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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往前行駛片刻, 鄭西野讓孫華停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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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芳菲坐在車裡,扭頭往車窗外麵瞧, 眼神疑惑。看見男人的背影進了路邊一家小藥店。
不多時,鄭西野折返回汽車後座,關了門, 低垂眸, 安安靜靜從藥袋子裡取出一盒不知道是什麼的藥,擠出些許在食指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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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膏是透明的凝膠質地,使他修長的指尖也被染得瑩瑩發亮,愈發冷白。
“這藥抹在皮膚上不疼,但是會有點涼。”鄭西野側目看她, “你靠過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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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鄭西野說,“你嘴角破了皮, 塗完藥會好得快一些。”
許芳菲臉微紅,婉拒的話已經滾到唇齒之間,又被她硬生生給咽下去。藥開了封就不能退換, 他一番好意, 還是不應該辜負。
思索著,許芳菲抿抿嘴唇,臉蛋微仰,局促地朝鄭西野靠近些許。
鄭西野目光落在小姑娘臉上,神色專注而沉靜,將指尖的凝膠輕柔塗抹至她嘴角的傷處。
凝膠很涼,他手也是, 激得她微微抖了下。
鄭西野動作忽停,柔聲問:“痛麼?”
“不是。”臉頰的紅潮徐徐蔓延到兩隻耳朵, 許芳菲搖搖頭,“有點冰。”
鄭西野聞言,繼續替她抹藥,“冰就稍微忍忍,這種治外傷的凝膠都加了薄荷,膚感清涼很正常。”
許芳菲稍微猶豫了下,小聲:“你的手應該比藥冷吧。”
鄭西野視線凝向她眉眼,語氣如舊平淡:“你還分得清是藥涼還是我手涼?”
“我瞎猜的。”她笑了下,眼底閃動出一絲孩童般的天真俏皮,“因為你的手看起來就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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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芳菲想了想,認真回答:“你手指的皮膚白,指骨又長,很像覆了雪的竹節。”
年輕小女孩,腦子裡充滿各式各樣天馬行空的想象,做出的比喻也很新穎。
鄭西野漫不經心地勾了勾唇,“古往今來,‘竹’都象征君子之道。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用這玩意兒來抬舉我。”
許芳菲下意識鼓鼓腮幫,剛想反駁什麼,唇瓣開合間卻不小心蹭到了唇畔的凝膠膏體。
下嘴唇靠右側的小片區域,瞬間涼悠悠一片。
她頓時僵住,緊張地問他:“這個吃進嘴裡是不是會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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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芳菲一聽就慌了,忙忙說:“可不可以給我一張紙?”
小姑娘一雙大眼黑白分明,此時睜得圓圓的,驚恐與不安交織。雙頰粉嫩,綿軟可愛,像極了某種小動物。
鄭西野心下好笑,隨手從置物架抽出一張消毒濕巾。
許芳菲正要伸手接,又聽見他淡淡說了兩個字:“彆動。”
少女愣住,有點不解。下一刻,她小巧微翹的下巴便嚴絲合縫、恰到好處地填入男人右手虎口。
鄭西野刻意放輕力道,捏住她下半張臉,防止她亂動。然後凝住神,拿濕巾拭去沾在她嘴唇上的凝膠,動作仔細而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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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眼前凜冽的俊臉,許芳菲臉色更紅,掌心汗濕,心跳也莫名漏掉一拍。
她無意識地輕輕收攏拳頭。
短短半分鐘不到的時間,於此刻的許芳菲而言,漫長得像過了一個世紀之久。
“好了。擦乾淨了。”
須臾,鄭西野鬆開她,又把手邊的凝膠蓋好蓋子給她遞過去,叮囑道,“早晚一次。塗的時候小心點,彆又蹭進嘴巴裡。記住沒有?”
“嗯。”許芳菲雙手接過藥,朝他勾起笑容,“記住了。”
*
到達目的地,黑色大G停在了喜旺街9號院門側。
夜風中,門衛室內亮著隱隱白光,老電視裡傳出不知哪部電視劇的對白台詞,演員抑揚頓挫地說道:“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李白的行路難,配上男演員渾厚沙啞的嗓音,竟令老電視的沙沙電流聲都變得意味深長。
許芳菲推開車門。下了車,回頭往後看,黑色的後座車窗徐徐落下。
昏暗的光線打在鄭西野眉眼位置,他眼底明翳交錯,複雜莫辨。
許芳菲:“你不回家嗎?”
鄭西野盯著她,微挑了下眉毛,表疑惑。
許芳菲明白過來。或許,3206那間屋子並不能稱為他的“家”,至多算是他在淩城的落腳之地吧。
於是指指旁邊的小區大門,又說:“今天不回這裡?”
“我還有其他事。”鄭西野淡淡地說,“你先自己回去。”
“哦。”許芳菲沒有多問。她一隻手捏住書包帶,另一隻胳膊舉起來,朝他揮揮,模樣乖巧:“再見。”
鄭西野也朝她揮了下手,“再見。”
小姑娘轉身離開。
鄭西野目送那道纖細身影遠去,好一會兒才升回車窗。坐正身子收回視線後,他有點兒乏,閉眼捏了捏眉心。
孫華重新將汽車引擎發動。
突的。
“有煙沒?”後座冷不丁響起一道嗓音,語氣淡漠。
孫華愣了下,兩秒才反應過來老板在問自己要煙。趕緊摸出煙盒往後一遞,道:“野哥,給。”
鄭西野接過煙盒掃了眼。
格調,這牌子他平時抽得少,不大習慣那味兒。不過聊勝於無。
他敲出一根,麵無表情地放嘴裡點燃。
孫華一邊落下四麵窗戶通風,一邊往後視鏡裡看了眼,笑:“野哥,看你這樣子,忍了有一會兒了?”
“嗯。”鄭西野說。
孫華琢磨著,難得有點兒納悶兒,問道:“煙癮來了,不整幾根,有什麼好忍的?戒煙?”
鄭西野後腦勺靠在椅背上,煙霧背後的麵容有些模糊。片刻,他冷靜而平緩地說:“小孩子吸了二手煙,對身體不好。”
孫華:“……”
“小孩子?”孫華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由生生一驚,“你是怕那小姑娘聞了煙味才忍著的?這,不至於吧。”
鄭西野:“還是應該注意一點。”
孫華聞聲,麵部表情忽然變得幾分複雜,微蹙眉,欲言又止。
鄭西野透過中央後視鏡看見孫華的神色,微挑了下眉,平靜問:“有話想講?”
孫華滯半秒,猶豫地回他:“不知道該不該講。”
“說。”
“我媽常教我一句話,魚到天上會死,鳥沉水裡沒命,什麼鍋就得配什麼蓋,萬般皆是命,半點強求不來。”孫華平視著前方車流的詭紅車尾燈,搖頭歎笑,語調寡味裡帶著一絲遺憾,“我也沒其他意思,就是覺得……差距是不是太大了點兒。”
鄭西野側頭,頹痞又慵懶地笑了下,看向窗外夜色,“知道我媽教我什麼不。”
孫華突的愣住。這些年,孫華從來沒有聽鄭西野提過關於他母親的任何。
鄭西野:“萬般皆是命。人活著,就是為了改命。”
*
這一晚,許芳菲破皮的嘴角沒能輕易糊弄過喬慧蘭。
“你說你去了同學家裡寫作業,手機沒電電話不接。好。”喬慧蘭臉色難看到極點,“那你說說,你嘴角的傷又是怎麼弄的?”
喬慧蘭個性溫和,鮮少在人前展露出如此疾言厲色的一麵。可見,對於許芳菲的晚歸和她解釋晚歸的說辭,喬慧蘭憂慮攻心,相當的懷疑。
許芳菲竭力鎮定,隨手將書包從肩上卸下,朝喬慧蘭露出個很輕鬆的笑:“在學校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媽你真是,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喬慧蘭沉聲,神情冷凝:“許芳菲,你現在學會撒謊騙人了是不是?”
許芳菲背上的校服被冷汗浸濕,臉上卻依舊笑眯眯的,聳聳肩,回說:“哪有。”
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女兒是喬慧蘭的命根子,丈夫死後的這麼多年,她一個人頂住所有風雨扛起這個家,活的就是這個閨女。見這丫頭滿臉無所謂,她又擔心又懊惱,音量也拔高幾分:“摔什麼跤能把嘴角磕破?菲菲,你跟媽媽說實話。”
許芳菲頓都沒頓一下,仍是笑:“摔了個狗啃泥,剛好就把嘴角碰破了點皮嘛。沒事沒事,看你擔心的,真沒事。”
喬慧蘭皺起眉,目光在女兒身上仔仔細細端詳半晌,還是將信將疑不放心。須臾,她伸出手攤開,對許芳菲道:“把你手機拿出來。”
許芳菲不知道媽媽要做什麼,但還是乖乖掏出手機。
喬慧蘭:“你說你去楊露家裡寫作業了?”
許芳菲點頭。
“現在馬上打給楊露。”喬慧蘭盯著女兒,態度前所未有的強硬,“開免提。”
許芳菲一切照做。
從通訊錄裡找到楊露的手機號,摁下撥號鍵。
嘟嘟幾聲之後,接通。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從聽筒內響起,回道:“喂許芳菲,怎麼啦?”
天曉得,此時許芳菲冷汗涔涔,攥手機的十指收緊,用力到骨節都泛起青白。但她強自鎮定,硬著頭皮用最隨意的口吻,說:“楊露,我今天晚上去你家寫作業,手機沒電沒接到我媽電話。現在我剛到家,我媽不放心,非讓我打電話給你求證。你快幫我說說。”
電話那頭的楊露明顯愣了下。好在,一向古靈精怪的女孩很快反應過來。
許芳菲看清來電顯示,走到離臥室門最遠的角落處,接起電話,捂嘴壓低聲:“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