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9
他一米九的個子, 一百七十斤的體重,渾然一座俊偉巍峨的山,如此無遮無攔壓在她身上, 著實堪比泰山壓頂。
許芳菲雙頰羞紅如焰, 被鄭西野沉重高大的身軀壓在底下,強烈的男性氣息侵.占感官。她就像隻被覓食野獸俘獲到手的小獵物, 掙不脫又躲不開, 焦心得甚至想罵人。
好不容易將右手抬高抵住他額頭, 溫度高到燙手。
她瞪大了眼睛,急切道:“天哪, 你的溫度太高了, 一定是在發燒。家裡有沒有退燒藥?”
“嗯。”鄭西野眼睛閉得死死的,修長雙臂擁緊懷裡的一小隻,應得十分敷衍。
懷裡又問:“那你吃了嗎?”
他回:“沒。”
“有藥為什麼不吃,你當自己是鐵打的嗎。”小姑娘語氣焦急又不滿,兩隻細細的胳膊不斷往他身上推搡,“快點起開, 藥在哪兒, 我去幫你拿。”
鄭西野眉心擰起的結越來越緊。
天知道,高燒中的鄭西野頭痛欲裂,渾身肌肉也酸脹乏力, 眩暈感讓他五感的敏銳度大幅降低,隻剩下最基礎的動物本能。本能地警覺, 本能地自衛,本能地殺伐。
剛才察覺到有人靠近,多年習性使然,他條件反射便把人擒住。直到聽見一聲聲軟甜熟悉的嗓音, 才反應過來,這個突然不要命闖進自個兒領地的小動物,是他的兔崽子。
鄭西野渾身不舒服到極點,就想抱著這小家夥當抱枕,讓自己好好睡一覺。
可是,這個磨人的小抱枕一點兒不乖。
小嘴叭叭叭說個不停,鬨騰得像個小喇叭,小手小腳在他懷裡東搗鼓西戳戳,動過來動過去,折磨得鄭西野快抓狂。
如果不是身體實在提不起力氣,他簡直想往這妮子的小臀上狠甩幾巴掌。
鄭西野惱火得很,氣得牙癢癢。
而此時,小崽子居然還在喋喋不休,碎碎念道:“怎麼這麼燙,你量過溫度了嗎?體溫計在哪兒?我感覺你肯定燒到了三十九度以上……昨天不是都還好好的嗎,為什麼會突然發燒?”
鄭西野:我他媽日了。
他眼也不睜,憑嗅覺湊近她耳邊,咬著牙虛弱威脅:“安靜。信不信我親死你。”
許芳菲:“。”
如果是平時,許芳菲肯定又羞得想捂臉了。可這個節骨眼兒上,他發著高燒氣若遊絲,她所有的害羞心理都被濃濃的擔憂替代。
“我……我沒辦法安靜啊。”她急得繼續推他,試圖將這副沉甸甸又滾燙的身體推開,“你燒得跟個火球一樣。”
這一回,鄭西野終於妥協。
他暴躁地低咒了聲,用儘所剩無幾的力氣往側一翻,四肢放鬆,解除了對懷中姑娘的桎梏。
許芳菲得以脫身,連忙從床上爬起來,跪坐在男人身邊,揪心地在他臉上打量。
視線中,鄭西野眼眸閉合,一隻長腿隨意屈起,踩在床上,左邊胳膊略微抬高,搭上他光潔飽滿的前額,幾縷碎發垂落在額前,整個人看上去野性、淩亂,而又脆弱。
她小心地彎腰貼近他,柔聲問:“退燒藥放在哪裡?”
鄭西野薄唇輕微開合兩下,說了兩個字。
許芳菲耳朵湊近他唇瓣邊上,費勁地聽,好幾秒才辨彆出,他說的是“藥箱”。
可是……
可是,藥箱又在哪裡啊喂!
許芳菲囧了,本來還想再追問一下鄭西野,他家藥箱的存放位置。可還沒發出第一個字音,她卻先一步聽見,空氣裡,男人渾濁急促的呼吸聲,在逐漸趨於平緩與規律。
許芳菲眨了眨眼。
睡著了?
……好吧。許芳菲心疼地皺起眉。
看他很痛苦的樣子,難得能睡著,還是不要再吵醒他。
如是思索著,她光著腳小心翼翼下了床,四下搜尋一番,找到剛才不小心踢飛的大拖鞋,穿上。接著便到客廳裡,打開大燈,翻找起來。
值得慶幸的是,鄭西野家裡整潔如新,偌大的屋子裡沒有堆放任何雜物,要找東西也很容易。
沒幾分鐘,許芳菲便在客廳酒櫃的頂部發現了一個純白色收納箱。
定製的酒櫃家具,顯然都是按照適應房屋主人身高的高度來製作。許芳菲由此判斷,鄭西野的父母都是高個子。
也是。
他個子都那麼高呢,光看遺傳基因這一項,兩位長輩也不會矮。
心裡胡七八糟地琢磨著,許芳菲扶著櫃沿踮起腳尖,夠了夠,沒夠著。左右一瞧,邊上正好是餐桌椅,便隨手拖來一把,踩上去雙手齊用,終於將白色收納箱取下。
打開一瞧,裡頭果然裝著各類藥品。
許芳菲仔細翻找著。
鄭西野的藥箱,藥品類彆相對單一,大部分都是處理外傷用的物品。紗布、醫用膠帶、碘伏、消毒酒精,另外占據大頭的,則是胃藥,奧美拉唑腸溶膠囊、碳酸鎂鋁咀嚼片、溫胃舒顆粒……
廢了好一會兒功夫,許芳菲才從藥箱的最底部找到一盒布洛芬。
“!”
她大眼一亮,連忙掰下一粒退燒藥,衝進廚房倒了杯溫水,再將水和藥一並拿著,小跑送進臥室。
鄭西野的臥房燈是純白色,冷色調的光線,相對刺眼。許芳菲沒有立刻摁頂燈開關,而是先將水杯和藥丸放在床頭櫃上,擰開了床頭的閱讀燈。
柔和的暖橘色燈光亮起,依稀投落在床上男人的臉上。
許芳菲垂眸看著他。
忽然發現,病中的鄭西野,眼眸閉合眉目恬靜,看著有一種零落的破碎感。這令許芳菲頗有幾分意外。
印象中,他總是彪悍野蠻得像頭雄獅,撒起野來能氣死人,不講半點道理。可此時的他卻又如此憔悴,憔悴得惹人憐惜,尤其那副深邃如畫的眉眼,愈為“破碎”二字添了幾筆神韻。
難怪一直覺得這是個“漂亮的混蛋”。
他的五官是真的很美,英秀的眉,濃密的睫,琉璃般精致易碎,隻是平時那副眼神的威勢太過淩厲,才中和了這種美感。
心念微動,許芳菲忍不住伸出指尖,輕輕撫過他的臉頰,柔聲喚道:“阿野?”
一聲喊完,人沒醒。
許芳菲便傾得更近,幾乎把嘴巴貼近他圓潤的耳垂,低低說:“我找到藥了,你起來把藥吃了再繼續睡,好不好?”
須臾光景,男人的眼簾終於掀開。
隻一秒,破碎的美感從這張臉上瓦解殆儘。鄭西野黑眸微赤,眼神還是有些虛弱,但並未掩蓋住其中的冷戾與銳利。
鄭西野目光落在許芳菲臉上。
小姑娘白皙的頰,與他僅咫尺之隔,見他醒來,那雙晶亮的眸子裡泛出喜色。
她忙顛顛從床頭櫃上拿起一顆白色藥丸,周到地送到他唇邊,如同照顧三歲小孩子一般,柔聲:“張嘴。啊。”
鄭西野直勾勾盯著許芳菲,很聽話,緩慢開啟上下唇瓣。
雪白的指尖攥著小藥丸,喂進來。
他神色平靜,舌尖卻若有似無,勾了下她滑膩的指腹。
“……”
許芳菲察覺,臉蛋瞬間又飛上兩朵小紅雲。嗖一下把手抽回來,沒忍住,豎起手掌就打了他一下,低斥:“生著病給我老實點,彆逼我揍你。”
一聽這話,鄭西野咬著藥丸直接悶笑出聲,淡淡道:“真不知道你哪兒來的自信。”
“平時我打不過你,你都這樣了,難道我還打不過你?彆太小瞧我。”
許芳菲小聲吐槽兩句。繼而雙手端起一旁的溫水,把杯子送到他麵前,怕燙到他,還嘟起嘴吧呼呼了兩下,說:“來,喝水。”
鄭西野躺著,紋絲不動,盯著她挑了下眉,問:“你不扶我起來嗎。”
許芳菲有點兒納悶兒:“你都有力氣調戲我了,沒力氣自己坐起來嗎?”
鄭西野的麵容英俊清冷:“我沒有。”
鄭西野的語氣鎮定自若:“崽崽。我頭暈暈,要你扶扶。”
“……”許芳菲手一顫,被這驚悚的疊詞雷得差點兒把溫水潑他臉上。
幾秒後,她一臉黑線地將杯子重新放下,傾身上前,彎下腰,胳膊從他後頸處穿過去,使出吃奶的力氣奮力往上一托,將他的腦袋置入自己的頸窩位置。
許芳菲骨架小胳膊也細,單靠手臂力量根本扶不起人高馬大的鄭西野,隻能借用肩頸、調動整個上半身的重量,把他往起頂。
不料就在這時,灼灼呼吸卻噴過來。
有意無意,吹拂過她細膩敏.感的肩頸與小耳朵。
許芳菲臉紅得像顆番茄,動作一卡,眼睛往下瞪他:“喂。你再不老實,我真的要扁你了。”
“我怎麼了。”鄭西野整張臉都埋在她香軟的頸窩,淡聲問了句。
許芳菲窘迫支吾:“你不許往我脖子裡吹氣。”
鄭西野聞言低嗤,話也回得漫不經心的:“小朋友,麻煩講點理。你總不能不讓我喘氣兒吧。”
“……”好吧。
一句話噎得許芳菲無言以對。她嘴巴笨,反應也不算快,當然說不過這個混球,隻好老實巴交地繼續使力,把他扶起來。
好不容易攙著鄭西野起身。
許芳菲雙臂緊緊抱住他的脖子,箍住他往後挪了挪,然後又拿起一塊枕頭墊在床頭,帶著他輕靠上去。
誰知,她就轉身拿杯水的功夫,那男人竟又黏了過來。精悍的一身腱子肉,這會兒弱不禁風得跟林黛玉似的,直往她身上倒。那副滾燙的臉頰也像是糊了膠水,完全粘在了她頸窩裡,半刻不離。
許芳菲臉越來越紅,一手端杯子,另一隻手還得騰出來招架他,禁不住囧囧道:“教導員,你能不能坐好。”
話音剛落,鄭西野終於低笑出聲,善心大發,不逗這小姑娘了,徑直接過水杯,仰脖子一飲而儘。
三十幾度的水對比四十度的體溫,透出宜人涼爽,水流沿著食道滾落,帶走些許燥氣。
鄭西野閉眼緩了下,抬手揉捏眉心。
許芳菲還是擔心,趴在床邊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小聲試探:“怎麼樣?現在有沒有舒服一點?”
“嗯。”鄭西野點了下頭。
“好些了就好。”
聽他這麼說,許芳菲揪緊的心總算鬆懈幾分。她把空掉的水杯從他手裡拿走,放在一旁,又轉身走進洗手間,接了盆溫水,再往水裡扔了一塊乾淨毛巾,折返回臥室。
鄭西野眼底的紅血絲已褪去些許。
他抬眸,看著端著個盆的小姑娘,眼神中透露出對她行為的一絲困惑。
隻見崽子把水盆往邊上一放,接著便捋高袖子,低下頭,認認真真將毛巾撈起來,又認認真真地擰乾,最後認認真真地疊好,敷在他的額頭上。
鄭西野愣住。
水汽蒸發帶走熱量。
涼悠悠的,很舒服。
崽子小小一隻,蹲在他跟前,一隻小爪子把毛巾摁在他腦袋上,另一隻手托著腮。停留幾秒後,問他:“這樣是不是覺得更好一些?”
鄭西野凝視著她,黑眸裡閃著星河似的光,輕輕點頭。
“物理降溫最有用了。小時候我發燒,我媽都是這樣照顧我。”
見他精神狀態明顯好轉,許芳菲喜悅的情緒抑製不住,嘴角不斷往上翹。
須臾,她將毛巾從他額頭取下,放回水裡重新浸濕,擰乾,然後攥在手裡,柔聲指揮:“胳膊抬起來。”
鄭西野懶洋洋平舉兩隻長臂,依言照做。
許芳菲拿著濕毛巾貼近他些許。手剛舉起來,又有點猶豫,紅著臉輕聲加了句解釋:“人體血管主要分布在頭部、腋下,還有大腿內側。我現在要幫你……擦拭腋下。”
鄭西野微揚眉,看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灼灼如烈日,折射出絲毫不加掩飾的興味。
他說:“你想擦哪兒都行,不用跟我提前知會。”
許芳菲臉蛋燙燙的,道:“身體是你的,我當然應該跟你說一聲。”
鄭西野語調平靜自若,回她:“但我是你的。”
許芳菲:“……”
許芳菲服了。她睜大含羞帶慍的眸子,低聲:“你才真的應該安靜一點。”
鄭西野勾了勾嘴角,聽她的話,閉嘴。
許芳菲攥著濕毛巾湊得更近,瞬息之間,男人身體的各部位、各細節,無比清晰地展露於她眼前。
平滑緊實的肌理,因高燒而略微泛紅的皮膚,還有……少許猙獰陳舊的傷痕。
因為緊張和羞澀,許芳菲指尖不受控製地輕顫。
她想起以前在學校,男孩堆裡總是有一股怪怪的味兒,有時即使是洗完澡再集合,她也能聞見。
但是很神奇,鄭西野身上什麼異味都沒有。
即使她這會兒已經湊近了他的咯吱窩,空氣裡彌漫的也隻是他一貫的荷爾蒙氣息,乾爽清冽。
想到這裡,她不禁好奇地眨了眨眼,脫口而出道:“教導員,為什麼你身上的味道總是很好聞?”
鄭西野聞聲,明顯滯了下。
須臾,他黑眸注視著她,道:“這是你第二次,說我身上香。”
許芳菲麵露不解:“……我之前什麼時候還說過?”
鄭西野:“在奚海,你喝醉那次。”
“啊。”許芳菲狐疑地撓腦袋,冥思苦想須臾,發現那段記憶仍然是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便搖搖頭,乾笑道:“我不記得了。”
話說完,那頭的男人停頓好幾秒,才遲疑地淡淡開口,問:“我身上的味兒,是不是不太男人?”
這下子,換成許芳菲愣住。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什麼?”
鄭西野問她:“你是不是不太喜歡。”
“怎麼會。”小崽子脫口而出,“哪個女孩子會不喜歡愛乾淨又清清爽爽的男生。我最喜歡你身上的味道,也最喜歡你了。”
這番話說完,整個屋子驟然一靜。
許芳菲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把所有真心話全都和盤托出,頓時窘得低下頭,這顆腦袋火燒火燎,幾乎埋進胸口。
然後,下巴被兩根修長的指輕輕捏住,溫柔卻不容違背地抬起。
許芳菲心口都緊起來。
頭頂傳來一個聲音,輕聲道:“崽崽,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