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尚書, 李府
賀惜朝睜著一雙大眼睛,似乎沒聽清:“多少?”
“兩成,總共五條線, 每條分你兩成利, 你是要自留還是送給太子殿下,都隨你。”李尚書背手道。
賀惜朝側臉思索了片刻, 接著緩緩地轉過頭抬眼望向李尚書,略為艱難地問:“那得多少銀子啊?”
李尚書回過身,一笑:“你的算學天下無雙, 自己算一算不就知道了?”
“這個數目可是有點嚇到我了。”賀惜朝臉上的驚訝沒有褪去, 他一邊給自己斟上茶, 一邊說, “這一個月來,收到的各種貴重禮物, 甚至是白花花的銀子和銀票,可誰都沒有您來的大方, 五條走私線, 給我兩成,您自個兒還留了多少?”
“三成。”
賀惜朝的目光細細地從這間書房裡的擺設掃過,曾經他來過幾次, 可每一次都讓人大開眼界。
這裡的東西不多, 看著似乎不太起眼, 然而都是大有來頭的, 可以說件件價值連城, 相比起來,太子府都不算什麼。
戶部尚書,果然是個肥差!
賀惜朝收回視線,連忙推卻道:“這可不敢當,我什麼都沒做,就拿那麼多,實在受之有愧,您收回去吧。”
李尚書一聽,笑了一聲,似乎並不在意,走到賀惜朝的麵前說:“你是我外孫,我送與你的東西,你拿著就是。如今你前途似錦,我臉上也有光。祖輝不爭氣,明睿也就這樣了,隻有你,乃太子殿下麵前最信重之人,將來國之棟梁,外祖乃至李家還得靠你提攜。”
說這話的時候李尚書的目光就落在賀惜朝的臉上,仿佛要從這上麵看出些什麼來。
然而賀惜朝臉上什麼都沒有,他狀若思考,然後道:“原來如此啊!”
“惜朝,你我是明白人,太子殿下也就差這最後這一步之遙,瞧皇上的意思,對這儲君處處滿意。如今龍威初現,威嚴難測,作為臣子,得懂得轉換身份,君臣之間,不就是這樣的嗎?”
賀惜朝乍然接受鴻臚寺卿這一職,謝閣老問過他,魏國公也問過他,是否是蕭弘有意為之,如今李尚書這麼一說,他是傻子也該明白了。
可惜……真相總是最離奇的。
想到這裡,賀惜朝將身子微微前傾,笑著看向李尚書:“尚書大人真不愧是官場老手,既然如此,就無需拿親情遮掩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您的條件是什麼?”
李尚書道:“邊貿徐徐圖之,然而禁走私卻是不行,邊軍的餉銀朝廷從來沒發齊過,缺了的那部分就是來自走私關卡,你若一刀切了,怕是會造成朝中動蕩,與你不利,與人也不利。”
賀惜朝端著茶,一邊思索一邊點頭:“您說的很有道理,我想到過這個難處,的確很不容易。所以隻能請太子殿下幫忙周旋,給我兩年的時間,足夠。”
“兩年?”李尚書端茶失笑道,“兵丁靠軍餉活著,拖欠兩年軍餉,這邊境怎麼穩定?”
賀惜朝喝茶的手一頓,在李尚書的目光下,忽然低低笑起來。
李尚書皺眉:“你笑什麼?”
賀惜朝歎息道:“尚書大人,您這話就有意思了,軍餉什麼時候變成我的事啦?我又不管戶部,這不是尚書大人您該考慮的嗎?”
李尚書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
而賀惜朝依舊笑眯眯,混不在意:“按理,按國法,大齊禁邊,走私本就不該存在。一個錯誤,怎麼就變成理所當然了?尚書大人,軍餉從戶部出,才是正道,這是您的責任。”
“可惜國庫收入有限,年年捉襟見肘,實在發不出!這皇上是知道的,滿朝文武也都清楚,皇上這才默認走私補充軍餉。”李尚書淡聲道。
“那麼您知道這說明什麼嗎?”賀惜朝看著他問。
“什麼?”
賀惜朝嘴角一勾:“您無能唄。”
李尚書終於失去了那份淡定,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放肆!”
聲音有些大,賀惜朝嚇了一跳,他輕輕地拍了拍胸口,小心怕怕地埋怨道:“那麼大聲乾什麼,我身體不好,被您嚇出病來怎麼辦?”
“豎子口出狂言!”
“哦。”賀惜朝側臉瞧他,“原來是惱羞成怒了呀?”
“你……”
看著這被氣得說不出話來,賀惜朝於是起身給李尚書倒了茶,軟和了語氣道:“真是對不住,我說話向來如此,魏國公和太子殿下都習慣了,彆生氣。”他無辜地笑著,“喝口茶順順。”
李尚書跟賀惜朝接觸的不多,他一直都知道這小子難纏,而且還不待見李府,沒想到真是一點也不留情麵。
若如此口無遮攔,也怪不得太子殿下忍不下去。
想到這裡,他將怒意壓下道:“老夫的確比不得賀狀元來的才華橫溢,隻是國庫如今就是這個模樣,每一筆都有大用處,挪不出來那筆軍餉,你能如何?”
他看著賀惜朝,就見這小子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落下,隻剩下犯愁,最後長歎一聲:“這不就是難處所在嗎?”他放下茶壺,回了自個兒的座位,“否則我也不會在這兒了,您說是不是?”
狡猾奸詐,進退收放自如,這是李尚書對賀惜朝的評價。
這才十六歲啊!
書房裡安安靜靜,李尚書思忖片刻,放緩了聲音道:“所以何必那麼為難呢?你年紀還輕,一步一步走穩了便是。”
聞言賀惜朝自嘲地一笑,為難道:“可是,我已經在太子殿下麵前,皇上麵前放下話了,一定順利展開邊貿,禁走私,您說這可怎麼辦?”
“邊貿開展這是好事,老夫也是讚成的,能充盈國庫。不過走私,尋著幾條線禁了就是,何必斷人財路?”
賀惜朝聞言揚了揚眉,卻搖頭:“禁走私便是為了讓商賈走邊貿互市,走私不禁完,誰會去交稅?國庫如何充盈?我又如何交差?”
終於說到重點了。
李尚書說:“這部分錢財,你不用擔心,總是不會讓你為難的。”
“您的意思是……有人填補啊?”賀惜朝臉上立刻露出驚詫的表情來,“那得多少銀子!這數目您那五條線可不夠。”
“自然不止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