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隻娶惜朝(1 / 2)

蕭弘為了省那萬兩銀票, 毅然決然地上了明心梯,那一刻他覺得這個選擇是無比英明的。

想他勇武雙全的大皇子,區區一個半時辰的山路, 算得了什麼?

今日如此誠心求佛,若將來宣揚出去,那就是一段佳話呀!

想必賀惜朝知道了, 也會大感欣慰。

然而想得太美,終究被現實狠狠地扇了一個耳光。

今日的蕭弘若是平日裡活蹦亂跳的那個,自然不懼,可他樂極生悲傷了腳趾頭!

太醫有言,走路當心,不宜跑動,雖然爬石階不跑也不跳,可對腳的要求卻更高,因為一直在用力。

不到半山腰, 蕭弘那受傷的腳趾頭已經發腫, 疼先不說,合腳的鞋子因為腫脹變得有些擠腳, 鞋麵不斷擠壓腳趾頭,每走一步, 蕭弘必定倒抽一口涼氣, 痛地他齜牙咧嘴,簡直懷疑人生。

當爬到一半,蕭弘後悔了。

可惜此時人在半山腰,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這後悔來得有些晚。

是咬牙堅持往上爬,還是放棄直接下山從前門走,蕭弘在原地思考了半柱香的時間後,差點哭出來。

如今這個時辰,就是下了山也已經天黑,人煙稀少的地方,上哪兒找人搭自己一程?

“惜朝,我好苦啊——”

最終一聲悲鳴,走投無路的他,摸著胸口的銀票,眼眶含淚繼續拖著腳慢慢往上挪。

所謂自作孽不可活,說的大概就是他這樣的吧?

無路可走,唯有前行,沿路尋著一根差不多與他齊高的枝杈,捋了側枝和樹葉,拿在手裡當著拐杖使,蕭弘頓時又覺得能堅持許久。

蕭弘此人,就如賀惜朝所說,天生樂觀,不太會怨天尤人。

此刻周圍無旁人,他便開始叨叨自言自語,那平日裡不敢說的不能說的,通通對著大山傾吐一番。

其中說的最多的便是……

“我是蕭弘,我想娶惜朝,生平所願唯有娶惜朝。”

“我是蕭弘,我隻想娶惜朝,玉皇大帝你要是聽到就讓我娶惜朝。”

“我是蕭弘,我想娶惜朝,娶上惜朝我什麼都可拋。”

“我是蕭弘,我還想娶惜朝,西天佛祖你若聽得到就讓我娶惜朝。”

“我是蕭弘,我想娶惜朝,嫁不嫁娶不娶隻要是惜朝。”

“我是蕭弘,我非得娶惜朝,老天爺你聽到一定讓我娶惜朝。”

“天地玄黃,我愛娶誰就娶誰,誰也管不著。”

“什麼話也彆說,蕭弘就想娶惜朝。”

“娶惜朝!”

……

娶著娶著,這腳好像痛地麻木了,也沒感覺到多疼。

最終他憑借著一股娶惜朝的毅力,登上了青蓮寺後山最後一個台階。

頓時蕭弘覺得此刻他的心身得到了升華……

隻見前麵立著兩盞燈籠,是兩個小沙彌等候在台階兩側。

“阿彌陀佛,明心梯已經走完,施主之誠心,我佛有感,隻是天色已晚,不如待明日再見主持,現在請隨小僧而來。”

然而蕭弘拄著拐杖卻沒動,沉默之中他忽然一屁股坐在台階上,目光悠遠地望著那條黝黑的來時路,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小沙彌疑惑地看過去,“施主?”

蕭弘沒有回頭,反而沉聲作高深莫測地問:“不知貴寺可有懂醫理之人?”

兩個沙彌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位道:“阿彌陀佛,青蓮寺上下都會些醫理,主持和幾位師叔更高明些。”

蕭弘仿佛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施主是來求醫問藥的嗎?”小沙彌好奇地問。

蕭弘抬頭看著天上弦月和點點星光,搖了搖頭。

兩個小沙彌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他們倆隻負責接應,這個看起來很有心事的施主到時候交給主持去吧。

“施主,不若先隨小僧進寺吧,寮房已經準備好,您看起來很勞累,應當好好歇息。”

蕭弘沒反對,點了點頭,不過他回頭幽幽地看了他們一眼,“你倆過來一下。”

小沙彌們不解。

“來扶我一把呀,我傷了腳,走不動了。”有點眼力勁沒有啊!

最終蕭弘還是驚動了主持,因為那脫了鞋襪腫的跟個饅頭一樣的腳趾。上麵的趾甲完全脫離了甲床,如今青青腫腫滲著血絲,膿黃滲出,粘連襪子,一時分不開,這幅場景就是旁人看著都忍不住跟著腳疼。

幾個捧著紗布藥罐,打下手的和尚看著不吭一聲,臉上還極為淡定的蕭弘,不禁肅然起勁,眼露佩服。

可同時,也忍不住一聲唏噓,就這樣還敢登明心梯,這得多大的執念才忍得了這般痛苦。

昏暗的燭光之下,蕭弘看著主持智禪大師拿著剪刀將襪子剪開,隻留下黏住傷口的那部分。然後接過一碗水,說:“施主暫且忍著一些。”

話音剛落,他掬起碗裡的水灑到傷口粘連之處,頓時一股酸爽的疼痛襲來,蕭弘悶哼了一聲,一把抓住床櫃邊沿,哆嗦地問:“你,你撒了什麼東西上去,痛死我了!”

他下意識地就想踢一腳,可被一隻手牢牢地握住,動彈不得。

“鹽水罷了,軟了傷口,將襪子揭下才好上藥,施主且忍耐。”智禪大師道。

所謂傷口上撒鹽,疼上加疼,蕭弘眼角含淚,有苦說不出,“行,行吧,那你輕點兒。”說完不放心又補充一句,“是不是這裡太暗了,你看得清嗎?師傅們,咱們再點兩根蠟燭行不?”

寺廟建的那麼雄壯,就彆省兩根蠟燭錢了呀!他心中感歎一聲,造孽喲!

智禪大師見他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不禁微微一哂,心裡也有些好奇。

明心梯雖高,可石階鋪路,登山並不困難。隻要有恒心,廢點時間和精力,就是弱女子也能登上。

每年登明心梯的人不計其數,可往往都是些心有苦怨不甘,煩愁縈繞難解之人。

然而像蕭弘這麼矛盾的卻是少見。

要說他就是腫著腳趾都要咬牙上山,必然是執念入心,隱忍深重的性子。

可到了眼前才發現,這少年活潑跳脫,不像是鑽了牛角尖需要開解的那種。

所以這位究竟為什麼帶著傷登明心梯?

鹽水軟化了傷口,再分離襪子布料就容易許多,很快便能揭下。智禪大師拿起剪刀將他的腳趾甲給剪去,接著清理乾淨傷口,敷上草藥,綁上紗布,動作雖緩,可有條不紊,似乎見慣了這種傷。

蕭弘打量著這位名揚京城的大禪師,總覺得這張爬滿褶皺的臉,怎麼看都隻是一個普通的老和尚,半分得道高僧的架子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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