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溧陽長公主若是真不這麼做,也無人拿她怎麼樣,是吧?
賀靈珊望向自己的母親,賀大夫人今日是出了一口惡氣,她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不想跟溧陽長公主多做糾纏。
“珊兒,收了吧。”
婦聯堂的掌櫃接了這個匣子,方嬤嬤正要將她主子扶起來的時候,忽然聽到鎮國郡主道:“既然致歉,除了賀小姐,還有那些姑娘呢,不表示一下嗎?”
宣靈這麼一說,方嬤嬤的手便僵在那裡,溧陽長公主抬頭看著宣靈,後者臉上清清淡淡,手裡握著馬鞭,似乎隨口一說。
然而以她的身份,哪怕再隨便也會有人聽進去。
“我手下將士無數,悍不畏死,衝鋒陷陣,為的就是身後百姓平平安安。若是他們保家衛國,而大齊的公主在如此踐踏他們用鮮血換來的生命,那真是令人心寒。”
似乎經過戰火的洗禮,拿過刀劍殺過敵人,宣靈哪怕站在夫人堆裡,熏染著脂粉香味,也抹不開周身那股淡淡的冷意和血腥氣。
然而即使再攝人,叫人難以接近,與詹少奇那純粹的凶戾暴虐相比,她的殺氣和冰冷卻是讓人安心的。
“賀小姐,將那些姑娘叫出來吧,我覺得長公主和詹少奇更應該向她們磕個頭。”
宣靈沒去看溧陽長公主,隻是對賀靈珊道。
這些姑娘早在貴婦小姐們一一到來之時就躲進了鋪子裡。
溧陽長公主一來,更是不敢出現在人前。
能活著已經是幸運,她們從來沒指望這些鬼能給她們任何的補償和道歉。
如今站在溧陽長公主的麵前,她們眼裡帶著惶恐和不安,眼睛甚至不敢看地上的人。
接觸詹少奇的目光時,有的甚至躲到了姐妹的身後。
詹少奇,給她們的心裡帶來太多的陰影,就是如今還記得那猙獰可怕的模樣。
賀靈珊鼓勵道:“彆怕,若是不願意,就進鋪子去,沒有誰能逼著你們站在這裡。”
可是沒人回去。
宣靈瞧著,不禁笑了笑:“好樣的!這輩子估計就這一次機會了,正視他們,你們比誰都勇敢。”接著她看向溧陽長公主和詹少奇道,“磕吧,誠不誠心,就看現在了。”
對著賀靈珊磕頭,沒什麼,賀靈珊國公孫女,身份高貴。
可是這些平民,向來不被長公主看在眼裡,如螻蟻一般的平民,卻不一樣了。
圍觀的百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眼露熱切。
“磕啊!”
“快磕啊!”
“不是來賠罪的嘛,這賠的是哪門子罪?”
“原來隻是做的好看,讓皇帝老人家心軟啊!”
“磕!”
“磕!”
“磕!”
……
九十九步都已經走了,隻有這最後一步,溧陽長公主閉上眼睛,拉著詹少奇磕了下來……
*
溧陽長公主能做到這個地步,是天乾帝始料未及的。
他雖然沒有親至,不過聽著人稟告,心裡也是忍不住歎息。
第二日,溧陽長公主的請罪折子和詹少奇的認罪口供宣讀在朝堂上,大理寺卿說完,躬身行禮道:“請皇上聖裁。”
“諸位還有話要說嗎?”
天乾帝問著,居然沒人走出來。
之前吵的跟菜市場一樣的朝廷今日忽然間變得很安靜。
“請父皇聖裁。”蕭弘道。
“請皇上聖裁。”大臣們齊聲道。
天乾帝於是暗暗吐出一口氣,沉聲道:“秋園一案,震驚朝野。蕭媛及其子詹少奇是為宗親,卻違背國法,殺害無辜百姓,實在罪無可恕!然念其認罪誠懇,一心悔過,是以暫不收回蕭媛長公主封號,隻是罪孽深重,難以諒解,則撤去長公主一應待遇,發配皇陵,餘生為太後守陵。其子詹少奇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去一切職位,充軍北疆,永不歸京。天下大赦,此兩人俱不在此列!”
天乾帝說完頓了頓,見無人出列反對,不禁心下微鬆,後麵的話就更順暢了。
他看著魏國公道:“詹少奇生性暴虐,數度辱妻,不堪為偶,則命賀靈珊回歸來處,從此一彆兩寬,婚姻嫁娶,各不相乾。”
魏國公聽此,連忙跪了下來:“皇上聖明!”
“皇室宗親,俱響警鐘啊!”
最後一聲,所有大臣都跪了下來:“臣遵旨。”
經過了半個多月的秋園一案就此結束。
賀惜朝陪著魏國公離開泰和殿,後者道:“皇上還是念著血緣的。”
“不管怎麼樣,姐姐回家了,也算是達到了我們的目的。”賀惜朝說。
“惜朝,多謝你了。”魏國公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他。
賀惜朝微微一笑,接著疑惑道:“謝什麼,分內之事罷了。”
魏國公聞言頓時大笑起來:“好一個分內之事!”這笑聲不禁惹得邊上走過的大臣驚訝地看過來,麵露古怪。
這已經沒了關係的祖孫,瞧著似乎關係還挺好,那之前鬨得那麼大的除名又是何必呢?
“以後有空多來走走,陪老夫喝兩杯。”魏國公不管他人怎麼看,拍了拍賀惜朝的肩膀道。
賀惜朝沒拒絕,也沒答應,隻是望著天邊的白雲道:“怕是沒那機會了。”
魏國公思索了一會兒,倒也點點頭:“也是,你馬上就要啟程去西域,忙得很。這年紀不大,責任卻重。對了,什麼時候啟程?”
賀惜朝回答:“再過半個月吧。”
“都準備好了?這幾天都在忙珊兒的事,不會耽誤你正事吧?”
魏國公此刻的話語真是善解人意極了,讓賀惜朝不禁笑著搖了搖頭:“祖父放心,都安頓好了。”
魏國公點頭:“你做事向來周全,是我多慮了。”
賀惜朝啞然失笑,反問道:“您今日心情似乎極好。”
“好,當然好,心頭一件大事放下,將來總算有臉去見你祖母和大伯了。”
賀惜朝瞧著魏國公真誠流露出來的喜悅,不禁跟著勾了勾唇角道:“姐姐回家後便能在祖父跟前承歡膝下,姐姐心善體貼,可比沒出息的孫子強多了。”
“這話倒是真的,珊兒就讓老夫為難過,你和明睿……唉,不說他了,一個一個生來就是討債的。”魏國公佯裝不高興地瞪了他一眼。
賀惜朝聞言笑了:“可不是嘛,所以祖父得放寬心,將來可彆為了我們這些討債的氣壞了身體。”
遠處,蕭弘正往這邊走過來。
魏國公便道:“你且去吧,皇上和太子殿下器重你,你也得用心辦事,老夫就回去看看珊兒。”
“是,孫兒恭送祖父。”
賀惜朝瞧著魏國公悠閒遠去的身影,不禁微微一歎。
或許很快,他跟魏國公之間好不容易緩和的祖孫之情又該決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