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075(1 / 2)

第二天清早醒來, 裴俞聲照舊沒有著急起身,而是抱著窩在自己懷裡的男孩, 聽著對方輕淺的呼吸,安靜地等人睡醒。

不過一這次, 卻有震動聲打破了這清晨的安寧。

是裴俞聲的電話響了。

祁寄還沒有睡醒,裴俞聲原本不打算接, 但等他看清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時, 頓了頓, 還是將電話接了起來。

電話是他大伯打來的。

雖說裴俞聲已經和裴家斷絕了關係, 但這種決裂大部分還集中在裴俞聲與他父親兩人之間。至於其他親長, 裴俞聲與他們的相處大多還與之前一樣。尤其是對這位身為中將的大伯,裴俞聲一直都相當敬重。

再加上裴嘯英事務繁忙, 輕易不會打電話過來,裴俞聲也就沒有耽擱。

而這個電話要說的, 也的確不是小事。

繼s市華杉醫院之後, b城和諧醫院那邊也收到了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消息。說起這個病症,這個堅毅隱忍、身居高位多年的男人都不由壓低了聲音。

“俞聲, 這是個家族性的遺傳病,治療起來很棘手。”

沉默聽完的裴俞聲卻並沒有什麼特殊反應,隻低低應了一聲,惹得裴大伯都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沒有聽懂自己的話。

但裴俞聲卻說:“我明白了,大伯, 過兩天我會給自己安排一個檢查。”

裴大伯歎了口氣。

自己檢查哪裡夠?

他說:“莫斯科那邊把你叔爺爺的病例檔案全部發了過來, 和諧已經成立了專家組。你在s市, 到底還是沒有回b城方便。”

對於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裴俞聲,裴大伯也經過了再三的考量。但裴俞聲年輕,還有時間考慮,可他父親裴嘯林卻已經等不得了。

“你爸已經住了院,我把他的工作都推了,讓他專心配合檢查。俞聲,你呢?”

裴俞聲沉默片刻,卻還是道:“我不急,大伯。華杉這邊也有爺爺的人,那些檢查應該也可以做。而且星海這邊的工作,我暫時也走不開。”

裴大伯沒有勉強:“那你今天先去華杉做個檢查,我讓司機去接你。”

話說到這個份上,裴俞聲自然不能再拒絕。他便應了下來:“好。”

“你現在還是身體要緊,工作也沒有健康重要,”裴大伯頓了頓,說,“你媽那邊,我會和他們說,你不用操心。”

“好,謝謝大伯。”裴俞聲說,“您也是,保重身體。”

電話掛斷,屏幕漆黑一片,映出裴俞聲麵無表情的臉。

身旁的男孩已經睡醒了,悄悄把抱著裴俞聲的雙手收了回去。他揉了揉眼睛,聲音還帶著初醒時的綿軟鼻音。

“怎麼了?”

裴俞聲的神色並無異常,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沒事,再多睡一會吧。”

祁寄卻沒有繼續睡,而是翻身坐起來,去看自己一直心心念念的睡眠記錄儀。

沒等他看完昨晚的睡眠記錄,裴俞聲又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是裴嘯英安排的人打來的,掛斷之後,裴俞聲便起了身:“今天我要早點出門,等下讓司機送你地鐵站。”

祁寄有些驚訝:“現在就走嗎,不吃早飯了?”

“時間有點緊,我在路上吃。”裴俞聲說。

他今天原本就有不少工作,再額外加個檢查,時間更不寬裕。

祁寄便將人送到了彆墅門口:“路上小心!”

“好。”裴俞聲揉了揉他的頭發,“你也是。”

一出門,裴俞聲就坐上了來接他的車。

“二少。”司機恭敬道。

裴俞聲:“走吧。”

他的反應一切如常,就仿佛根本不曾得知那幾率高到可怕的致死病症一樣。

對患病這件事,裴俞聲出奇地冷靜。

失眠這麼多年,裴俞聲遠比旁人想象中考慮得更深遠。

無數漫漫長夜中,他早已想過了會有這一天。

但裴俞聲不在意,其他人卻不會這麼想。一到醫院,裴俞聲就被安排好的人手帶著做了一套相當複雜的全麵檢查。

致死性家族失眠症的案例實在太過罕見,近百年來,全世界範圍內也僅有不過幾十例,其中很多還沒能留下有用的信息。因為相關資料過於稀少,又很容易被誤診為普通的睡眠障礙和精神衰弱,絕大部分患者都是在發作相當長一段時間後才被確診,預先檢查的經驗更加不足。

所以現在裴俞聲要麵對的檢查也很是複雜。這個過程相當漫長,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還需要經過反複多輪的檢驗確認。

對這翻來覆去的檢查,裴俞聲一開始還算配合,次數多了,卻逐漸變得厭煩起來。

對於潛在患者來說,這種醫療檢查不僅是一種身體上的檢測,更是一種心理上的折磨。隨著案例的豐富和檢查的深入,致死性家族失眠症越來越多地向檢查者展露出了它的可怕之處。

高遺傳率、高致死率、病變不可逆、無有效治療,甚至連緩解的方式都沒有……

單是這些描述就足以讓旁觀者覺得心驚膽戰。

但不管再如何設身處地,旁人終究也無法感同身受,隻有真正長期被失眠折磨的人,才能真切體會到這個病的殘忍。

就算裴俞聲再怎麼不在乎,他也不是鋼澆鐵鑄,不可能一點都不受影響。

這麼多年來,裴俞聲已經數不清自己被失眠折磨過多少個日夜,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經常在半夜跑到海邊去看海。

之前連清他們曾誤以為裴俞聲是因溫初明墜海身亡一事,才會經常獨自跑去海邊。但事實並非如此,隻是因為難以入眠的長夜太過難熬,裴俞聲才會去海邊靜一靜。

黯淡長夜裡,隻有起伏的海浪能洗去些許陰霾。

而且不管之前的失眠情況如何嚴重,至多也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在失控發作之後,裴俞聲也能因為力竭而睡著。

可在那些血淋淋的病例中,病人卻都是大半年無法入眠,到了最後,已經是形容枯槁,麵色灰黑,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死亡對於他們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旁人看了這病例,可能隻會覺得可怕,畢竟尋常人失眠兩天以上就已經頭痛欲裂、難以為繼,又如何能想象失眠數月、乃至於一年之久的痛苦?

但裴俞聲卻是最了解失眠滋味的人,哪怕隻看過病例上的文字描述,他也幾乎已經能把那種恐怖痛苦具象化了。

沒有人堅不可催。

再堅毅的人也是血肉之軀。

檢查一點點深入,這些心理折磨也一點點消磨著防線,若不是之前祁寄已經幫他將失眠的痛苦降到了最低,裴俞聲也很難想象自己此時的狀態。

工作,和預先為祁寄做的那些安排,是裴俞聲僅剩的兩種自我緩和的方式。

但隨著檢查的繼續,另一種磋磨也開始讓裴俞聲愈發無法忽視。

裴嘯林已經入院,裴家擔心閃失,便想讓裴俞聲也回b城治療,畢竟最好的醫療資源還是集中在b城。可裴俞聲並不想重回那個如此壓抑的環境,裴家幾次勸說,都沒能讓他回去。

於是裴家便退而求其次,開始安排越來越多的人手來照看裴俞聲。

國內仍是公立醫院水平最強,所以這次檢查和後續治療,還都是裴家主導。許家有心幫忙,也隻能做些幫襯,製止不了裴家這種興師動眾的做法。

況且事關裴俞聲,許家其實也相當緊張。

被兩家人一同看護著,裴俞聲到哪兒都有大隊人馬跟著,生怕他有什麼閃失。跟得久了,裴俞聲也難免變得煩躁起來。

裴俞聲一直不怎麼在意彆人的看法,他之前也不是沒演過紈絝子弟,名頭最響的時候,曾經有不少人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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