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婆子不明白她為何有此思慮,笑道:“王爺怎會不擅教養?整個攝政王府被打理得井井有條,可見他知人善用。”
上位者若是凡事親力親為,那得多累?
養育子嗣同樣如此,須得請來嚴師名師,多方管教,絕不會讓孩子長歪!
湯幼寧也不爭論此事,她掩嘴打個嗬欠,“我困了……”
昨晚被折騰得腿軟,現在隻想躺下好好歇著。
至於以後的事情,暫時不是屬於她的煩惱。
秦婆子見狀,不多閒話,替她把榻上被褥給鋪好,讓好好睡一會兒。
剛過完年,春寒料峭,屋裡還得擺上兩個炭盆。
厚實的大棉被一蓋,湯幼寧閉眼就陷入睡眠。
湘巧湘宜安靜的退到外間候著,喝茶吃菓子,聽秦婆子提醒一些湯家的事情。
實則不需要多提醒,湯家大郎君什麼德行,去年在大街上就見識過了。
湯奕宗與人當街鬥毆,發現湯幼寧的馬車,過來求救便罷了,還想把自己妹妹推出去。
卓尤深的事情沒有擺在明麵上說,不過兩個丫鬟都不笨,哪能瞧不出貓膩。
必然是嫡母嫡兄把小庶女當做物件似的拿捏,以為自己可以隨意處置。
想想就叫人作嘔。
現在他們夾起尾巴做人了,卻不代表湯幼寧必須選擇原諒。
平日不積德,臨到頭後悔求饒,已經太遲了。
湯幼寧一覺睡得踏實,被喚醒時差不多要用午膳了。
她睜開眼,對著頭頂上陌生的床幔愣了愣,才想起自己不在攝政王府,回娘家待嫁了。
“娘子還困麼?”湘巧笑著擰了熱帕子過來,道:“不能睡多了,夜間難以入眠。”
湯幼寧覺得有理,坐起來一伸懶腰,“也不是很困了……”
她接過帕子擦臉,一邊問道:“陸神醫可曾過來?”
湘巧一搖頭,“沒呢,許是猜到你在休息。”
“還以為他會迫不及待來問我。”湯幼寧從床上下來,收拾好衣裙。
外間飯菜擺上了,一個人的分量不多,小碟子一一擺開,四菜一湯。
這是在梨恬院的小廚房裡所做,廚娘是從王府隨行而來,手藝深得湯幼寧的認可。
在這個住了十多年的小院,再一次獨自用飯,湯幼寧不禁生出點感觸來。
回想起來,那樣簡單枯燥的日常,竟然變得非常短暫。
一切都不同了,又似乎沒有變化,好像她又在等著爹爹忙完回來,聽他說話。
彭氏把梨恬院修繕過,她並未改動內裡的格局,幾乎都保持原樣。
湯幼寧置身其中,難免會有觸動,不過在食物入口的那一瞬間,任何想法都消弭無形。
在王府裡熟悉的菜肴刺激舌尖,把她生生拉了回來。
到底是不一樣了,嗅覺味覺以及其它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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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幼寧用餐過後,立即去往長芳閣,親自打掃。
涉及她生母的遺物,可能還藏有什麼私密事情,湘巧湘宜沒有搶著去做。
隻提了水在外頭,幫忙遞乾淨帕子。
湯幼寧沉浸在裡麵,好一陣忙活。
結果並沒有什麼突破性的發現。
或許是娘親跟隨爹爹的時日太過短暫,根本來不及留下多少痕跡。
她所擁有的東西,都是湯文樊給的,無非是些較為值錢的物件,瞧不出特彆之處。
好像,未曾涉及多少愛恨糾葛。
兩人就跟尋常的家主與妾室一樣,搭夥過日子?
湯幼寧略翻了翻,沒多久便選擇放棄。
沒有發現可能也是好事,不論過往沉重與否,都已經伴隨著兩人的去世落下帷幕。
戲台散場,看客何須代為介懷?
就當做他們兩相歡喜好了,想來爹爹不會介意陸神醫的到來。
湯幼寧找到了一枚玉佩,雕刻成小藥爐的模樣,與陸雲苓的出生不謀而合。
她拿著它,去客房小院見了陸謙顏。
來到湯家後,陸謙顏原本有所恢複的精神氣,似乎又被掐下去了。
範子懸隨行照顧他,憂心忡忡,認為師父非要來陸雲苓夫家的舉動,全然是自己找虐。
何必呢?!
師父一心給湯娘子送嫁妝也就罷了,畢竟她的身世與蒲蘭穀脫不開乾係。
可是非要占一個義父的名頭,叫人家小娘子為難,不敢輕易應下。
範子懸歎了口氣。
湯幼寧兩眼瞅著他,道:“小小年紀,不能歎氣。”
範子懸一臉少年老成,拱手行禮道:“湯娘子,你就幫幫我師父吧?”
“可以,”湯幼寧一口應下,“我願意認他做義父。”
她已經拿定主意,好歹讓活著的人過得順暢一些。
一代神醫,若真是因為癔症瘋瘋癲癲,那就太可惜了。
“真的?”範子懸聞言雙眼一亮,喜出望外。
“我何至於騙人?”湯幼寧拎起裙擺越過他,進屋去看陸謙顏。
尚未走近,迎麵而來的酒氣遮掩不住。
湯幼寧驚訝,回頭看範子懸:“陸神醫喝酒了。”
後者顯然不知道此事,拔腿跑進去,一把奪過陸謙顏手裡的酒壇子,氣呼呼道:“師父!你怎麼能喝酒呢!”
明明身體不太好,在施針吃藥,可沾不得酒水!
陸謙顏沉默不語,一手撐著額頭,半閉著眼眸。
他滿頭銀絲,披散在肩膀上,隱隱透出幾許滄桑來。
遺憾與悔恨,是殺人不見血的軟刀,日夜折磨著他,死不掉,活不起。
這是理智難以壓製住的消磨,陸謙顏才學著旁人,借酒消愁。
以此讓自己能安靜入睡。
湯幼寧還以為他想開了呢,這會兒看來,不過是強壓著心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