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華香簡直心疼得無以複加, 這麼多年,他們兄妹倆是怎麼熬過來的?
等心中的那股心疼勁兒過去,她的腦子才能夠正常使用, 這才覺出了不對勁:“不對呀, 就算你爸媽去了, 可以前你們家也有房子的,你們兄妹倆怎麼會無家可歸呢?再說了,不是還有你阿爺和阿婆嗎?”
謝華香這話算是問到了點子上了,沈庭生沉默了一會兒, 把洗乾淨的木板架起來豎在牆邊吹乾:“這裡頭的事有些複雜, 都過去了。”明顯就是不想提的樣子。
謝華香不依不饒地拉住了他的袖子:“你告訴我, 是不是他們欺負你們年紀小, 算計了你們家的東西?你告訴我, 不然我以後見到了他們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麵對他們。”如果那些人真的是那樣喪心病狂地對待兩個毫無生存能力的小孩子, 而她還因為他們是沈庭生的親戚而笑臉相對,那她還是人嘛!
沈庭生歎了口氣,指了指門檻石:“坐下,咱們好好說說話。”
“嗯!”謝華香高興地坐了下來。
在這個微風習習的初夏夜晚,伴隨著遠處田野裡的蛙鳴聲,還有空氣中隱隱約約的舊木頭氣息中, 年輕的沈庭生和謝華香第一次促膝談心。
“謝——”他停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叫出謝知青那個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稱呼, “華香, 你說願意跟我, 是真心的嗎?”
“這還用得著問嗎?如果不是真心要跟你在一起,我用得著做出這麼多不要臉的事,你以為我臉皮真的那麼厚啊,如果不是你死活不肯認我,我也不至於在全體社員麵前說出那樣的話啊!”謝華香有些不高興地說,也難怪她會有怨氣,她現在表麵上不過是個十八歲的大姑娘而已,要不是芯子裡住了一個老阿姨,一個真正十八歲的小姑娘是怎麼也不可能有這個膽量做出這麼大膽的事情來的。
不用說也知道,現在外麵那些人說閒話說得有多難聽,還有唐桂英,肯定在心裡笑話死她了,好端端城裡的高官子弟不要,偏要來找這麼一個隻能穿破褲子的鄉下窮光蛋。
雖然她自己並不在意這些,可是她想讓沈庭生知道,她是受了委屈的。
“我家裡的光景你也看到了,你要是真的跟了我,那是真的要吃大苦頭的,阿婆老了,幺妹還小,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給你們蓋上新房子,讓你們過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你要是跟了我,很有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回城裡,隻能待在這個鄉下地方,當一輩子的農民,這些你都願意嗎?”
沈庭生相信,現在的謝華香是真心的,雖然他不明白這個城裡姑娘究竟看上他什麼了,可她可以當著全身生產大隊的人麵前說是自己的媳婦,願意為了他奮不顧身地跟一個身高體重都是她兩倍的鄉下潑婦打架,可以這麼熱情這麼坦誠地表達自己的心意,如果這還不是真心,還有什麼才叫做真心呢?
可是生活真的不是僅靠真心和一腔的熱情就可以支撐著活下去的,生活裡更多的是捉襟見肘的柴米油鹽,是每天天不亮就起身,永遠也忙不完的繁重農活和怎麼也吃不飽穿不暖的噩夢。
再多的熱情也會被這樣的生活消磨掉的,他不願意讓這樣一位水靈靈的漂亮姑娘被歲月折磨成麵黃枯瘦的黃臉婆,更不願意兩人在貧賤夫妻百事哀中變成一對怨偶。
可是他又不甘心就這樣放手,她為他做得越多,他就越舍不得,所以他想要拚一拚,如果她是真的心甘情願與他一起同甘共苦,那他更要努力拚搏,拚儘全力讓她能夠吃飽穿暖,過上好日子。
謝華香沉默了,沈庭生說的都是事實,現實其實真的是很殘酷的,如果不是因為知道以後的事,現在擺在謝華香麵前的,其實真的是一條很艱難的路。
如果沈庭生不是上輩子的那個沈庭生,如果他一輩子都隻是一個普通的農民,拚死拚活地乾活也僅能維持溫飽,永遠都要為明天是否能吃上飽飯而憂心,那她還會像現在這樣,不顧一切,奮不顧身都要嫁給他嗎?
謝華香在問自己,她喜歡的,是上輩子那個功成名就的沈庭生呢,還是真心地愛他這個人?無論富貴或者貧窮,不管是健康還是疾病,她都願意陪伴在他的身邊?
隨著謝華香沉默的時間越來越長,沈庭生的心也越來沉入了穀底,是啊,她這樣才是對的,他自己窮就算了,有什麼資格拉著彆人跟自己一同沉淪呢!
“算了,我明天就去跟大隊長說……”
沈庭生話還沒說完,就被謝華香打斷了:“等等,我還沒說話呢!我跟你說,其實我這個人呢,又懶、又饞,還愛虛榮,喜歡吃好吃的,還喜歡穿漂亮的衣裳,手裡攢不下錢,不喜歡下地乾活,怕曬黑了,肯定是沒有辦法當一個合格的農婦的,你要是娶了我,肯定不能像彆的莊稼漢一樣,老婆孩子熱炕頭,過上舒舒坦坦的日子,你不但得一個人包了家裡全部的農活,很有可能回到家裡還得給我燒飯,忍受我的壞脾氣,這樣你還願意娶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