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不下。
不過也是,若非執拗之人,誰能這樣十年如一日,不知疲倦地在外行走尋人?
許多悲苦,是人自己抉擇的。
他這樣的性子,注定了要承受這些。
世間癡情少見,多得是喜新厭舊,另結新歡,他倒是跟旁人不同,就像戲文裡的主角一樣。
湯幼寧神色悶悶,問道:“陸神醫,你成為我的義父,也不能心情變好麼?”
“能,”他立即回答,鏗鏘有力,“我有許多想替女兒做的事情,不會一蹶不振。”
湯幼寧聞言鬆口氣,“好,也不止是為了我,還有你的小徒弟,他很擔心你。”
十來歲的小少年,這麼懂事,是因為在外行走見多識廣,學會的待人接物。
來日或許他要繼承神醫的衣缽,但現在還很多本事沒學到,師父就倒下了可怎麼辦?
範子懸聽見話題到了他身上,搖頭道:“我擔心也無用,這酒是師父偷偷帶進來的,故意瞞著我呢!”
陸謙顏嘴上自有一套道理,他長歎一聲,“你不懂。”
“人總要紓解一番,才不會被逼瘋。”
“師父,你說這話好嚇人!”範子懸不想聽。
湯幼寧跟著一蹙眉,神醫說自己會被逼瘋,是不是診斷下來沒救了?
她想了想,提議道:“你既然想紓解,不妨把故事寫下來,編成戲文?”
那些戲班子裡的故事,就喜歡曲折離奇悲情一些的,深受老夫人們的喜愛,賺足了眼淚。
湯幼寧的建議,被陸謙顏納入考慮,不過眼下他正事要緊,不會沉湎在悔恨之中。
他要弄個認親儀式,把蒲蘭穀的嫁妝都送進湯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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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幼寧要認乾親,是自己的私事,不需要與攝政王府說,不過派人告知了薄時衍一聲。
湯家這邊,讓彭氏與湯奕宗知道,他們絲毫不敢阻攔。
並且,彭氏得知陸謙顏是一位名滿天下的神醫後,立即來個態度大轉變,上趕著想套套近乎。
誰沒個頭疼腦熱,老了或許還有疑難雜症,最受人敬重的非醫師莫屬了。
彭氏對小庶女的造化實在羨慕麻了,按下心中的眼紅嫉妒,把陸謙顏奉為座上賓。
可惜這位白發先生,對她的態度尤其冷淡,似乎她以前得罪過他。
就跟那攝政王府一樣,像塊肥肉吊在眼前,近在咫尺,可她就是吃不著。
看似唾手可及的好處,都跟她沒關係!
彭氏簡直太難受了。
陸謙顏對彭氏母子沒有好臉色,不冷不熱的。
他們不說,外人怎麼也想不到他與湯家的諺姨娘有何瓜葛。
此事成為一個秘密,諺氏隻會是諺氏,不會變成陸雲苓。
在湯家的祠堂裡,雙親靈位的見證下,湯幼寧給陸謙顏磕頭敬茶,正式認了乾親。
她不僅多了位義父,還有一個如同弟弟一般的小師弟。
陸謙顏給的禮物是不起眼的小木盒,讓湯幼寧回去後再看。
裡麵是三枚救命藥丸,不說什麼活死人肉白骨,在關鍵時刻吊住一口氣有奇效。
是千金難求的保命良藥。
這東西數量稀少,不宜外泄,自行妥當收存即可。
因為婚事在即,認親過後,陸謙顏迫不及待地把他準備好的嫁妝給送進來。
湯幼寧與之一番討價還價,最終收下半成,其餘半成讓他帶回去。
物件太多,她實在消受不起,哪怕是義父堅持贈與也不行。
陸謙顏很高興,他有閨女了!這就是他與苓兒生下的女兒!
他恨不能把這些年的虧欠一股腦地掏出來。
好在理智尚存,遭受拒絕後,適可而止。
梨恬院的事情,就是湯家頭等大事。
這麼大批嫁妝塞進來,誰也瞞不住。
周氏不斷為之咋舌:“郎君,你這個庶妹,是掉進福窩了麼!”
哪有夫家給倒貼嫁妝的,攝政王府就有!、
雖說以攝政王府的財力,這些銀錢,許是人家沒放在眼裡,但是——
他家的長輩竟然開明至此,全然不管的!
換做其它大戶人家,哪怕不缺錢,也不樂意給旁人送錢呀!
這些就算了,小庶女還認了個來頭不小的乾親。
經過過年那會兒樂蘿縣主落水一事,鬨得眾人皆知,與之伴隨的陸神醫的消息也傳揚了出去。
京城陸續有人收到風聲,陸神醫竟然在攝政王府落腳,有所求的人顧不得王府威儀,投了帖子求見。
結果可想而知,若是神醫有求必應,他能比陀螺還忙,壓根不需要停下來。
陸神醫稱病不見,聽說他身體抱恙。
具體如何,外人辨不出真假,反正他很少出門接診,把那些求醫的人給愁得火急火燎。
這樣一個人,居然做了湯幼寧的義父。
周氏認為,定然是攝政王府從中牽線,為了抬高小庶女的身份。
“都有了聖旨賜婚還不夠,我尋思,是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給她陪嫁!”
湯奕宗撫掌附和:“幸好當初沒把人送去卓家!”
現在卓家外憂內患,眼看著都要不行啦!
曾經榮耀的一門雙侯,隻剩下一侯,先是與馬家生出嫌隙,而後因為嫡子被廢,惹來侯夫人娘家與兒媳娘家的不滿。
原本大家擰成一股繩,世家交好,姻親穩固,現在都要遭到反噬。
周氏不關心卓家如何,推他道:“咱們是湯幼寧的至親,她摘下月亮陪嫁,難道我們不能跟著吃口月餅?”
“那當然要蹭一口了!”湯奕宗連忙回道。
“你可有什麼說法?”周氏壓低了聲音追問,“不如明日,去跟妹妹提一提,你在國子監待不住,看哪裡有合適的給你挪進去?”
湯奕宗一搖頭,“你沒覺得她這次回來後不太一樣麼?”
周氏不解:“怎麼了?”
湯奕宗大湯幼寧好多歲,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哼聲道:“好像沒有以前那麼蠢了。”
小時候,這個庶妹就跟傻蛋一樣,他說什麼她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