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時衍本想在休沐時,帶湯幼寧去馬場,臨行前卻改變了主意。安排好的車馬直出城門,走了小半日,抵達保陽折石的一個農莊。
這個農莊占地廣闊,落座於祁影山的山腳處,有大片的草地與山坡適合跑馬,還能進入林子狩獵。祁影山人煙罕至,附近除了農莊的佃戶們,再無旁的村落。
湯幼寧在馬車上待了半天,眼見著沿途風景變幻,視野越來越開闊,不由高興起來。“這就是保陽縣?”她聽樂蘿說過,保陽有個蓮花塘很好玩?不過中秋過後,蓮花估計已經陸續謝了。
折石是保陽境內一個不起眼的小地方,地廣人稀。
覆蓋了茵茵綠草的山坡,看著似乎很柔軟,陽光傾灑,叫人恨不能上去打滾才好。
湯幼寧已經迫不及待了,隨行的湘巧卻在犯愁,”未料到出來這麼遠,都沒帶厚實衣物。”平時出門會帶一兩件日常衣裙,防止淋濕臟汙時更換,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了。
十瀾回道:無妨,讓莊子取兩件披風過來。
湘巧看了看天色,道:彆看這會兒日頭大,天一黑就該冷了。秋日本就晝夜兩個季節,山裡尤其如此。
一行人進入農莊後,管事的立即迎上來拜見。
湯幼寧隨著薄時行住在主院,這裡不曾來過小娘子,果然沒有什麼衣裙備用。
不過管事的細心,連忙叫自家婦人,去找了幾套未沾水的厚實新衣過來。
至於其它物件,自然一應俱全。
薄時衍帶著湯幼寧去了馬廄。
隔壁居然培育了不少名貴品種的馬匹,前頭看著是平平無奇的農莊,種植些瓜果蔬菜,後麵卻另有乾坤。
難怪邊上有那樣廣袤一片草地。
湯幼寧不懂馬,是薄時衍替她挑選的。
他看她這樣嬌小的身形,打算選一匹溫III的小馬駒,誰知————湯幼寧瞅著這群大小馬兒,明顯的體型差異,搖頭道:“我喜歡大的。”
薄時衍這才想起,瞧著嬌滴滴的小娘子,實則不怕大黑狗,膽子不小。他便給她挑了一匹高大的棗紅色母馬。
薄時行拒絕了,不可以,有能而騎上去了,才擁有命名權。否則,它不屬於你。湯幼寧輕撫著棗紅色大馬,嘴裡念念有詞:我應該可以吧……我的身手可不錯呢……
“確實不錯,”薄時行淡淡接話,“本王記得初次見你時,你便翻了牆。”湯幼寧沒想到他還記著,小聲道:“此事不能叫奶娘知曉。”“本王知曉就無事了麼?”他輕飄飄斜一眼過來。
她聞言,記起來在光鑒明亮的琉璃鏡跟前,他是怎麼身體力行教她記住教訓的。縮著脖子搖搖頭,保證道:“我下次不敢輕舉妄動,王爺彆割我肉肉……”
薄時衍眸光微沉,望著她不語。
湯幼寧兩手抱在身前,轉過身去,企圖把自己鼓鼓囊囊的雪團藏起來。
這小呆子……
薄時行有時候幾乎懷疑她是故意的,在一個成年男子麵前,這般……
“走了。”他低聲道一句,轉身離開。步伐大得湯幼寧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王爺帶著娘子去馬廄那邊,幾個丫鬟很有眼色,沒跟上前去。兩人回去時,他們已經把主院都收拾好了。
苒鬆這回沒敢自作主張讓王爺與湯姨娘同屋,他隻管收拾好主子的床榻。湘巧她們把湯幼寧的房間安排在隔壁屋。
晚餐吃得是農莊裡產出的食材,折石的氣溫要低一些,瓜果蔬菜經過夜露甘霖的滋潤,更為沁甜。
尤其是那道白菜,湯幼寧光顧它許多回。
山裡的溪水也冷,魚兒養得肥美,一頓飯下來,她本就不小的飯量,比平時又多添了半碗。薄時衍瞥一眼她偷偷揉小肚子的動作,“吃撐了?”
湯幼寧抿著紅潤潤的唇瓣,道:等會兒我吃梅子茶。一旁的湘巧掩唇笑道:“梅子茶已經備好了。
剛才她看娘子胃口不錯,就怕她夜裡積食,順嘴吩咐了廚房。
薄時衍讓湘巧去把梅子茶呈上來,“喝完帶你出去轉一圈。”竟是晚上出去?湯幼寧樂著一點頭:好哇。
湘巧聞言,連忙去把梅子茶端上來,也給王爺送上一杯,酸甜可口,正好消食。湘宜去了隔壁屋,帶一件披風和好走路的軟鞋過來,給湯幼寧換了外出。
薄時衍瞧著她們忙活,道:十瀾跟著就好。不需要帶太多人。
他吩咐苒鬆拿上捕獸夾,準備帶湯幼寧去附近的林子溜達。(時代不同環境不同,大家不要捕獵殺生,不吃野生動物)
湯幼寧自己提了個燈籠,十瀾在身側跟著。出去外頭一看,中秋過去沒幾日,月色倒也還行。不過漫步到了樹林跟前,裡頭的能見度霎時降低一大半。樹影婆娑。
湯幼寧裹著披風,一手提燈籠,一手提裙擺。在薄時衍看來,她走得太慢了。
便伸手拿過了燈籠,挑眉道:“該不會要牽著走夜路?”
湯幼寧也不客氣,眨巴著大眼睛,朝他伸長了小手:要牽。“…”他隻是隨口一說。
薄時衍麵無表情,終是抬手,大掌握住她綿軟的小爪子。
兩人的身高差距頗大,骨架也完全不一樣。
薄時衍習武,一雙大手帶有薄繭,指節分明,強勁有力。而湯幼寧,雖說是庶女,但自小在父親的庇護下,算是嬌養長大。
十指不沾陽春水,甚至她穿衣梳頭都難以自理,充滿福相的肉手背,又白又軟。
薄時行不知其它女子的手感如何,隻知現在這個,恐怕稍用力一點,就能把她給折了。
有人牽著,在林子裡走路確實輕鬆不少。湯幼寧才有空,把頭抬起來四處打量。
她看著薄時行挑選地方,放置捕獸夾,像是一個經驗老到的獵人一樣。
“你以前弄過這個麼?”她難掩好奇。薄時衍頭也沒抬,回道:幼時玩過。
他的小時候?是在南堯吧。湯幼寧問道:“是誰帶你玩的?”
“我大哥。”薄時衍布置好引線,拍拍手站起身,道:“明早可以過來看看。”
“哦。”湯幼寧點頭。
才知道他有個大哥,她不由抬眸瞄他兩眼,“你這麼凶,大哥敢管教你麼?”怕是壓不住哦。
薄時衍一眼看透了她這小呆瓜裡的想法,勾唇輕嗤一聲:想看本王被管教?……沒、沒有……她磕磕巴巴說謊否認。他被人管教時是個什麼畫麵呢?
他們沒有在林中逗留多久,放好捕獸夾,再慢慢走著返回農莊。晚間薄時衍還有些公務要處理。
保陽距離京城也就半天車程,茂嵐快馬送折子,一個時辰便能抵達。恰好近日秋闈落幕,朝中並無大事,才能偷得兩日閒。
若是有事,也可以丟給小皇帝去練手,他病愈幾日,太過荒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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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湯幼寧惦記著自己的棗紅色大馬,醒得比平時還要稍早一些。推開窗便見薄時行已經在院子裡晨練。依舊是那柄長劍,揮舞著她看不懂的劍法,淩厲而灑脫。比戲台上那些人演的劍客還要像劍客。
湯幼寧眼尖得很,瞧見了長劍的手柄處,懸綴著她編的穗子。那次看王爺反應淡淡,還以為他偷偷把她送的禮物給角落了呢。看來並沒有。
薄時衍練完一套劍法,收勢後,看了過來。
湯幼寧在屋裡朝他招手,問道:“王爺,金馬鞍帶了麼?”穗子用上了,可彆把馬鞍忘了呀。
薄時衍聞言,微一抿唇,道:“走得匆忙,沒帶,以後再用。“那好吧……”湯幼寧多少有些遺憾。
兩人用了朝食,便去往馬廄。
馬兒們都喂養過了,此時皮光油亮,精神飽滿。甚至它們有幾分迫不及待想要出來‘放風’奔跑。
上午,薄時行教湯幼寧騎馬,也不需要人跟著伺候,給幾個丫鬟都放了假,自己到農莊彆處玩去。
湯幼寧學起來比薄時行預想的還要快一些,她肢體協調,悟性極高。不期然想起那次宮宴上,古梁國的舞姬說她是練舞的好苗子。說不準還真是這樣?
不過,學得再快,也沒有半天就會跑的。
薄時衍教了她一個時辰,自己翻身上馬,帶著她跑一圈。
湯幼寧被牽上馬背,坐在前頭,整個人被薄時衍圈在懷中。她嘴裡還有要求:王爺,可以跑很快很快嘛?她想要快一點!
方才學騎馬,是被牽著走的,初學者不宜跑馬,萬一不慎摔落,就是一場事故。這會兒有人帶著,她渾身是膽,就想貪快。
薄時衍成全了她。
名貴血統的馬兒,可日行乾裡。
天生在速度等各方麵占據優勢,再加上馬背上的人控馬有術,草地上馳騁起來,山風都趕不及他們。
湯幼寧起初有點小緊張,小心臟在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細白的手指頭下意識摳住了薄時行的護袖。
後來,山風迎麵而來,實在是太舒服了,她忍不住朝著側旁張開手掌,感受風的流速。
馬背上顛簸,倘若隻她一人,必然會有點害怕。但是身後的男子摟著她,給足了安全感。湯幼寧半眯著眼睛,軟嫩的臉頰上,笑意收斂不住。
穿著窄袖騎裝的小姑娘,亭亭玉立,透著一股子英氣,那一掌寬的腰封,把她整截小腰縮束組雲紡的繡娘們沒有讓薄時衍失望,她們很清楚湯幼寧需要束胸,不至於在馬背上晃動太過,有礙觀瞻。
薄時衍減緩了速度,低頭看她一眼,問道:“很開心?”
此時已經行至森林邊緣處,與農莊旁邊那個小林子不同,這裡頭是有猛獸的。馬鞍上掛著箭袋,薄時衍一夾馬腹,縱入叢林。
湯幼寧笑著點頭,“騎馬很好玩,你要打獵麼,王爺?”薄時衍並非衝著打獵來的,回道:隨處看看。馬兒在林間慢行,進去後沒多久,就看見了一隻肥碩的山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