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陸謙顏送了湯幼寧兩瓶養神丸,並且詢問她,能否割愛,把紅衣美人圖轉賣給他。
他被拒絕了。
湯幼寧也很喜歡這幅畫,既是故人,你記得她模樣,沒有畫也無礙。
陸謙顏聞言微怔,自嘲一笑:確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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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稍作耽擱,一行人過了午時才抵達折石的農莊。
管事的沒料到突然來了這麼一群人,連忙招呼婆子去廚房幫忙準備飯菜。秦婆子讓大家吃飽了,才開始卸車安置行囊。
誰知,管事的卻不肯給她們進去主院。
這位錢管事,是見過湯幼寧的,記憶猶新。
這會兒搓著手掌陪著笑:是這樣,主臥向來是王爺住的,主子沒有發話,老奴也不敢擅作主張。”
若是主母來了,當然毫無疑問住進主院,但是湯姨娘身為妾室,這不合規矩。……還是個包袱款被打包送到莊子來的妾室,如何能住進主院呢?誰知道是犯了什麼事兒?
看她腦門帶著新傷,莫不是惹了王爺厭煩被動手了?
錢管事這話說得沒毛病,秦婆子都不好反駁他。規矩分明,什麼人該去什麼地,哪裡皆是如此。索性過去偏院瞧瞧。
偏院就在主院的隔壁,麵積窄小許多,室內冰涼,但好在乾淨。
秦婆子也不想剛來就跟管事的鬨上,既然到了農莊,各方麵條件與雪鸕園沒法比。她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本身也不是多麼嬌貴的人,沒什麼好挑揀的。
於是退讓下來,讓人把東西全搬去偏院。
秦婆子叫湘宜先把矮榻的軟墊鋪上,燃起炭盆暖暖屋子,給個地方叫娘子歇息著。
然而,湘宜去拿炭,沒一會兒空著簍子回來了。
她氣呼呼道:“錢管事說給灰花炭,沒有銀骨炭!這不是欺負人麼?!”灰花炭煙少,是許多富貴人家在用的室內炭。
但提政王府不同,給大丫鬟安排的都是灰花炭,主子使用的是更好的無煙銀骨炭。
這會兒,卻要拿灰花炭打發人!
湘巧不由皺眉,道:“隻怕錢管事看碟下菜,在看輕我們娘子。”“我去教訓一下他!”十瀾說道。
“回來,”秦婆子叫住她們,滿臉無奈,”看碟下菜本就是人之常情,雖說我們娘子並無犯錯,他又不知道。”
“那怎麼辦呢?”湘宜很是氣憤,“姨娘豈能跟大丫鬟用一種炭?”
一旁的湯幼寧道:“灰花炭挺好的。”
她在娘家時,都是用這個,煙少,價格也不便宜呢。是王府待下大方,大丫鬟的衣食待遇比外頭小姐也沒差了。
湘宜氣哼哼的,“娘子你脾氣太軟了,容易被人欺負。”
湯幼寧把企圖往外跑的困困抱回來,道:“因為我不是農莊的主人,無法當家做主。”
“啊?”湘巧湘宜二人一愣。
秦婆子卻知道她的意思,這是還惦記著擁有自己的農莊呢。若為長久打算,確實該考慮一下。
否則在這裡住久了,被王爺遺忘的妾室,下人怎麼可能聽話。隻怕到時候的日子,比寄人籬下還不如。
主仆幾人將就著,去拿回灰花炭,各自忙碌起來。
湯幼寧去幫忙擺放梳妝台,桌子小,東西多,堆積起來滿滿當當的,天寶閣一月一次,倒沒送來多少,主要是後來為了進宮,又添了好些首飾。
不僅是梳妝台,偏遠的寢室麵積也不大,籠箱衣櫃太多,難免顯得居室逼仄。秦婆子看著不習慣,直歎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湯幼寧倒是沒什麼所謂。
及至晚間,廚房那邊送來三菜一湯,頗為素寡,不是蘿卜就是白菜燉魚,還有一碟釀豆腐。這便罷了,湯幼寧也不挑食,深山裡自種的菜滋味鮮甜,還挺可口。但是小白虎沒有肉吃。
湘巧忍不住親自跑了一趟廚房,那邊回說沒有特意留下鮮肉,找了一小塊豬肉給她。
虎崽子月份還小,在王府,吃的是牛肉羊肉或者兔肉剁成肉糜,這三種肉味道更重,更得它喜歡。
到了這裡,顯然沒有這種待遇了。
廚房說每日領銀皆是固定額度,人都沒有日吃牛羊肉,何況是小寵。除非讓錢管事多給些銀錢,才能安排。
湘巧聽得眉頭直皺,帶著煥星去找錢管事,恰好撞上他一家子在吃飯。餐桌上大魚大肉,就連那條大黃狗都有骨頭吃。
湘巧皮笑肉不笑:“管事的吃飯呢?你這狗比王爺的小白虎還精貴?”“湘巧姑娘。”錢管事忙走上前來,詢問她的來意。
湘巧一眼就看穿這人在裝傻,索性把話說明白了,湯姨娘是主你是仆,衣食用度豈能由你縮減,那小白虎的口糧你都給扣下了,真是放肆!”
“不敢不敢,”錢管事好聲好氣笑道:“湯姨娘是半個主,王爺把小寵送給她了,那就是屬於她的,得從她的份額裡支出。
錢管事的意思是,妾室份額擺在那裡,再多他拿不出來。
管著這個農莊,自有一套規矩,若是苒鬆或者茂嵐發話,他自然聽從,煥星卻是不認。
湘巧碰了個軟釘子,铩羽而歸。
為什麼說那些府中,若主母不慈,底下人就難過,因為一個【規矩】二字就能把人給箍死了。
這裡倒是沒有主母,不過錢管事打理農莊上下內外,掌著財政大權,從廚房到庫房,全以他唯命是從。
初來乍到,使喚不動,爭個臉紅脖子粗,也未必有用。他確實是按照份額給的。
湘巧回去後,跟秦婆子提了錢管事的態度,“婆婆,我們往後怎麼辦呢?”秦婆子這麼大歲數了,沒那麼容易上頭。隻是唏噓:“原本我還猶豫,娘子是不是選錯了,現在看來,沒錯。”
王爺的寵愛,諸多好處,誰看了不心動,就這麼推開了,就是秦婆子都忍不住覺得可惜。湘巧不太明白:“若是還在王府,哪容得一個小小管事刁難娘子?”
秦婆子笑了笑:“這算什麼刁難,不過是不與我們方便罷了。你可想過,來日王府有了王妃,真的刁難起來,日日立規矩……”
到時候彆說份額被捏緊了,連個安生日子都沒有!
湘巧被她一點,立即明白了,以娘子的脾性,不爭不搶,嘴笨老實,那真是太容易被磨搓了。這麼對比下來,確實是農莊更自在些,缺了物件自己拿錢補上就是。
邊上的湯幼寧,慢吞吞接話道:“王爺說給我做王妃。”她把自己心愛的木雕圓鳥,擺在小桌上。
“什麼?”秦婆子一臉驚訝:“王爺說過這話?何時的事?”“就是他生氣走掉那天。”湯幼寧回道。
“這……”湘巧張了張嘴:“娘子,你該不會是拒絕了吧?”
“對,”她點點頭:“我已經托了樂蘿幫忙尋個莊子,我們買下來,自己當家做主。”
脫離了王府,她應該可以繼續賣畫了吧?一定不會餓著小老虎和大家的,農莊自己也有產出呢。
這看上去已經拿定主意了。秦婆子和湘巧麵麵相覷,一臉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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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處的十瀾聽見了。
按理說,她被調到湯姨娘身邊,唯一職責就是護好她的安全,這是王爺下達的命令。其餘的不需要她管。
但是小娘子都要置辦莊子脫離王府了,她思前想後,從腰間摸出一枚哨子吹響。招來一隻大白鴿,迅速傳信回去。
這是暗衛有急事要報才會用的,十瀾此次是自作主張。她相信,王爺不會責怪她的。
京城裡的薄時行,自從做了那個夢,心情仿佛籠罩了一層陰霾。那沉著的麵容,讓苒鬆戰戰兢兢,生怕不慎犯錯惹了主子,必定要嚴懲。
薄時衍的自控力了得,不喜這種被牽動心神的感覺。決定把它按壓下去,多等幾日———然後他接到了十瀾的飛鴿傳書。
“苒鬆,去把本王的馬牽出來。”薄時衍冷著臉,從牆上拿下那把佩劍。
苒鬆連忙應下,還不忘問道:“王爺要去哪裡?”他看著情況給準備點東西。薄時衍緩緩一抬眼皮:“去折石。”
這麼快?
苒鬆不必多嘴再問,連忙跑著去馬廄那邊。
主仆二人,牽出兩匹馬立即出發,隻來得及匆忙跟陳管家說一聲去處,付氏是全然不知。京城到保陽縣,坐馬車要半日,快馬加鞭卻隻需一個多時辰。
臨近午時,抵達圻石農莊,正好趕上煥星從外頭購置食材回來。
湯幼寧讓他駕著馬車去買肉,天氣寒冷,鮮肉不腐,凍著給小白虎吃,她們自己也能添點油水。
雖說想搬走,也不是立即就能成行,得過幾天樂蘿來了再商量。
薄時衍麵無表情,翻身下馬,煥星連忙上前行禮。
麵對主子詢問,他沒有絲毫隱瞞,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全部上報。
得到消息跑出來迎接的錢管事,剛走上前,就被一腳踹翻在地。“既然做不好管事一職,那就換人。”薄時衍未看他一眼,抬步入內。
後頭的苒鬆樂了:錢管事這是精明一世,糊塗一時啊。人家兩口子鬨矛盾搬進搬出的,輪得到你一個管事來火上澆油?
薄時衍一踏入偏院,眉頭就皺了起來。
農莊的院牆低矮,個頭高些的男子路過就能窺見院子裡麵。而湯幼寧無知無覺,抱著小白虎在屋簷下烤火,笑靨如花。
困困靈性得很,瞬間就察覺有人進來,小奶音嗷嗷叫著。湯幼寧扭頭看去,薄時衍邁著大步子,已經杵到她跟前。
她還沒開口,他伸出手來,把她從地上撈起,抱進屋裡。
一腳把門掩上,托著懷中又軟又暖的小姑娘,手起掌落,一掌拍在她圓臀上。
“你在異想天開什麼東西?湯幼寧?”她以為她可以離開他麼?
嗬嗬,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