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思恍惚了片刻後, 很快就清醒過來, 他馬上意識到這群無聊人士是來看熱鬨的, 他也顧不上管李玉昌會不會舉報他, 趕緊往產房裡去, 下人正想要攔, 顧九思一個眼刀甩了過去, 誰也不敢攔這胡作非為慣了的混世魔王,就讓顧九思衝了進去。
顧九思進了門來,趕緊到柳玉茹身邊來, 他從旁邊搶過蘇婉手裡的帕子, 一麵給柳玉茹擦著汗,一麵查看著柳玉茹的情況, 同時問向守在一旁的何禦醫道:“何大人, 現下什麼情況?大人孩子都還好嗎?”
何禦醫也被驟然出現的顧九思嚇了一跳,緩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好在他也當了多年禦醫, 大風大浪見慣了,恭敬行了個禮後, 同顧九思道:“顧大人放心, 夫人目前狀況很好, 隻是孩子不是一時出來的, 現下一切正常。”
聽到這話, 顧九思緩了口氣, 他終於才看向柳玉茹, 握著柳玉茹手,軟了聲調,又重複了一句:“我回來了,你莫怕。”
柳玉茹沒出聲,她緊緊握著顧九思的手,她覺得也是奇怪,這人來了,替她擦著汗,握著她的手,照顧著她,明明也沒什麼用,她卻覺得沒有那麼疼了。
她低低喘息著,小聲道:“你怎的回來了?”
“我都安排好了,”顧九思立刻知道她要問什麼,趕緊道,“我讓人替我盯著黃河這邊的事兒,我回來得急,陪你生完孩子,明日就走。”
“那還來做什麼?”柳玉茹緊皺著眉頭,“空勞累一番,我一個人也成的。”
“我知道你一個人也行,”顧九思慢慢擦過她額頭上的汗,溫和道,“可是我不見到你母子平安,我不放心。”
柳玉茹沒說話了,顧九思靜靜凝望著她,他一路奔波過來,身上衣裳都沒換,還帶著塵泥和汗,而此刻的柳玉茹也決計算不上美好,甚至可說是她最狼狽的時候。兩個狼狽的人緊握在一起,竟也覺得雙方是最好的。
顧九思來了之後,柳玉茹也不緊張了,天快亮的時候,孩子生了出來,這孩子生下來後,哭得嘹亮,院子外麵等著的人本都趴著睡了一片,驟然就被驚醒了過來。
顧朗華最先反應過來,著急道:“這是生了?”
“生了生了,”印紅從裡麵走出來,高興道,“是位千金!”
如今是千金還是公子都不重要了,聽到生出來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葉韻忙道:“玉茹沒事兒吧?”
“沒事兒呢。”印紅笑著道,“夫人現下正在休息。”
孩子生出來,柳玉茹覺得疲憊極了。但她想著許多人都還在外麵,那些人都是擔心著她過來的,便同顧九思道:“你出去招呼一下客人,彆怠慢了寒了大家的心。”
“好,”顧九思應了聲,他替她擦乾淨臉,溫和道:“我先安置好你,就去招待他們。”
柳玉茹應了一聲,顧九思讓人先照顧著她,抱著孩子走出門去,給所有人看了一圈,又同所有人表達了謝意。
在門外等了這麼一夜,大家也不過就是等柳玉茹一個平安消息,如今母子安好,所有人也都累了,見過顧九思後,要麼直接歇在了顧府,要麼直接離開。顧九思將人安排好,對於直接離開的人,就讓人備了點心作為薄禮,在他們走的時候一一送給了他們,也算是感激他們這一晚對柳玉茹的惦念。
他與柳玉茹做事向來客氣,雖然看上去與人玩笑打鬨,但禮數向來周全,因此人緣極好。大家本來也隻是出於自己顧念來探望柳玉茹,得了這麼些點心,不算珍貴,但這番心思卻是感覺到的,也覺得這一趟來得不錯。
除了李玉昌。
顧九思把東西給李玉昌的時候,還特意多加了一籠點心,賠著笑道:“李大人……”
“你不當來東都。”李玉昌冷冰冰開口,“違律。”
“李大人,”顧九思的笑有些掛不住了,“這點心您收著,我明天就走,您當沒看見行不行?”
“行賄官員,”李玉昌繼續開口,“罪加一等。”
“點心也算行賄?!”
顧九思想要罵人了,李玉昌沒說話,從顧九思手裡拿了點心,轉過身去,淡道:“今日請假,明日參你。”
說完,李玉昌就提著點心施施然走了。顧九思整個人是懵的,等李玉昌走遠了,顧九思才反應過來,他怒喝出聲來:“李玉昌你個小王八羔子!你等老子從黃河回來弄死你!”
罵完了之後,顧九思又有些心虛,想了想,趕緊去找柳玉茹了。
反正要被參了,被處置之前開心一陣是一陣。
顧九思送走了人,便去找柳玉茹,柳玉茹也已經被換到了房間裡,她周身用熱帕子擦了乾淨,又重新換了熏香,顧九思一進房裡,便察覺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他趕忙退了回來,匆匆洗澡換了身衣裳,複又回去。這時候柳玉茹已經睡了,顧九思小心翼翼上了床,就靠在柳玉茹邊上。
柳玉茹深深沉沉睡了一覺,才慢慢醒過來,還沒睜眼,就感覺到身邊熟悉的溫度和氣味。她往那個方向移了移,靠在顧九思胸口,什麼都沒說。
顧九思伸手梳理著她的頭發,柔和道:“黃河的事兒也快結束了,至多兩個月,我就修完了。”
柳玉茹低低應了一聲,顧九思知道她沒力氣,又想同自己多說些話,便道:“我說話,你聽著就是了。也不必回應我,我知道你心裡怎麼回的。”
“你又不是我……”
“可我知道呀,”顧九思笑起來,“你住在我心裡,你想什麼我都知道。”
柳玉茹沒出聲,她靠著顧九思,聽著顧九思同她道:“你如今在外名聲可響亮了,你的產業到處都是,人家都叫你女財神,說這天底下最有錢的人就是你了。”
“他們胡說。”
柳玉茹聽到這話,終於穩不住,低低開口:“才沒有。”
“遲早會有的。”顧九思輕輕親了一口她的額頭,柔聲道,“你已經是女財神了,首富不首富,也不過是早晚的事兒。”
“大家都很喜歡你,”顧九思誇著她,說著她在外的名聲,“你建學堂,開善堂,帶著百姓賺錢,給窮人藥和吃的,我走哪兒都能聽到彆人誇你,還有人給你立了像,放著供奉。我聽說人被供奉久了,就會變成神仙,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哪裡會是真的?”
柳玉茹聽著笑了:“這世上哪兒來的神仙?”
“有啊。”
顧九思理所應當,柳玉茹有些疑惑:“你見過?”
“見過呢。”
“在哪兒?”
“我麵前。”
聽到這話,柳玉茹便知顧九思是在打趣她。
她同他鬨不動,輕哼了一聲,便不做聲了。
顧九思低笑起來:“脾氣倒是越來越大了。”
顧九思待了一天,他剛學會抱孩子,便又得走了。
孩子取了名,叫顧錦。剛取了名,顧九思便駕馬又回了。
他走的時候,江河送著他出城,出城前,江河同他小聲道:“陛下身體不行了,每日咳血,太醫說撐不了幾個月。”
顧九思聽了這話,他沒多說,想了想後,隻是道:“這事兒你同玉茹說一聲,讓她在城邊上開個鋪子。”
江河點點頭,明白顧九思的意思,便送著顧九思走了。
等江河回來,他同柳玉茹道:“九思讓你在城邊開個鋪子,專門賣些花草,你覺得如何?”
柳玉茹頓了頓,隨後抬眼看向江河,她定定看了江河片刻,驟然想起宮中那些傳聞,許久後,她點了點頭,平和道:“明白。”
她坐著月子,這事兒是不能自己去辦的,也不方便自己去辦。於是她找了芸芸,又讓芸芸找了一個與顧家毫無關係的人,用著對方的名字,買了一家城牆邊上的宅子,用來當做花店。
這花店麵積不小,內裡種花,便需要泥土來鋪,於是叮叮當當動著工,修著養花的院子。
而顧九思回到滎陽後,秦楠和傅寶元先上來求見他,他們大致說了一下這幾天的近況後,傅寶元詢問顧九思道:“如今修河收尾在即,夏汛也就兩三個月的光景了,大人是等夏汛後檢驗各地成果後走,還是黃河修好就走?”
顧九思笑了笑:“這哪裡是我來選的?得看陛下的意思。先乾這事兒,到時候陛下怎麼說,我怎麼做吧。”
沒有範軒的命令,顧九思也就老老實實呆著在滎陽修河。
一修就是兩個月,這時候東都城內,早已是風起雲湧。
一次劇烈咳血之後,範軒過了兩天才醒過來,他醒過來後,就察覺到自己不大好了,他將禦醫叫過來,詢問道:“朕還有多長時間?”
禦醫不敢說話,範軒咳嗽著道:“說話!”
“陛下!”
禦醫跪了一地,範軒便明白了,他閉眼躺在龍床上,許久後,他睜開眼,沙啞道:“黃河也修得差不多了。立刻下令,召戶部尚書顧九思,回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