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年所謂的線下交流會其實相當於某種意義上的文學講座, 相當枯燥,相當無聊。同城的作者聚在一個不大不小的會議廳裡麵,互相交流經驗, 侃侃而談。
沈涼坐在最後排的角落。他雙手抱臂, 一個人閉眼假寐, 膝蓋上放著一本宣傳冊, 已經快要從腿上滑落掉地。
楚熹年罕見的遲到了, 他從後門偷偷進來,見沈涼在打瞌睡,順勢在他身旁落座, 順口提醒道:“你書快掉了。”
沈涼不用看都知道是誰, 一言不發的把宣傳冊拿起來蓋在臉上,然後繼續睡。
楚熹年終於發現不對勁, 看了他一眼, 思及沈涼連日來的頹廢,下意識問道:“你是不是失戀了?”
他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太可能, 一個天天蹲在家裡不出門的宅男該怎麼失戀?跟充氣娃娃失戀嗎?
沈涼把臉上的書拿下來, 偏頭看向他:“你可不可以不要坐我旁邊, 我膈應。”
楚熹年搖頭, 抱歉一笑:“不好意思, 他們都不想和我坐,你將就一下吧。”
沈涼臉綠了一瞬:“你最近又在做什麼工作?”
楚熹年的爺爺是一個很有名的風水師, 家裡不說累世巨富, 但絕對稱得上有錢。楚熹年不知道怎麼想的,為了提取寫作素材, 總喜歡去打工體驗生活。
隻有你想不到, 沒有他做不到。
楚熹年隨手理了理衣襟:“沒什麼, 去殯儀館學習了一段時間。”
他以前念過幾年醫科,不過當初因為某些原因中斷了,最近想觀摩觀摩死人,提取寫作素材,就又“換”了一份工作。
沈涼不著痕跡離他遠了一點,覺得他腦子不正常:“你怎麼不去夜總會當鴨子?”
楚熹年看不清台上,從上衣口袋拿出了一副眼鏡戴上,看起來很是文質彬彬,但在沈涼眼中就是斯文敗類。他扶了扶鏡框,並不惱怒:“以後如果時間空閒的話,我會考慮的。”
沈涼皮笑肉不笑的誇讚道:“怪不得你書寫的那麼好。”
楚熹年知道沈涼在損自己,順勢應下:“沒什麼,多看看人生百態就好了。”
沈涼心想難怪自己寫不出好東西,天天看的都是楚熹年這種變態。
大概台上的演講實在無趣,楚熹年也沒什麼心思聽。他停下記筆記的動作,把本子合攏,不經意問道:“聽說你最近打算改結局?”
沈涼聞言一頓,然後很輕地嗯了一聲,不知是應了還是沒應。
“難得,”楚熹年實話實說,“下本書打算寫什麼,還寫狗血文嗎?”
沈涼卻破天荒搖了搖頭。他閉上眼,重新用書蓋住自己的臉,掩住所有神情。喉結微微滾動,半晌才吐出一句話:“不寫了……”
他說:“以後都不寫了……”
演講廳熱鬨非凡,隻沈涼一個人靜靜坐在角落,似乎被這個世界隔離開了。
楚熹年現在是真的感到了一絲絲詫異,他微微挑眉,習慣性想問些什麼,但見沈涼狀態不好,又打消了念頭:“不寫也好,那種招罵的東西能不寫就不寫。”
沈涼扯了扯嘴角,想說自己不是怕被罵,但到底又什麼都沒解釋。
楚熹年低頭,攤開本子繼續寫他的筆記,不知想起什麼,忽然問道:“你看了我的書嗎?”
沈涼微微回神,慢半拍應道:“哦,看了。”
事實上他隻看了扉頁的大綱走勢圖。
楚熹年頭也不抬的問道:“有什麼感想?”
他沒指望沈涼能給出什麼具有建設性的意見,對方大概率會說出“又臭又長”的四字評價。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沈涼居然真的給了一句較為認真的建議:
“你書裡的反派有點慘。”
他說這句話時,有片刻出神,似乎想起了什麼很久遠的事,低聲道:“把那麼多的悲劇全都加在一個人的身上,沒必要,能改就改改吧,讀者看了也不高興。”
楚熹年沒打算改,不同於沈涼寫書的隨心所欲,他無論寫什麼都一定有自己的用意在,隻說了一句話:“世界上沒有那麼多順風順水的人。”
聽起來挺有哲理的。
沈涼不想承認,但在關鍵時刻,楚熹年的腦袋瓜可能是比他強上那麼一點,慢慢開口問道:“……我曾經去過一個地方,但現在回不去了,你說,有什麼辦法可以再回去?”
楚熹年:“坐飛機。”
沈涼:“交通工具到不了。”
楚熹年抬起頭看向他:“那你當初是怎麼去那個地方的?”
沈涼啞然:“……”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是怎麼去的,但稀裡糊塗就穿越了,然後稀裡糊塗的又回來了。
誰能給他一個答案呢?
楚熹年總是很擅長從各種零碎的信息中串聯真相,最後發現沈涼的反常跟那本書脫離不了關係。他有一下沒一下按著自己手中的圓珠筆:“你該不會真的覺得自己穿越了吧?”
沈涼抬眼:“你覺得我在做夢?”
楚熹年:“我更傾向於你睡糊塗了,沈涼,沉浸在夢境裡走不出來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沈涼隻說了三個字:“不是夢。”
楚熹年微微勾唇,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的涼薄:“但你現在回不去了,所以還是把它當做一個夢比較好。”
尤其他並不覺得這件事是真的。
沈涼意味不明的反問道:“如果是真的呢?”
楚熹年:“等我死了,我把我的遺產給你繼承怎麼樣?”
他在占沈涼的便宜。
沈涼冷笑:“你還是留給你未來的兒子吧。”
楚熹年是單身主義者,這輩子都打算獻身文學事業了,但並不妨礙他對穿越這種事的鄙夷:“知道嗎,你穿越的可能性還沒我脫單的可能性大。”
穿越?
嗬……
楚熹年神情敷衍,顯然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