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全了昨夜未儘之事(1 / 2)

燕帝是上一屆權位之爭的贏家。彼天下大亂,狼煙紛起,他與先帝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創大燕百年基業,絕非等閒之輩。

隻是後來登基為帝,滿腔熱血到底被年歲消磨殆儘,留下的隻是一位多疑敏感,滿腹猜忌的帝王。

當燕帝從外間步入內殿時,眾臣齊齊起身行禮,高呼萬歲。聲音震徹殿宇,有拔山之氣勢,回音久而不絕。

楚熹年不著痕跡看向門外,隻見一名穿帝王冕服的中年男子於宮女簇擁下在龍椅落座,十二旒玉製冕冠垂落眼前,遮住了那雙眼睛,讓人難以窺探情緒。

燕帝聲音低沉,暗藏威嚴:“眾卿免禮。”

“謝陛下——”

眾人收禮,這才紛紛落座。楚熹年見燕帝身旁守著一名身穿銀鱗甲的將軍模樣人物,氣質深如淵海,身形不動如山,料想便是禁軍統領周溫臣。

隻看表麵,一時倒察覺不出什麼漏洞。

楚熹年將目光重新投注在謝鏡淵身上,指尖輕輕敲擊桌麵,繼續剛才的話題,意有所指的低聲問道:“我該除掉誰,才能讓將軍把另外半條命也給我?”

謝鏡淵勾唇反問:“你就這麼想要我的命?”

楚熹年認真看向他:“與其讓將軍把性命輕易給了旁人,倒不如給了我,將軍說是不是?”

他說這句話時,在桌下握住了謝鏡淵的手,扣得嚴絲合縫。

不知怎的,謝鏡淵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掙紮一瞬,卻反被對方牽得更緊。直到燕帝目光落在下首,發現謝鏡淵也來赴宴,出聲詢問:

“謝卿久病不愈,今日前來赴宴,倒比從前少了幾分病氣,可見太史令的掐算無誤。好好保重自身,你乃我大燕棟梁,朕日後還需多多倚仗於你。”

依外人看來,謝鏡淵哪怕久不上朝,也依舊聖眷優渥,引得天子頻頻關切詢問。楚熹年卻從中聽出了幾分疏離忌憚,對謝鏡淵無聲動唇,說了四個字:“韜光養晦。”

太子也是這個意思,不著痕跡看向謝鏡淵,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繼續裝病。

謝鏡淵起身對燕帝謝禮,垂眸遮住眼底神情。他用帕子掩唇,聲音嘶啞,麵色蒼白病弱,仿佛隨時會一命歸西:“臣多謝陛下關懷……”

眾臣見狀無聲交換了一個眼神,心想謝鏡淵這是病的不行了,也不知陛下是否會找人接替其手中的兵權。聽聞晉王在朔方接連告捷,短短數日就已平定匪亂,消息傳入京中,已經引得流言四起,更甚者有大臣言說晉王文武兼備,實乃諸皇子典範。

晉王若是諸皇子典範,那太子又將置於何地?

一些心思活絡的豪門大族已經開始思忖著要不要開始重新站隊了。

燕帝並不知曉眾臣心思。他見謝鏡淵身旁坐著一名白衫公子,玉帶錦袍,實在氣質出眾。眉眼間瞧著有幾分熟悉,出聲詢問:“可是曲陽候家的二子?”

楚熹年聞言從席位起身,落落大方,身長玉立:“回陛下,正是草民。”

燕帝見狀唔了一聲:“朕聽聞群英宴上你智破奇案,實乃人中俊傑,今日一見果然不俗,氣勢不遜乃兄。曲陽候生了兩個好兒子,坐吧。”

看的出來,燕帝對楚熹年這種出類拔萃又無甚威脅的後輩很是欣賞,言語中都多了幾分笑意。

“謝陛下誇讚。”

楚熹年沒打算在這個生性多疑的皇帝麵前出什麼風頭,淡笑落座,寵辱不驚。

席間羌族首領木察哈一直在不動聲色觀察著燕帝的情緒。他見燕帝龍顏大悅,趁勢起身舉杯敬酒,行了一個部族禮:“尊敬的陛下,木察哈千裡迢迢而來,一路見識京城繁華,子民興盛,實在是大開眼界。”

“隻有最勇武的君王才能治理出如此繁榮的國度,請允許木察哈敬您一杯!”

看的出來,燕帝對於這種溜須拍馬的話很是受用。他舉杯與木察哈隔空遙遙相敬,並不介意展示大燕的國力強盛:“你我乃友鄰之邦,若喜京城風土人情,不妨再多待一段時日,四處走走看看。”

“友鄰之邦”四字實在用得微妙。羌族在邊界屢屢進犯大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偏偏大小部落甚多,每每都難以根除。

羌族每打輸一次,便議和一次。然而沒過多久又開始搶掠,再打輸再議和,實在劣根難除。有敏銳的大臣已經嗅到了些許不同尋常的意味。

果然,宴席未過半,木察哈就表露了自己此行的目地:“尊敬的陛下,羌族一直生活在草原苦寒之地,去歲大雪凍死了無數牛羊,子民都在忍饑挨餓。木察哈懇請您大發慈悲,允許羌族子民能進入白月城與大燕商人交易鹽鐵棉布,我將不勝感激。”

木察哈話音剛落,謝鏡淵就已經冷冷眯起了眼。一名武將接到他的授意,立刻起身反對,對燕帝拱手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答應!白月城乃草原邊界要塞,倘若允許異族之人隨意進入,後果不堪設想!”

燕帝也不是傻子,皺了皺眉,對木察哈道:“你我雖為友邦,兩族國土卻涇渭分明,還是不要輕易越界的好。”

木察哈急得彎腰施了一個大禮:“尊敬的陛下,請您相信我族此次議和的誠心。日後羌族將是大燕最堅固的同盟,永世修好。”

太子見狀對燕帝道:“父皇,兒臣不知羌族議和是否真心,隻知從先帝在位時他們便一再撕毀盟約,實在不可輕信,請父皇三思。”

開通兩族貿易隻會強大羌族的實力,於大燕並沒有什麼益處。敵人的強大在某種方麵就代表了自己的吃虧,故而許多大臣都不同意木察哈的請求。

秦道炎一直沒有動作,見木察哈投來求救的視線,這才示意對方稍安勿躁,慢慢起身對燕帝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燕帝:“但說無妨。”

秦道炎:“大燕與羌族僅隔一衣帶水,再則睦鄰友好。羌族如今誠心議和,我等又何必緊抓舊年之事不忘。陛下心懷天下,為顯我泱泱大朝之風範,助羌族開通貿易也無不可,一則廣施恩德,二則於我朝商路亦有益處。”

太子早看他個獨眼龍不順眼了,陰陽怪氣道:“依照秦尚書的意思是,我們便該大開家門,讓異族之人自由來去?”

“微臣並無此意,白月城乃草原要塞,自然不能任人進出。隻是羌人不能進,卻並不代表我們不能出,隻要陛下下令,命我朝商賈前往草原交易,一切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秦道炎果真是老狐狸,選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便將問題給解決了。隻是依舊有大臣不同意,一時間堂下議論紛紛”

“可羌族人一直劫掠我朝派往草原的商隊,讓那些商賈帶著貨物前去交易,豈不是羊入虎口?不知秦大人收了羌族多少好處,如此替異族人著想。”

說話的正是金如海。他言辭尖銳,一言既出,四下皆靜。秦道炎下意識看向他,不明白金如海為何會對自己突然發難,臉色陰晴不定。

燕帝對秦道炎也有幾分寵幸,聞言開口平息局麵:“朕相信秦尚書並無此意,金大人言重了。”

金如海整肅衣冠,從席位而出,竟是對燕帝行了跪拜大禮:“陛下心慈,對臣子愛護有加,隻是微臣卻不能坐視不理,眼睜睜看著陛下被人蒙騙其中!”

燕帝最難容忍有臣子欺上瞞下,金如海此言算是戳中了他的痛處,臉色不由得陰沉了下來:“金如海,你何出此言?!”

秦道炎想起自己前些日子給金家送了不少稀世珍寶,麵色大變,心想金如海莫不是要賣了自己。他正欲出言阻攔,卻為時已晚。

“微臣要參秦道炎私收異族賄賂,視國法於無度。他為助羌族打通商路,竟捧金銀獻於微臣府中。微臣心中惶恐,驚怒交加,本欲拒之門外,卻又恐陛下不知其惡劣行徑,隻得佯裝收下,以做嚴證。”

秦道炎此時也顧不得什麼了,慌慌張張從一旁出列,指著金如海怒道:“金如海,你休得胡言!”

金如海無動於衷:“是不是胡言,秦大人一會兒便知了。”

他語罷,命人從殿外抬進來兩大箱珠寶。蓋子一開,光芒四射,隻見其中的夜明珠大若嬰孩拳頭,寶石豔紅如血,件件都是稀世之珍。另還有古董瓷器,皆是進貢的禦用之物。

“嘩——”

周遭眾人見狀頓時一片嘩然,燕帝更是臉色難看,他重重拍桌,驚得文武大臣一陣膽顫:“到底發生了何事,你們給朕一五一十的說明白!”

楚熹年垂眸飲了一杯酒,遮住唇邊弧度。

金如海擲地有聲道:“回稟陛下,秦道炎私收羌族賄賂,置大燕得失於不顧,臣懇請陛下對其施以嚴懲,以儆效尤!”

秦道炎直接跪地辯駁:“陛下,臣絕無此舉,難道金大人隨意搬出一箱金銀便可作為鐵證嗎,微臣不服。”

木察哈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連忙跟著出聲:“回稟陛下,木察哈可以擔保,絕無此事。”

太子在旁觀察著事態進展,見時機差不多,忽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起身道:“啟稟父皇,兒臣有本要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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