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樣做的風險很大, 你知道嗎?”謝華香憂心忡忡地說。
老實說, 程立坤作為一個外來者, 而且他家裡的條件又不錯,就算今年安吉大隊真的受災嚴重鬨起了饑荒, 說句不好聽的, 都礙不著他程立坤什麼事, 靠家裡的支持他也一樣能吃飽飯。
可是他提出要采用新種子,這要是真種好了那還好說,萬一新種子並不適合這裡的水土, 長得不好,或者乾脆就是旱災太過嚴重,就算是耐旱的新品種也完全沒辦法生長呢?
受災的群眾會不會把責任全部都算在他的頭上, 讓他來負這個責任呢?問題是他負得起這個責嗎?
這種做好了沒什麼好處,做得不好就人人喊打的事, 謝華香自詡自己是肯定不會做的,她也這其中的利弊關係向程立坤說了一遍,讓他考慮清楚。
可這程立坤就是個傻子, 他還是義無反顧地說:“既然有了解決方法,總是要努力去試一試的,總好過整個大隊的人都在這裡坐以待斃的好, 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了,這次發生了這個意外,當初如果那棵樹倒下來的方位再歪那麼一點點,現在就沒有我這個人躺在這裡了, 都死過一次的人了,還計較這點個人得失嗎?”
程立坤目光炯炯地望著謝華香:“你肯定是能理解我的,對?”
程立坤相信,謝華香很有可能也是像自己一樣,有過一場那種荒誕到極致的夢境,他不知道她在夢境中曾經經曆過什麼樣的生活,但是她如今的表現,無疑是積極進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付出所有的努力去爭取的。
隻有曾經失去過,又害怕失去的人,才會這樣。
難怪從一開始認識這個姑娘的時候,就覺得她跟這個時代大多數的姑娘都不一樣,她可以為了一個男人,千裡迢迢來到這裡,又可以為了他在大庭廣眾之下毫無顧忌地宣揚自己的感情,試問一個普通的姑娘怎麼可能做得到?
能做到這樣的謝華香,肯定也能理解他的這種迫切的心情的,他是真的不願意讓夢境中的災難再次降臨在安吉大隊,哪怕他所作出的努力並不一定能改變這個結局,但他努力過了,便問心無愧了。
就好像謝華香也曾經很努力地阻止他進入火場一般。
謝華香歎了一口氣,人各有誌,所以程立坤永遠是她很崇敬,可是自己卻永遠也做不到他這樣的人。
“行,我們可以幫你,但是大隊長那邊會不會答應,我們就不敢保證了。”畢竟大隊長也是要對全大隊社員的口糧負責的,不可能那麼衝動冒進。
果然不出謝華香所料,沈大隊長一聽這個建議之後,他的第一反應是拒絕的,本來他的性格就比較保守,寧願使用舊種子,就算受災了長得不好,好歹也有個希望,但是萬一新種子不適合本地的水土,根本就長不起來的話,那他就是害了全大隊的罪人了。
這個責任太大,他擔不起。
沈庭生和謝華香據理力爭,把程立坤的農業大學同學寄給他的信都拿過來了,那信上都說明了,本地的水土、氣候情況確實是適合新型種子生長的,而且新型種子的抗旱能力比原來的舊種子要強很多,即便是現在這樣的天氣情況,也能順利地成長起來。
至於產量什麼的,那也都是有成功的數據證明的。
沈大隊長為了表示重視,便把三個生產隊的隊長也召集過來一起開會商量,三個隊長也都是老隊長了,在農業生產上有著豐富的經驗,可也就是因為太有經驗了,所以反而不願意接受新事物。
特彆是他們在十幾年前還曾經經曆過一場“高產稻種”事件,那件事給周圍幾個公社都造成了嚴重的損失,還害得社員們整整餓了一年的肚子,期間還不幸地餓死了好幾個人,讓所有人都心有餘悸,簡直是一聽新稻種就色變。
當年那件事情發生的時候,沈庭生年紀還小,隻有依稀的一點印象,謝華香當然是一點都不知道的,沈大隊長便大致跟他說了一下。
當時的浮誇風非常盛行,也就是所謂的“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一打開報紙,所有的新聞上說的都是某某地糧食產量又創新高,某產數萬斤什麼的。
但事實上當然是沒有的,但農民們不懂啊,還以為彆人的地方真的有這麼高產的種子和種植技術呢,當時縣裡的一個領導不學無術,又好大喜功,聽人說某地有高產種子,隻要改種那種高產種子,畝產萬斤不是夢。
於是一拍腦袋,引進了大量的高產種子,讓本縣幾乎大部分的公社都改種這種高產種子,隻有其中幾個公社的生產隊長十分固執,堅決不肯使用,當時那些不肯改種高產種子的生產隊還受到了上麵的通報批評呢!
安吉大隊自然也改種了,那禾苗看起來長勢十分喜人,長得青綠粗壯,結的穗子又多又大,就在大夥兒都在歡呼雀躍,以為終於有了一個豐收年的時候,有人卻看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