知道此法,他不怕謝二不同意。
謝二內心矛盾,他看了賀惜朝好幾眼,終於帶著一絲泄氣問:“你跟祖父到底發生了什麼?他老人家並非無理取鬨之人,你若是做了過分之事,我帶你進去豈不是不孝?”
賀惜朝說:“是過分了些,傷了他老人家的心,所以才著急地負荊請罪來了。不過謝二哥,我可以保證我沒有作奸犯科,違背道義。你隻要將我帶進去,接下來謝閣老願不願意原諒我,那便是我自己的事,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我誠心拜師,對師父自然尊敬有加。”
謝閣老之前雖然沒有明說,可他對賀惜朝的青睞有加,謝二還是知道的。
聽此便不再猶豫,帶著賀惜朝進了謝府,門房想攔,可二少爺帶人進去,也不好多說什麼。
“祖父今日氣得午膳也沒用,將自己關在書房裡沒出來,你想怎麼辦?”謝二一路帶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賀惜朝聽了眼裡閃過一絲愧疚,便道:“上了年紀的人總不能不吃東西,紙筆有嗎,我試一試。”
謝閣老在書房裡練字清心,好不容易外頭一波又一波請他吃飯的消停了,他才能安靜一會兒。
這個時候,忽然房外傳來一個腳步聲,謝閣老連眼皮都沒掀就道:“說了多少次,老夫沒胃口,等餓了自然會吃,趕緊走。”
門外頓了頓,沒走也沒敲門,而是輕輕推了推,從門縫裡塞了一張對折的紙進來,“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然後沒了響動。
謝閣老練字的手一頓,目光落在那躺地的紙條上,眉頭輕皺,他問:“思遠,思歸?”
外頭沒有搭話。
謝閣老本不想搭理那張,可看著實在礙眼,於是沉著臉色走過去撿起來,打開一看。
“吾家之師親啟:學生聽聞您茶飯不思,一人悶氣於書房之中,倍感憂心。鬱氣不散,易氣結於心,則病痛而至。學生門外相候,懇請懲罰一二以消您心中之憤怨,舒暢胸懷。學生惜朝敬上。”
謝閣老看著那熟悉的筆跡,頓時眯起眼睛,看著門口靜靜等候的人影,他很想吼上一句是誰將這個臭小子放進來了?
然而話到嘴角,他又咽了回去,質問了豈不是搭理了他?
他冷哼了一聲,轉頭回了自己的桌前,拿起筆繼續寫大字,將那紙張翻了個麵擱在一邊,表示不為所動。
賀惜朝此人,鬼的很,想要混進謝府,憑著那張嘴總有辦法,門房是攔不住的。
不過進了謝府難道就以為他會見嗎?想得美!
謝閣老一邊寫大字一邊心裡冷笑,隻是那紙條裡寫了什麼,謝閣老筆上一頓,眼睛瞟了過去,忍不住將那紙條又翻了麵,看看上麵的稱呼……
老師?
嗬,這會兒倒知道叫老師了,之前不是不願拜嗎?怎麼他堂堂謝閣老豈是想拜就能拜的?
哪有那麼好的事!謝閣老將紙條呼啦翻了回來摁在桌上,繼續抬筆沉著氣一筆一劃寫的認真,可耳朵卻不由自主地往門口方向聽去。
門口沒有腳步聲,他瞟了一眼,那人影卻不見了。
謝閣老頓時冷下臉色,沉的仿佛籠罩了一層黑雲。
心中罵道:果然是個沒有耐心的臭小子!
他看著筆下略有扭曲的字跡,深深歎了一氣,隻覺得自己良好的涵養今日被毀了個乾淨。
可這時,門又被推了推,接著一張紙從縫隙裡又掉了進來。
謝閣老看著門口直起的影子,才發現這臭小子沒有離開,而是矮下.身不知道在乾什麼。
他盯著那紙,矛盾著要不要過去撿。
最終猶豫之下他已經走到了門邊,彎下腰去撿起了那張紙,打開卻是一副簡筆的畫,墨跡還新鮮著沒乾。
賀惜朝是個務實的人,琴棋書畫不精通,會一些也不過是李月嬋在他小時候有一教沒一教下學的。倒是其中的書法下過功夫,不過是為了考科舉特意練的館閣體,也沒什麼特色。他就是一個俗人,風花雪月樣樣不會,俗的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