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家人入京了。
虞素音被太後請來京城,遭衍裕郡王這麼一鬨,徹底回不去南堯了。
如今已經在郡王府的後院裡。
虞家得知後,豈能罷休,直接殺到京城來,問郡王爺要個說法。
哪怕是許下側妃之位,也難以平息此事。
虞世新擁有許多門生,皆在為此鳴不平,指責衍裕郡王不修私德,作風有虧!
然而事已至此,總不好因此去逼迫虞娘子,大家紛紛反過來寬慰她,讓她在郡王府裡好生活下去,
千萬彆鑽牛角尖想不開。
如此一來,虞家得了諸多同情與唏噓,虞素音‘迫於無奈’地離了苦箬庵,正式成為人婦。
虞世新不是空手入京的,他捎帶了一封薄家的書信。
登門拜訪後,親手交給薄時衍這位賢侄。
信件出自薄家老爺之手,屬意薄時衍替虞家安排一封舉薦信,讓他入朝為官。
薄時衍半斂著眼眸,應了此事,招待虞世新喝茶稍坐,並無多說什麼。
他與家裡定期通信,若無急事,從不會在其它日期傳遞家書。
眼下這封並非急事,怕是虞世新去開口問的薄家,他要進京了,是否需要幫忙帶話。
意在提醒薄家,該還人情了。
薄老爺這才有此一出。
說到底,是他當年識人不明,原以為虞世新清名在身,乃是高潔之人。
兩家早早定下婚事,極為和睦。
及至後來,薄時衍與虞素音先後為親人守孝,這倒沒辦法,權當好事多磨,兩個孩子晚幾年成
婚也不礙事。
可是虞世新卻選擇了退親,說是不願耽誤男方婚配添丁。
這話聽上去深明大義不錯,然而在薄家的角度看來,屬實怪異。
他們又不是等不及,既沒有催促,也沒有表示任何不滿。
偏偏虞家把姿態放的很低,兩家這麼好,薄時衍的年歲到了,不能耽誤他成家立業。
最終,薄老爺拗不過他,鬆口解除婚約。
薄家便像是那台階,讓虞家踩著得了許多好名聲。
這些,他們倒沒有怎麼往心裡去,隻是多少感覺有點不對勁。
直到後來,虞素音二十歲了,守孝出來,擇人不易,虞家送她去了苦箬庵。
薄家才回過味來,這樣糟踐閨女的,能是什麼好人!
汲汲營營,皆為一個[名]罷了!
而且,虞素音的這番遭遇,簡直像是薄家害得一樣:
人家原先跟你有婚約,先等了男方一年孝期,才生生錯過婚期。
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薄家是有苦說不出,還得捏著鼻子認下這份人情。
姑娘家已經那麼慘了,他們八張嘴都撇不清乾係。
那時候的薄時衍尚未領兵鎮壓邊關,不顯山不露水,薄家雖是南堯大戶,可在整個大堰,這樣
的人家太多了。
倘若虞世新知道他有朝一日會成為攝政王,絕不會走出這樣一步臭棋。
現在為時已晚,悔不當初,說啥都沒用了。
搭不上這艘大船,撈一封舉薦信也就是了。
虞世新告辭後,薄時衍讓茂嵐去給趙大人遞話。
舉薦信不會由他來寫,他隻要不出言反對,便足夠代表了其中的意思。
虞世新會得償所願的。
******
午時剛過,樂蘿縣主遞了帖子來找湯幼寧。
她派人打聽過了,攝政王進宮去了,這會兒不在府上。
陳管家一見有嬌客上門,樂嗬嗬讓她進去了,還囑咐管事嬤嬤好生招待湯姨娘的客人,廚房那
邊不得怠慢。
府裡沒有主母,不需要誰點頭,陳管家沒攔著,湯幼寧迎來了屬於自己的第一位外客。
順利進入雪鸕園後,樂蘿在裡頭逛了逛,道:“看來薄時衍待你還不錯。”
其它府上的妾室就沒有這麼大的園子居住。
裡頭還有池塘?她正準備約湯幼寧一塊釣魚呢,這是她見過的最會釣魚的人!
湯幼寧搖頭拒絕了,池塘裡的魚兒太呆了,一丟餌料就往上咬,釣起來沒意思。
樂蘿想想也是,她百無聊賴,說這些時日家裡太過吵雜,沒勁得很。
“是因為虞娘子麼?”湯幼寧也有所耳聞。
二十來歲的虞娘子成了樂蘿的小娘。
“他們如何,跟我沒關係。”樂蘿皺皺鼻子道,“時常有人說我傻,看來是血脈相承,我爹就是傻大個。”
後進門的繼母他都拿捏不住,現在又被虞素音拿來做筏子。
小小一個郡王府哪能塞那麼多角兒,能不煩麼!
樂蘿縣主口無遮攔,妙語連珠,差點把湘巧和十瀾逗笑了。
湯幼寧眨了眨眼:“你這般身份,也有人說你傻?”
這不巧了麼,她也被說傻。
樂蘿叉腰哼了一聲:“本縣主不與她們一般見識!”
是那些閨秀們背後說壞話,被她聽見了。
她本就不愛跟她們玩,搞什麼詩社附庸風雅,無趣至極!
湯幼寧不知道怎麼說,她根本沒有交過什麼朋友。
樂蘿想去稍遠點的地方玩,道:“薄時衍不準你出門麼?保陽有個蓮花塘,可好玩了,咱們去
釣魚吧?”
“又是釣魚?”湯幼寧問道:“保陽在何處?”
“就是保陽縣,距離京城不到半日路程,比津豐近多了。”樂蘿想著若能去住上三五日,再好
不過。
津豐湯幼寧去過,這對她而言已經好遠了,要坐一天馬車才能回來呢!
湘巧搖頭笑道:“承蒙縣主厚愛,隻是我們娘子畢竟已有夫家,不便去那麼遠的地方玩樂。”
她這麼一說,樂蘿懂了,噘嘴道:“是我顧慮不周,女子嫁人後皆是如此。”
她外祖家的表姐也是,以前還一起玩,有了丈夫之後須得相夫教子,出門一趟還要夫家上下首
肯呢……
有什麼意思?
樂蘿抬眼看向湯幼寧,哀歎自己沒能早點認識她,“你這麼好看,還擅長釣魚,真是便宜薄時
衍了。”
在小縣主眼中,釣魚好似很了不起一樣。
湯幼寧還是第一次這樣受到肯定,唇角抿起一個甜津津的笑窩,“等王爺回來,我問問他能不
能出去。”
以前她沒問過,不敢太貪心。
可是現在,她已經管不住自己的心了,她想出去玩。
*******
樂蘿沒待多久就回去了,誇讚了秦婆子做乳糖糕的手藝。湯幼寧送她到白玉岩洞門處。
折返時,遇到了婁宜姿。
那天,婁宜姿在雪鸕園外麵彈琴,然後被召進園中。
後院的人們隻以為她的琴音被王爺看中了,想來不久就會與湯幼寧分寵。
沒人知道,她入內後,王爺不曾多瞧她一眼。
她就是去給他們伴奏的!
或者說,是彈給湯幼寧一人聽?
婁宜姿為此感覺大受侮辱。
她在婁家可是嫡女,若非攝政王不娶妻,皇帝又年幼,她怎麼可能淪落至此?
與一群妾室為伍!
自幼接受琴師指點,就為了給湯幼寧那個小傻子消遣?
她又不是樂女!
這會兒狹路相逢,婁宜姿一雙美目瞪著湯幼寧,越看越來氣。
“湯姨娘好風光啊,這是把自己當成王府主母了麼?”
與縣主往來,像個女主人一樣待客。
嗬嗬,好大的臉!
就她那籍籍無名的湯家,彆說成為當家主母,做個側妃都不夠格!
湘巧代為接話道:“婁姨娘想多了,這是陳管家與王爺寬厚。”
“她是個啞巴嗎,要你來回話?”婁宜姿輕哼一聲,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她上前兩步,來回瞅著湘巧與十瀾,問道:“你們誰是湘宜?與我撞名諱是什麼意思?”
這會兒湘宜沒有跟出來,她們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說法。
在此之前,無人意識到湘宜的‘宜’與她撞詞了。
而且她既然知道湘宜,應是特意打聽過雪鸕園的情況。
婁宜姿語氣蠻橫地質問道:“湯姨娘,你使喚她的時候,心裡頭爽快吧?用她影射我呢!”
“婁姨娘屬實多心,”湘巧開口解釋,“湘宜是王府家生子,這名字從前就取了,如今不慎撞
上,改個字即可,與其他人何乾?”
湯幼寧搖頭道:“不好,改名字需要湘宜點頭同意才行。”
都伴隨這麼多年的名字,哪能隨便就給她改了。
婁宜姿聽見這話,頓時著惱,認定她是故意在折辱自己,“湘宜一個奴婢還能淩駕於我之上?
咱們不妨去找陳管家評評理!”
“為何要陳管家評理?”湯幼寧不解:“我來評理,我說沒關係。”
婁宜姿直接氣笑了:“你少在這裝腔作勢,要是有個阿貓阿狗與你同名,你又如何?”
湯幼寧想了想,一臉認真道:“既然你喜歡,你就養一隻叫幼寧的狗狗吧。”“……?”婁宜姿一口氣噎在胸腔,吐不出來咽不下去,“你是故意跟我胡攪蠻纏麼!”
邊上的十瀾開口道:“婁姨娘,帝王尚且沒讓民間避諱他的姓名用詞,你又何至於此?”
隻有最迂腐的老家夥們,會對名字避諱那般講究。
若是一個家族中的親屬,論資排輩情有可原,避開相同的字好稱呼,以免亂套。
湘宜與她那是八竿子打不著一處。
大堰的風氣開化,撞名撞衫一笑置之便是。
婁宜姿還不服氣,非要去跟陳管家反應,往前院去時,好巧不巧,碰到薄時衍回府。
陳管家也在,他正跟王爺稟報今日府中收到的帖子,以及訪客。
得知樂蘿來找湯幼寧,薄時衍未置一詞,轉過前院的抄手遊廊,一抬眼,便見婁宜姿落著淚,
上前來見禮。
美人麵上梨花帶雨,哀哀戚戚,再看她身後,湯幼寧乖乖杵在樹下,一臉無辜。
“怎麼?”薄時衍微一抬眼皮。
婁宜姿就等他問這句話呢,當即把湘宜撞名一事告訴他。
指著湯幼寧嚶嚶落淚:“湯姨娘恃寵生嬌,主仆三張嘴懟我一人……妾身知道,她深得王爺歡
心,卻實在是氣不過……”
薄時衍懶得再聽下去,瞥一眼陳敬:“把她送回去,禁足一個月。”
丟下這句話,他也沒理會湯幼寧,邁步錯身而過,徑自入了白霽堂。
“什麼?”婁宜姿一時嚇得忘了哭,花容失色,“王爺,王爺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