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寄眨了眨眼睛,有些驚訝:“是嗎?但我記得上次來的時候,並不是這種房間……”
現在這個臥室要比之前裴俞聲住的那個大多了,看起來並不像一間病房,反倒像是一個彆墅中的臥室。
“因為是不同的房間類型。”裴俞聲說,“現在這個房間是套間,麵積很大,還有客廳。”
祁寄有些疑惑:“那上次我們為什麼住在了單間?”
還是空間並不寬敞、連藏個人都如此困難的單間。
他第一次見到許阿姨本人,就是在這兒。
……還是在裴先生懷裡見的。
他想起了當時趙明臻的話:“是因為空間小更能給人安全感嗎?”
“是。”裴俞聲點頭格外乾脆,“而且當時我需要人在同一個房間裡陪,沒必要住這種套間。”
男人說得很是篤定,祁寄卻還是隱約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
……他是不是被同房了?
但還沒等祁寄想清楚這個問題,裴俞聲的下一句話就轉移走了他注意力:“這裡還有個玻璃房室內溫泉,要去看看嗎?裡麵很暖和,還可以看見星星。”
“而且今天天氣不錯,這裡又是近郊,沒什麼光汙染,星星很漂亮。”
抵擋不住星空的誘惑,祁寄很快點頭:“好。”
睡了一整天,他起身時明顯有些僵硬。不過長時間的休息也緩解了不少事後的疲勞,祁寄最後還是自己走了上去。
溫泉房在頂層,裡麵的風景比祁寄想象中還要好上許多。全透明的玻璃頂讓人仿佛置身露天環境,沒有光汙染的夜空格外澄澈,浩瀚的星空低低垂落下來,似是抬手可碰。
這裡樓層並不算高,但因為周圍沒什麼高大的建築,視野並未被阻擋。室內還有專業的觀星望遠鏡,設備很是齊全。
天花板是玻璃頂,地麵則是大大小小的幾個溫泉池,玻璃頂經過了特殊處理,還有除霧裝置一直在工作,所以儘管溫泉緩緩飄著熱氣,頭頂的視野也沒有被阻擋。
因為祁寄現在的狀況不適合下水,裴俞聲就帶他到了最淺的溫泉池邊泡腳。
男孩坐在柔軟躺椅上,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了那過於纖細的白皙雙足。這種嚴實的包裹反而比全無遮擋更讓人心癢,尤其是那格外惹眼的腳踝線條,簡直讓人心猿意馬。
幫祁寄挽起褲腳的裴俞聲目不斜視,伸手握上去時,動作卻還是頓了一下。
直到男孩的皮膚因為體溫差而稍稍緊繃起來,他才收回手,坐在了祁寄身旁的另一張軟椅上。
他們並肩而坐,溫熱的清澈泉水滋潤著皮膚,洗去一身的疲憊。抬眼則是浩瀚蒼穹,夜幕無邊,星光璀璨。
夜色如此安寧。
待在這種環境中,隻讓人覺得心曠神怡。一些原本不敢觸碰的問題,也變得平和起來。
祁寄還是問出了那件事:“為什麼你的失眠會這麼嚴重?”
不是tsd,也不是致死性家族失眠症,那些凶險的可能都被幸運地排除,祁寄還是想知道真正原因。
他也想照顧對方。
裴俞聲對祁寄並無隱瞞:“是精神原因。”
除了專業治療,裴俞聲自己其實也略有所覺。
“我的失眠,一部分是遺傳,另一部分則是因為心理壓力。”
他選了最典型的兩個例子:“兩年多前我第一次因為失眠時間過長而失控,那也是我正式退役的時候。我和我父親談過,服役三年就退役,但時間到了,他卻不肯讓我離開,試圖用各種方式阻攔我。”
當年溫初明的假死就是其中之一。
“那次我失眠,其實就是因為被他強加的壓力。”
“還有前段時間我差點第二次失控,也是因為情緒問題。”裴俞聲說。
當時他在對付蔣家,為此沒日沒夜的工作,片刻未歇。裴俞聲最初針對蔣家是因為家裡的安排,起初裴嘯林不同意讓剛剛回國的裴俞聲來s市,仍然想讓他回到軍隊。兩人正僵持不下時,裴俞聲等到了自己的機會。
裴家需要收拾蔣家,而蔣家長子蔣奪是個很好的切入點。裴家需要一個人去對付蔣奪,這個人必須要能力過硬,又不能太過顯眼,以免被主場的蔣家緊盯防備。
顯然,裴俞聲是最合適的人選。
借此機會,裴俞聲終於有了擺脫裴嘯林來到s市的契機。而若是能攻破蔣家,這個功勞也是裴俞聲日後能和裴嘯林談判的籌碼。
為此,裴俞聲一直沒有放鬆過。
但蔣家給的壓力也是有限的,裴俞聲那次失控,更多的還是因為他目睹祁寄受傷害的懊惱和後怕。
所以裴俞聲才會親手折磨蔣奪,誓要讓他以百倍痛苦償還。
隻不過在祁寄麵前,裴俞聲並未細講後麵這個原因。
但祁寄還是回想起了當時的事。
他歎了口氣,道:“我那時候還是太不小心了。”
裴俞聲卻皺了皺眉,道:“不是你的原因,不要這麼想。”
“你已經做到最好了,祁祁,不隻是儘你自己最大的努力,就是再換多少人來嘗試你當時的處境,也不會有人比你做得更好。”
他完全不認為祁寄在這件事上有一點錯誤。
錯的是蔣奪,是債務公司,是那些僭越法律的敗類,而不是被折磨被壓迫了這麼久的受害者。
為什麼還要在絕對的錯誤麵前,讓受害者反思自己?
祁寄愣了愣:“我……”
裴俞聲握了握他微涼的指尖,道:“而且,不要因為覺得自己拚儘了力氣還沒法反抗而喪氣,祁祁,就算沒有我,你也可以逃出去,還記得章武嗎?”
祁寄想起了自己去清蒲湖園區遇見章武的事。
他道:“我也沒有想到,武哥會這麼幫我,實在很感謝他……”
“感謝是應該的。”裴俞聲說,“但這沒有什麼想不到的,祁祁,因為你值得,大家都會想幫你,都很喜歡你。”
“一直都是這樣,這是你應得的。”
祁寄盯著頭頂星空,鼻尖有些發酸,視野中的點點星光也悄悄被水光模糊。
他接受過的惡意太多,為了自保,祁寄用冷漠和偽裝的乖巧給自己裹了厚厚兩層的殼,將自己完全隔絕。
直到現在,他才開始慢慢發現那麼多人的善意。
他小聲說:“我不知道我會被人喜歡……”
“因為那時你不喜歡你自己。”
裴俞聲順著他的話接了下來。
“那時候你不喜歡我,也不喜歡自己。”
“祁祁,你這是雙重的否定。”
祁寄沒能反駁。
他知道裴先生說對了。
“那現在呢?”裴俞聲低頭看他。
祁寄頓了頓,小聲說:“現在喜歡先生……”
但後半句話,他仍然沒能理直氣壯地說出來。
“沒關係的,不著急。”對男孩,裴俞聲一直這麼耐心,“你看,雙重的否定也沒能阻止我們的感情。”
“我們慢慢來喜歡。”
雙重否定即肯定。
或許他們曾經有過雙倍的波折,但未來一定是美好的。
祁寄在療養院待了兩天,看了兩晚星星,就被裴俞聲接回了家。
一回家,祁寄就覺得家裡好像少了不少東西,雖然各處布置大都沒怎麼變,他卻越發覺得彆扭。
等到發現那隻曾經在裴俞聲床上待過許久、後來成了祁寄午睡枕的長條貓咪也找不到了之後,祁寄才終於發覺了到底是那裡不對。
屋內的家具日用並沒有少,但那些兩人最常用的東西卻不見了。
還沒等祁寄發問,裴俞聲就主動找上了他:“收拾一下用得順手的東西,我們等下出發。”
祁寄有些疑惑:“去哪兒?”
裴俞聲笑了笑:“去我們的新家。”
我們的新家。
這幾個字不管是聽著還是說出口,都很能讓人感覺到幸福。
彆墅是裴家的房子——這點祁寄之前從客廳屏風上的裴姓提字上就看出來了,但他沒想除了彆墅之外,裴俞聲還會在s市準備另一套房子。
畢竟彆墅隻有兩個人住都很浪費了。
但祁寄顯然不太懂浪費這個詞在裴俞聲這兒的定義,等到抵達目的地時,已經住了那麼久獨棟彆墅的他都被驚住了。
這兒居然……比彆墅還大。
而且這裡第一眼吸引住祁寄的並不是那棟新彆墅,而是彆墅前那占地極大的玻璃房。
通過光潔的玻璃,祁寄清楚看見了內裡的情形。
草莓。
他看見了滿眼的草莓。
——那居然是一大片成熟的草莓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