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帝一直覺得兩年了, 哪怕蕭弘沒有完全放下賀惜朝, 也該撫平了他的傷痛,能夠安安心心娶妃過日子。
他很高興,過了今日, 也就意味著蕭弘步入人生正軌。
宣靈是個不錯的姑娘,性格直率,身手不凡,與向來不喜文墨,好舞刀弄槍的蕭弘很合適, 想必他們婚後也能琴瑟和諧, 舉案齊眉。
帝王操碎了那麼多年的心,覺得總算可以踏實地放下了。
他今晚沒什麼折子要批,不過也沒心思去後宮妃嬪那兒,他在寢殿裡轉圈圈, 臉上帶著欣慰的笑。
回想蕭弘從小大到大, 那精怪的模樣,貼心的話語,他的嘴角就沒平過。
“皇上, 是否早些就寢,明日殿下得先來您這兒叩拜。”黃公公瞧著天乾帝時不時輕笑出聲,跟著一起笑道。
天乾帝聞言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那安置吧。”
宮女於是進來伺候他洗漱更衣, 一通忙乎之後, 寢殿內便熄了燈。
然而帝王才迷迷糊糊將睡未睡之時, 黃公公又悄聲走進來,拉起床帳,低聲道:“皇上,太子殿下來了。”
這個時辰?
天乾帝那點睡意都不見了。
他驚訝地看著黃公公,後者臉色微微有些凝重說:“殿下好像還喝了酒。”
宮門早就下鑰,不過蕭弘向來有特權,拿著腰牌就能進。
天乾帝本還覺得蕭弘是有要事相商,如今聽到他喝了酒,頓時心沉了下來。
清正殿內
黃公公早就將伺候的人打發出去,又立刻命人沿著蕭弘進宮的路線讓人封了嘴。
大婚前夜,太子醉酒闖清正殿若是宣揚出去又是一場風波。
而如今殿內就蕭弘一個人。
他舍了內侍搬過來的凳子,就直接坐在台階上,手裡還緊緊握著一個酒壇,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的酒量不太好,這一壇子下去,不醉也得醉。
事實上,當天乾帝匆匆忙忙地穿好衣裳走進來,看到蕭弘這頹廢的模樣,就知道他已經醉了,頓時帝王的眉頭皺緊。
他訓斥的話就要脫口而出,然而蕭弘聽著響聲卻抬起頭來。
那一臉的淚水頓時將帝王所有的不滿全部鎖在喉嚨裡,吐不出來。
蕭弘一邊流眼淚,一邊看著天乾帝,他抬起手抹了一下臉,忽然啞著嗓子說:“爹,我找來找去,找不到喝酒的人,您能陪陪我嗎?”
那一瞬間,天乾帝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蕭弘不哭,打得再痛他也不哭,臨著死亡也沒想過哭。
他所有的眼淚全為了一個人。
黃公公怕蕭弘喝多,特地拿來了兩個小酒杯,把酒壇子搶過來,親自倒酒。
“您說,這會兒他在乾什麼?”蕭弘的頭冠都已經歪了,一整天的頭發也毛糙了起來,味兒夾雜著今日的□□味有點難聞。
可是天乾帝沒嫌棄,跟著兒子坐在台階上,手裡端著酒杯默默地聽著。
“我還記得很清楚,他第一次承認喜歡我的時候就告訴我,沒有未來的路,他不走。”
“我光顧著高興了,沒想那麼多,總覺得這人怎麼這麼好,我一定要得到……”
“後來,這條路越走越窄,我怕他逃,我就拽著他。然後我把他所有的後路都封了……”蕭弘說著,眼淚瞬間又迸了出來,抬起酒杯,混雜著淚水一起咽下了喉嚨。
這次的哭,與從北境回來求旨賜婚時的嚎啕大哭不同,如今是連一聲哽咽都沒有,就那麼眼淚婆娑,不斷地往下掉。
天乾帝無言以對,隻有跟著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苦澀,一點也不好喝。
這兩年蕭弘表現出來的一切,如今帝王知道不代表他放下,而是埋進了心裡,再也挖不去了。
蕭弘將空了的酒杯抬起來,淚眼看向黃公公。
後者又是心軟,又是為難,最終無奈隻能倒了,勸道:“殿下,您少喝一些吧。”
蕭弘聞言,聽話地嗯了一聲,然後抬手就是一口悶。
黃公公與天乾帝互看了一眼,頓時齊齊歎了一聲。
……
“爹,您知道真相的那段時間,我真的好害怕,不是怕您責罰我,不是怕失去太子的位置,而是怕您殺了他。”蕭弘一邊喝酒,一邊絮絮叨叨地說。
“他跟我說,隻要活著便是美滿結局,我原本覺得說的沒錯。可是真當他離開了……”蕭弘拿袖子擦了擦眼睛,“我就想他,特彆特彆想,做夢都夢到他了……”
蕭弘說完抬酒杯,可惜空的,他呆了呆,轉頭盯住了黃公公手裡的酒壇。
黃公公訕笑道:“殿下,沒有了,您喝完了,不如不喝了吧?”
蕭弘聽著,於是掙紮著站起來,然而身體搖晃,頭暈,他起來又跌了回去,接著蹬著腳,這麼大的一個人,愣是沒站起來。
天乾帝在一旁摁住他,問道:“弘兒,你要做什麼?”
蕭弘愣愣地說:“沒酒了,我拿酒去。”
天乾帝眉頭皺得更緊,勸道:“不要去了,夠了,再喝你明日還怎麼起來?”
“明日……”蕭弘重複了一聲,似乎想到了什麼,眼淚瞬間又滾落下來,“明日又不是他……不是他……我才難過,要喝酒啊!”
此言一出,天乾帝頓時沒了反對的話語,麵露不忍,隻能依著了。
他於是轉頭對黃公公道:“再去拿一壇酒來,朕陪他喝。”
“是。”
等黃公公一走,天乾帝哄著蕭弘道:“坐下來,已經拿酒去了,你坐下來,爹陪你。”
蕭弘聞言破涕為笑,露了八顆牙:“爹,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