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寄又咳了一聲,喉嚨血氣湧.出來,裹著每一個沙啞的字音。
他冷冷道:“數秒。”
經他提醒,裁判才像是剛想起來一樣開始倒計時讀秒。但其實這已經是在走.形.式了,暴熊已經昏迷,自然不可能再在十秒內站起。
最終結局,祁寄勝出。
這個比賽結果被裁判用一種毫無溫度的語調念出——如果是在地下拳場,他這種模樣第一個就會被開除。拳場追求的是刺.激、激昂、亢奮、血腥,越聲嘶力竭越有人氣。可在這場表演賽上,這裁判的語氣才最符合整體的氣氛。
比賽結束,全場仍舊一片沉寂。沒有歡呼,沒有掌聲,沒有歇斯底裡的狂熱嘶吼,隻有一雙雙冷漠的眼睛,和那黏.膩到幾乎凝成實質的目光。
祁寄握拳,抵在唇邊悶咳一聲。
他的喉嚨被傷到了,渾身各處也在火.辣辣地痛。之前在拳擊決賽和華亭側門巷子裡受的傷還沒好利落,就又疊加上了新的傷痕。
祁寄凝血慢,又貧血,腦震蕩也沒完全恢複,一場惡戰結束,他光是站在這都耗儘了所有力氣。
他迫切地想要離開,卻聽見裁判說:“去換衣服。”
這句話沒對著話筒,隻有祁寄聽見了。
祁寄皺眉:“什麼?”
裁判已經恢複了開場時的麵無表情:“換衣服,領獎。”
祁寄想起了賽前錢哥說過的獎牌證明,拿到這個,他就能和拳場一刀兩斷。
再堅持最後一會兒……一切就能結束了。
頭疼得近乎要裂開,未能痊愈的腦震蕩又在此時發揮出最可怕的威力。祁寄唇角還沾著血,唇.瓣卻早已失了血色,麵罩外的小半張臉蒼白如紙。
他跟著一旁上前的禮儀小姐去了舞台一側的樓梯口,那裡有個簡易的更衣室,空間不大,裡麵連試衣鏡都沒有,但勝在離舞台近。
禮儀小姐把白色的冠軍外袍遞過來,特意叮囑他要把上衣脫下來再穿。白色外袍搭配打拳時的黑色無袖的確有些奇怪,接過外袍,祁寄就反鎖好更衣室的門,把上衣脫了下來。
黑色不透明的上衣遮住了祁寄的視線,所以他並未看到,右上方牆角處隱隱反射.出一點暗光。
為了抵禦暴熊的攻擊,祁寄的手臂受了不少傷,這些還是裸.露在外能直接看到的。在上衣的遮擋下,他那平坦的小腹和緊實的後腰處的青紫更多,和白.皙皮膚一對比,視覺衝擊愈發強烈。
不隻是傷勢嚴重,祁寄周.身皮膚的那種過度敏感也仍未消失,上衣脫下來時,大片皮膚都能清楚感覺到衣物剝離的細微擦磨感,單是脫掉這件衣服,就讓祁寄忍不住打了個顫。
好不容易按捺下這種古怪的感覺,祁寄隱隱聽見外麵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不知是發生了什麼。
各處傷口還在隱隱作痛,祁寄無心多想,迅速套上了外袍。
好在這件冠軍袍款式寬鬆,材質輕薄,隻用腰間纏一條束帶,不怎麼會摩擦到傷口。
整理好外袍,祁寄離開了更衣室。
結果他走出幾步,才發覺了不對。
為了防止影響舞台效果,這間設在舞台樓梯間旁的更衣室的燈光被刻意調暗過。祁寄換衣服時沒細看,直到走進舞台邊緣的燈光範圍內,他才發現,這身外袍居然是半透明的。
這是一種類似於薄紗或是絲綢的材質,雖然素白中藏了些暗紋,但遮蓋性並不強,內裡膚色在外袍包裹下仍會若隱若現,細看時甚至還能看清那些青青紫紫的傷痕。
祁寄剛剛脫掉了上衣和拳擊綁帶,現在身上隻有一件短褲和一件外袍,外加一副麵罩。再被舞台上的強光燈一照,相當於整個上半身都是半.遮.半.露的,這種感覺著實令人奇怪。
他之前也穿過冠軍袍,但那些外袍都是或紅或黑的粗野風,沒有白色的,更沒有這種材質的。
祁寄遲疑了一下,但他腳步剛一放慢,就聽見身後的禮儀小姐用甜美的聲音道:“先生,請您儘快上前領獎。”
舞台中央的裁判也轉過頭來,正看著他。祁寄無法,隻能走上前去。
領完證明就馬上離開,他真的不想在這裡多待哪怕一秒鐘。
說是頒獎,但其實現場的氣氛和剛剛表演賽過程中的一樣尷尬,因為觀眾們依然沒有被調動起任何熱情。
祁寄也無心注意這個,他的體力和精神都不足以支撐他的消耗,實在無力分心多想。
所以他也就忽略了台下那些古怪的、熾.熱的眼神。
獎.品被禮儀小姐端上來,經裁判之手交給祁寄。之前地下拳場的冠軍獎.品是金腰帶,這次表演賽的獎.品則是一對金手環。
舞台強光下,金燦燦的手環被照耀出美麗的光邊。那是一對純金的鏤空雕花手環,約莫有三指寬,很是華美精致,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格鬥比賽的獎.品,反而更像是高奢品牌店裡擺在正中央展台上,被360°打光的昂貴飾品。
正因為外袍太薄而困擾的祁寄一看見那手環,就忍不住皺了皺眉。
最讓他覺得不對勁的是,那兩隻手環之間還穿了一條金色的細鏈。
望著這件獎.品,祁寄後頸隱隱有些發冷。
他覺得這個手環看起來並不像拳擊比賽的獎.品,倒更像是一副過於精致的鐐銬。
裁判將手環從錦緞上拿了起來,燈光之下,金色手環流光溢彩。
未等祁寄猶豫,他就直接把手環戴在了祁寄的手腕上。
祁寄的皮膚正處於敏感狀態,儘管裁判戴著手套,他依然感覺到了些許不適。
但最讓他不適的還是裁判和兩個禮儀小姐的站位,不知是不是巧合,三人恰好形成一個夾擊之勢,仿佛在看管犯人提防他逃跑一樣。
直到手環戴好,裁判才退開一步,讓祁寄得以正麵台下觀眾。
金色手環箍.住纖細白.皙的手腕,給少年更增一分高貴的聖潔。細鏈繞過手背和無名指上的金色指環,順著腕骨鬆鬆垂落下來,宛如一條金色的溪流,流淌在光滑雪白的肌膚之上。
金燦燦的光芒柔化了小臂上的青紫傷痕,讓男孩看起來仿佛一位不諳世事、天真美麗的小王子。
裁判再次用毫無聲調變化的聲音宣布:“恭喜Z011獲勝。”
現場依然沒有任何祝賀的氣氛,裁判繼續道:“下麵,開始獲勝者遊場。”
遊場在地下拳場很常見,這個宴會廳雖然和地下拳場的構造不同,但舞台旁也延伸出一條走台,貫穿整個觀眾席,遊場也很方便。
隻是賽後遊場是為了讓狂熱的觀眾得以和自己支持的獲勝者近距離接觸,刺.激情緒,調動氣氛。可現在,麵對台下這麼多西裝革履的觀眾,拉近台上台下距離這件事怎麼看都不太靠譜。
即使祁寄被疼痛折磨到意識都有些昏沉,他也注意到了遊場這一環節的古怪,更古怪的是,裁判還從禮儀小姐手中拿過了一個和那對金手環材質設計相同的金色頸環。
那頸環由一層薄薄的金箔片組成,兩側同樣墜著細軟的晶亮金鏈,雖然設計精美,卻怎麼看怎麼覺得像是拴人用的項圈。
配上那對金手環,活脫脫一套束縛用具。
這次祁寄沒有繼續忍耐——領獎和遊場都是為了領取證明換得脫身的條件,這項圈卻是完完全全的多餘要求。他直接朝裁判搖了頭:“我不需要。”
可是話一出口,祁寄才意識到自己聲音的喑啞。
他的身體被透支得太厲害,擊倒暴熊時就已經是強弩之末,現在,他更是連挺直脊背都覺得艱難。
但這也不代表祁寄此刻的虛軟發熱就是正常的。
祁寄微微睜大了眼睛,心跳猛地急促起來。
身前的裁判明明聽見了祁寄的拒絕,卻仍舊置若罔聞地繼續動作。他那理所當然的態度敲響了最後一記警鐘,祁寄下意識擺出了攻擊的姿勢,餘光立刻開始尋找最合適的逃脫方向。
他甚至連脫身證明都無法顧及,隻想著怎麼離開這個到處都彌漫著詭異氣氛的鬼地方——
可終究是來不及了。
“滋滋——!”
微弱到幾不可察的電流聲自光華流轉的金色手環中傳來,隻在純金外層也受到電流影響時,才發出了些許令人生懼的電流劈啪聲。
旁人看來,不過是金環的光亮更璀璨了些而已,隻有親自佩戴的人,才能體會到其中的殘忍。
“嗚……!!”
祁寄硬生生咬破了下唇,才沒有在突如其來的刺.激下慘叫出聲。電流如鞭,狠厲地抽打在本就敏感至極的感官神經上,隻一瞬就讓冷汗浸透了全身。
他整個人難以抑製地顫抖著,酸脹已久的雙眸被.逼到眼眶紅透,倏然落下淚來。
淚珠從白色麵罩上滾下,沾了唇.瓣上被咬出的血痕,順著下頜滴落,在光滑的地板上濺出星點粉紅。一股強硬的力道重重卡在祁寄指痕分明的咽喉,讓他如同引頸受戮的天鵝般仰起脆弱而優美的脖頸。
“哢嗒”一聲。
金色項圈牢牢箍在了祁寄白.皙的脖頸上。
裁判的動作嫻熟而流暢,他避過收聲的話筒,用隻有祁寄能聽見的聲音冷冷警告道:“老實點,項圈也帶電。”
殘忍的電擊足足持續了半分鐘,最後也沒有完全停下來,而是保持著隔一分鐘電五秒的頻率運作著,徹底斷絕了祁寄的逃脫可能。他整個人都被電麻了,被身後兩個禮儀小姐撐了一把才勉強沒栽過去,就這麼虛脫著被戴上了一整套束具。
手環,項圈,身體鏈,腿環和腳環。
金色束縛配上一身寬鬆的白紗,聖潔華美,疏離感十足,更顯得仿若誤墜人間,不入凡塵。
被精心裝點過的少年最終被銬在寬大的勝利者軟椅上,軟椅被高高抬起,沿著貫穿觀眾席的高台前行。
抬椅的幾人腳步穩健,行進卻無比緩慢,足以讓每一位觀眾仔細觀賞這位本應昂首迎接歡呼的獲勝者。
他們把慣例的冠軍遊場變成了一場展覽。
離得近了,觀眾席位裡的邪欲終於撕破彬彬有禮的偽裝,赤.裸裸地露出了本相。各方投遞而來的視線黏著在這位冠軍身上,墜得那輕薄的白紗都仿若泰山壓頂,殘忍地壓磨著少年的脊梁。
要把他的硬骨碾碎,血氣磨滅,讓他變成最纖弱依人的金絲雀。
繞場一周,騷.動儘現。
漫長到近乎令人絕望的遊場終於結束,祁寄被押回舞台,然而此刻,真正的絕望這才露出自己猙獰的麵目。
消失已久的主持人出現在舞台一側,熱情洋溢,聲音洪亮:“各位來賓,各位觀眾,本場的第六件拍賣品,也是此次拍賣會的重頭之一,這副‘白色麵具’,已經為您展示完畢!”
主持人的聲音響徹整個宴會廳,連虛軟脫力的少年都因之眼睫微顫。
第六件拍賣品。
展示完畢。
他難以自持地打起冷顫。
無論是剛剛的遊場,還是之前的表演賽。
都隻是物品被拍賣之前的精心展覽。
刺耳的聲音穿透耳膜,直刺入腦髓——
“接下來,就是激動人心的競拍環節——誰將會是這張漂亮麵具的擁有者呢?讓我們拭目以待!”
激昂動感的鼓點響起,緊迫的背景音裡,主持人高聲宣布了一個活人的死刑。
“起拍價——十萬!”
冷汗和鮮血模糊了本就不清晰的視野,即使如此,祁寄依然努力地睜大了雙眼,試圖在森嚴的重圍裡找出破綻。
他不能……
他不能就這樣……
他努力了那麼久,怎麼能倒在這兒,以這種最狼狽的姿態。
可祁寄終究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十九歲男孩。
他會疼,會掉眼淚,也會碰觸到壓頂而來的能力天花板。
他已經到了極限,生機與希望無從尋覓,隻得到了押守他的裁判的一聲冷笑。
“彆白費力氣了,六號拍賣品。”
裁判的聲音仍舊冰冷機械,唯一的情緒也僅剩譏諷。
“你從第二輪比賽開始就被下了藥,每一個階段的藥都順利到位,今天開場前,還加了雙倍的劑量。”
這些字音碎成飄絮,鑽進祁寄的唇齒、鼻腔、耳蝸、眼睛。
漸漸悶絕了他的所有生機。
一片茫茫然的混沌之中,近來的疑惑和異常如同碎珠,終於被這條隱匿已久的暗線串連起來。
為什麼這些天來,祁寄的皮膚越來越敏感,連不小心被碰觸都無法適應。
為什麼表演賽上場之前,護齒套裡會有古怪的澀味。
為什麼和暴熊比賽,身體的反應會那麼強烈。
第二場比賽,按時間算……那都已經是兩個月以前的事了。
裁判靠過來,聲音放低,近乎耳語。
卻又刺耳欲聾。
“你會喜歡的……你會興奮到發抖,哀求著繼續。”
“這麼多天,這麼強的藥效。你的身體會比你想象的更誠實。”
“你早就被泡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