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1 / 2)

這句話問得突然,難免會讓人心裡打突。但裴俞聲是誰?他可是熟讀《好爸爸寶典》的人, 怎麼會被這一點意外扳倒。

裴俞聲非但麵不改色, 還伸手過去, 獎勵般地揉了揉祁寄的細軟棕發:“我想考考你有沒有學會,現在看來你把這一點記得很牢, 不愧是我們家.寶貝, 真厲害。”

祁寄被他誇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又忍不住因此而開心, 唇邊小笑渦都藏不住了, 笑得可甜。他撒嬌一樣地和裴俞聲討商量:“那你可不可以獎勵我一塊糖吃呀?”

但等這句話說完,祁寄臉上笑意又迅速變淡了, 那種不安感重新占據上風。他又把頭垂了下來,小聲說:“不吃也沒關係,媽媽說了不能吃糖,牙會痛。”

祁寄這些天沒少說這種話, 每次的句式都是“媽媽說不能怎麼樣”, 裴俞聲不太理解居然有人能拒絕祁寄,反正他對這位小朋友一向是一求百應,不求都會提前給準備好。

看著略顯低落的男孩,裴俞聲伸出手,修長右手攤開,掌心正躺著一顆粉色包裝的草莓夾心糖。

“少吃一點沒關係, 而且寶貝又這麼乖, 肯定要獎勵。”

他甚至還壓低了聲音, 學著真正的父親會用的那種口吻道:“噓,我們就吃一顆,悄悄的,不讓媽媽知道,好不好?”

祁寄那雙漂亮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他現在的情緒都是很純粹的,所有感受都寫在臉上,高興的時候,旁人隻消看他一眼都會被感染到好心情。

他開心地回答:“好!”

裴俞聲哪兒能頂得住,轉手又拿出了一顆軟糖。並以“軟糖不是糖”為理由,讓祁小朋友多吃了一點糖。

祁寄看起來簡直高興地要撲過來親他了——可惜沒有真地撲過來,對此,裴二少深表遺憾。

小朋友還是太害羞了。

而且他小時候,大概也沒有多少機會練習這麼直白地表達自己對父母的愛。

祁寄一直畫到兩點多才睡,等他睡熟了,裴俞聲才離開家宅,去處理了一些必須由他親自經手的事項。

第二天上午,趙醫生的好友黎辛傑飛抵S市,一下飛機,他就被接到了位於湖南路街道的彆墅。

黎辛傑之前已經詳細了解過祁寄的情況,也看過了BSW991的藥物成分分析。不過有些東西還需要親眼看過才能確認。他一來,就親自幫祁寄做了一次長達四五個小時的全套檢查和測試,等檢測結束之後,黎辛傑才和等候已久的裴趙兩人一起坐了下來。

祁寄已經又睡下了,他昨天睡得晚,上午起來時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一開始黎辛傑得連問他三遍才能把答案問出來,後來才好了一點。

做完檢查,裴俞聲就把他抱去臥室哄睡了。

等裴俞聲出來,黎辛傑開門見山,給兩人做了一個簡單易懂的解釋。

“BSW991的藥效之一是放大使用者的欲.望,我之前和Andy聊過這件事,但重點都放在了它的催.情效用上。現在看來,它並不僅僅是狹義的欲.望這麼簡單。”

Andy是趙明臻的英文名。黎辛傑是個混血,高鼻深目,一頭微卷的棕發,中文說得倒是很流利。

“這種藥效本質上是對服用者內心最深處的渴求的一種放大,對於這位病人來說,他最深、最迫切的渴求不是泄.欲,而是渴望得到安全感。”

“藥效導致病人對安全感的渴望數倍放大,再加上藥物作用影響了他的視覺神經和腦內識彆係統,所以病人就為自己創造除了一個虛擬的安全區,並在其中構建了‘父親’這個角色,充當自己的保護人。”

“父親在他心中是一個完全無害,並且能夠為他提供充足安全感的形象。病人把這個形象安在了自己能接觸到的人身上,通過兩人的互動完成自我保護,以此來進行自我撫.慰。”

黎辛傑看向裴俞聲。

“很顯然,裴先生就是病人選中的那個替代性保護者。其中緣由還不太確定,或許是你和這個形象有類似的部分,所以他才會選擇你。”

這個推測聽起來總讓人覺得有些心情複雜,一半是能被信賴的欣慰,一半是隻能做替身的辛酸。

畢竟這終究隻能算是個備用的第二選擇。

但裴俞聲的麵色卻並未因為黎辛傑所說而發生任何變化。

除了祁寄,很少有人能直接影響到他的情緒。

更何況黎辛傑這隻是語言描述,他服役時單是反拷問練習就不知做過多少次。

裴俞聲聲音淡然,直接否認了這種可能:“除了性彆,我和他父親並沒有相似之處。”

外貌、體型、聲音、性格、職業,統統如此。

他們是截然相反的兩個人。

黎辛傑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下這位很有個性的委托人。直到裴俞聲麵無表情地抬眸掃了他一眼,黎辛傑才繼續道:“那另一種可能就是,你之前曾經給病人提供過安全感,再加上送達的手鏈發送了安全信號,所以你才會被他錯認。”

這個猜測倒是很容易能找到佐證,畢竟當初裴俞聲把人從拍賣場救出來的當晚,祁寄在昏迷時就已經會主動蹭他了。

裴俞聲沒有再否認,趙明臻也表示了讚同。

“有人能夠支撐起這個安全形象,對於病人來說其實是一件好事,”黎辛傑道,“這有助於鞏固安全區的穩定,保護病人的情緒。”

趙明臻皺眉:“但這個安全區畢竟是虛擬的,它肯定會有消失的一天,也必須要消失才行。”

“是的,沒錯。”黎辛傑肯定了好友的說法,“安全區建立在BSW991的藥效之上,兩者相互作用。一方麵,藥效消失,安全區就會消失。另一方麵,想要徹底解決藥效,就必須從拆掉安全區入手。”

趙明臻問:“那要怎麼拆?”

黎辛傑打了個響指:“最簡單的方法,找來病人心目中的安全形象,用真實的本人將他從虛幻的想象中拉出來。”

趙明臻欲言又止,看向裴俞聲。

裴俞聲沉聲道:“他父親已經去世了。”

黎辛傑並未表現出意外:“這個可以預料。一般來說,病人的安全形象有相當大的幾率會來自於已經死亡的人。記憶可以美化,隻有逝者才不可能對病人造成傷害,達成絕對的安全。”

趙明臻問:“那其他辦法呢?”

“其他辦法的原理相同,都是用外力將病人從安全區裡拉出來,讓他重歸現實。隻不過這個過程由其他人實施起來會比較困難,時間更久,拉力效果也會打折扣,還需要通過藥物的輔助。”黎辛傑道。

“那可以慢慢來嗎?儘量不傷及病人本身……”

“不能太慢。”黎辛傑搖頭,“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夠。雖然速度不明顯,但BSW991的藥效其實一直在隨著新陳代謝而緩慢消失,如果病人自己感覺到了真實世界,將安全區從內部打破的話,就可能會出現兩種後果。”

他搖了搖手指:“一,和外力拉出的結果相同,安全打破。”

然後黎辛傑又緩慢地,豎起了第二根手指:“二,病人的意識無法接受真實與虛幻的雙重存在,精神無法承受,最終後果不明。”

“病人可能再也無法分清現實和虛幻,被自己的精神負擔拖垮。”

一室沉默。

他們其實彆無選擇,最終,三人達成一致,借用藥物,幫助祁寄拆掉安全區,將他拉出來。

就相關問題,三人又討論了很久。黎辛傑這個人看起來有些散漫,但專業素質很是過硬。而且就算是在長途飛行之後立刻來會診,他也沒有表現出什麼疲態。

三人聊了將近一個小時左右,直到裴俞聲身上的手機突然響起。

“嗡——”

裴俞聲把電話拿了出來,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卻沒有接起。

趙明臻注意到這支手機不是裴二少平時用的那幾款,猜了一句:“二少,這是不是……小祁的手機?”

裴俞聲果然點了點頭。

趙明臻問:“那電話是?”

裴俞聲道:“是他弟弟祁鳴宇打來的,祁鳴宇現在正在阿根廷參加數學競賽。”

趙明臻點頭,這次倒沒怎麼驚訝裴二少的無所不知。

畢竟裴二少連祁寄父親的視頻都找出來了,會知道祁寄弟弟的消息也不奇怪。

電話響了一會兒,沒人接,自動掛斷了。但很快,那邊又重新打了過來。

趙明臻本來想繼續和黎辛傑談,聽見手機又在響,問道:“小祁弟弟是不是還不知道小祁的事?”

裴俞聲道:“祁寄沒告訴他。”

他看了看手機:“這也不是第一個電話了。”

祁鳴宇之前就打來過不止一次的電話,但以祁寄這段時間的狀態,自然沒辦法接聽。裴俞聲找人以祁寄加班在忙為借口搪塞過幾次。但這個理由能用一兩次,卻不可能一直糊弄下去。祁鳴宇執意要聽祁寄親自接電話,所以才一直鍥而不舍地打過來。

這電話已經連續響過好幾天了。

如果是彆人,不接也就不接了,但祁鳴宇卻是祁寄現在唯一的親人,裴俞聲沒辦法真的置之不理。

趙明臻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遲疑道:“那小祁弟弟不久很久沒聯係上小祁了?如果是去參加比賽的話,他的心情會不會受影響?”

裴俞聲沒說話,但也沒有反駁。

他可以不在意祁鳴宇怎麼樣,但祁鳴宇參加的比賽如此重要,又是祁寄不顧安危去會所掙錢都想弟弟能參加的比賽。如果祁鳴宇真的因為擔心祁寄而考不好,最後傷心的還會是祁寄。

任何會影響到祁寄的事,裴俞聲都不能不在意。

電話又陸陸續續響了三次,才終於安靜了下來。

裴俞聲最後選擇了征求專業人士的意見。

黎辛傑得知了這個情況之後,又仔細詢問了祁鳴宇的相關信息以及兄弟兩人的日常相處,才最終點了頭:“電話可以接。”

畢竟除了解決藥效,他們還要為病人清醒之後的生活考慮。

“不過最好不要聊太久,免得病人在對話中突然想起什麼,意外感知到現實,導致不可控的結果。”

裴俞聲思考片刻,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

他們又聊了許久,才結束了這次病理討論。

第二天,趙明臻和黎辛傑去準備相關藥物及治療方案,裴俞聲則是淩晨就出了門,等到臨近中午,祁寄睡醒時才回來。

裴俞聲到二樓時,男孩才剛醒。他醒了也沒什麼起床氣,就很乖地仰頭看裴俞聲,整個人看起來都軟乎乎的,像一隻奶團子。

他現在這個性格,倒是真正和他那柔軟的頭發和耳朵很相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