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道炎不知為何,心裡忽然咯噔了一下,平白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燕帝見太子也莫名跟著摻和進來,壓抑著怒氣道:“承昊,你又有何事要說。”
太子遞上一本早就準備好的奏折,而後走至下首行禮道:“回稟父皇,兒臣要彈劾兵部尚書秦道炎私通外邦,陷害忠良,枉顧人命,懇請父皇明查!”
他語罷,在秦道炎驚恐的眼神下將事情一一道出。包括九娘之死,古井藏信,秦雙刺殺,末了將九娘身上的玉佩以及書信呈上。
“父皇,那日若不是謝將軍與楚熹年對九娘之死心存疑慮,恰好與兒臣同坐馬車出城嚴查,隻怕也發現不了此事。秦道炎私收數百義子,每人身上皆有一塊玉佩,足以證明九娘便是他所收的義女,書信內容也確實為真。”
太子隱去了一些事,三分真七分假,條條證據羅列出來,足以將秦道炎捶死。
秦道炎聞言嚇得麵如土色,臉頰肌肉抽搐,半天都說不出來話。然而這還不算完,太子又呈上了一個極其眼熟的黑匣子:
“不知父皇是否聽聞京中近日出了一千麵盜賊,此人輕功絕頂,來去無蹤,雖有行竊之舉,卻有俠義心腸。她偷入秦道炎府中,原想行竊珍寶,不曾想陰差陽錯發現了他通敵賣國的證據,趁夜直接丟到了兒臣府中,兒臣不敢隱瞞,一切聽憑父皇定奪。”
燕帝沒有說話,他飛快翻閱著那些秦道炎與外邦往來的信件,越看到後麵越是怒火中燒,到最後直接冷笑出聲,咬牙切齒道:“好,好啊,真是好啊!這便是朕的好臣子!”
他袖袍一揮,麵前的杯盞嘩啦儘數落地,眾人嚇得齊齊跪地請罪:“陛下息怒——”
楚熹年看了謝鏡淵一眼,意思很明確,今日秦道炎必死無疑,再難以脫身。他似笑非笑的低語:“將軍該如何將那半條命給我?”
楚熹年如此態度,倒與昨夜拒絕的模樣截然不同。謝鏡淵隻覺得他忽冷忽熱,是在戲耍自己,眼眸低垂,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你若有本事,便自己來拿。”
他語罷看向正殿中央,隻見秦道炎哆嗦難言,頭上的官帽也軲轆落地,狼狽如喪家之犬。他連滾帶爬的上前想辯解什麼,卻被燕帝命人直接拖了下去,關入大牢嚴加審問。
羌族首領木察哈一時便淪為了眾矢之的。他見燕帝麵色不善,渾身冷汗直冒,不知該說些什麼。
太子再次給予敵人沉痛一擊:“父皇,羌族人說什麼誠心議和,分明狼子野心。剛才還信誓旦旦的說並無此事,如今證據確鑿,更顯其巧舌如簧。兩族商路絕不能開,議和也無必要,我泱泱大燕難道還收拾不了區區羌族嗎?!”
秦道炎眼見著已經倒黴了,這個時候誰再幫羌族說話那就是沒腦子。文武百官見狀皆出聲附和,直接將羌族貶到了地縫裡。
“蠻夷之地,素少教化。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陛下萬不可答應!”
“請陛下速速將他們逐出大殿,莫汙了此地!”
燕朝國力遠勝羌族許多,燕帝自然不會將他們放在心上。心情好的時候或許還能結交一二,心情不好便如碾死螻蟻一般簡單。如今出了這檔子事,哪兒還有什麼好臉。
燕帝臉色鐵青的拂袖,示意禁軍將他們驅趕出殿。木察哈帶來的幾十名部落勇士不懂漢語,見禁軍強行驅趕他們,皆都怒目而視。其中一名膀大腰圓的壯漢直接奪過了禁軍手中的兵刃,用羌族話怒聲道:“大燕皇帝,你欺人太甚,真以為我們怕了你不成!”
木察哈聞言神色驚恐,還沒來得及出聲阻攔,雙方便爆發了爭鬥。禦前三尺之內不可見兵刃,羌族人直接搶過了禁軍手中的兵器,大肆砍殺起來,這還了得。
外間的禁軍立刻呼啦啦潮水般湧入殿內,刀劍相擊,直接將好好的宴席變成了戰場。百官生怕誤傷自己,皆驚恐後退,心想羌族真是蠻夷之地,一言不合便大開殺戒。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楚熹年未免波及自身,直接將謝鏡淵拉到了自己身後,與他後退遠離戰場:“將軍當心。”
謝鏡淵見他擋在自己身前,頓了頓,隨即譏笑出聲:“該當心的是你自己。”
他話音剛落,便聽耳畔忽然傳來一道迅疾的破空聲,下意識看去,卻見一柄長劍不知從何處飛來,直直刺向了楚熹年。
他們身後恰好是殿柱,退無可退。
謝鏡淵見狀麵色微變,一把推開楚熹年,正準備以內力擊開此劍。卻忽然察覺一道冷凝的目光正在暗處觀察著自己,赫然是周溫臣。動作一頓,硬生生改擊為避,任由那長劍刺傷自己右臂,最後沒入柱中。
“唔——”
謝鏡淵悶哼一聲,臉上愈發失了血色。
他知道,周溫臣在試探自己是否真的病入膏肓。倘若強行將劍擊開,定會露出馬腳,隻能硬生生接了這一招。
這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等楚熹年回過神來,就見謝鏡淵麵色蒼白的捂著右臂,指縫間滿是鮮血,不由得瞳孔收縮。
“將軍!”
楚熹年連忙上前攥住他的手腕,想查看傷勢是否嚴重,謝鏡淵卻說什麼也不讓他看,皺眉啞聲道:“宮中人多眼雜,回府再說。”
楚熹年聞言一頓,瞬間明白他的意思,隻得飛快撕破衣袍下擺,將布料纏在他傷口處止血。神情罕見的沉凝,喜怒難辨的問謝鏡淵:“是何人出手?”
“……”
謝鏡淵沒說話。他從來沒見過楚熹年皺眉生氣的樣子,如今見他眉頭緊蹙,不免多看了幾眼,蒼白失了血色的唇無聲蠕動:“……回去再告訴你。”
謝鏡淵心想,原來楚熹年也有不知道的事。
羌族勇士雖然善戰,可到底寡不敵眾,不消片刻便被禁軍製服了。木察哈此時想死的心都有了,後悔自己為何要帶這麼幾個蠢貨來,跪在地上連連叩首請罪。
“請陛下寬恕,請陛下寬恕……”
燕帝卻不欲再聽,拂袖憤然離席。周溫臣命禁軍將羌族人軟禁起來,等陛下氣消再做處置,邁出大殿前,不著痕跡看了眼謝鏡淵,這才離去。
太子一直關注著他們,見謝鏡淵受傷,皺眉上前:“傷勢嚴重嗎?”
謝鏡淵神情不變,甚至勾唇笑了笑:“死不了,今日親眼見秦道炎跌落塵泥,被人刺上一劍又何妨。”
太子見他沒事,微鬆一口氣,對楚熹年道:“儘快帶他回府找人醫治吧,宮中的太醫靠不住。”
楚熹年嗯了一聲,帶著謝鏡淵快速出宮回府了。一路上九庸將馬車駕駛得飛快,謝鏡淵傷勢受到顛簸,血已然有些開始止不住了,鮮血浸透了半邊衣袖。
“將軍……”
楚熹年緊緊抱著他,緊捂著謝鏡淵的傷口,想說些什麼,又沒有說。
謝鏡淵卻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聲音沙啞的嗯了一聲:“死不了……”
萬濟邈收到消息趕來將軍府時,瞧見謝鏡淵的傷勢頓覺麻煩,不免又要罵罵咧咧一番。他替謝鏡淵縫好傷口,又上了藥纏上紗布,前前後後忙活了好幾個時辰,氣急敗壞:“日後再遇上這種事,莫要來找老夫!”
謝鏡淵半身赤luo的躺在床上,右臂纏著紗布。因為失血過多,麵色蒼白,聞言嗤笑出聲:“不找就不找。”
他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
萬濟邈氣得吹胡子瞪眼,直接摔門離去了。
楚熹年擰了一方乾淨的帕子,替謝鏡淵擦拭身上殘餘的血痕,聲音低沉:“將軍可知醫者不能得罪?”
方才謝鏡淵處理傷勢,忙亂之間麵具也不知掉到了哪兒去。直到楚熹年離得近了,這才從對方淺色的瞳孔中清楚看見自己的模樣。
謝鏡淵下意識偏頭,情緒有些暴躁,聲音陰鷙道:“我的麵具呢?”
楚熹年靜靜看著他,沒有動作。
謝鏡淵乾脆自己找。他強撐著從床上坐起身,動作間牽扯到傷勢,麵色又白了幾分。他皺眉環視一圈,這才發現麵具掉落在了枕邊,然而剛剛撿起,側臉卻陡然覆上了一片溫熱——
楚熹年傾身靠近,直接吻住了謝鏡淵傷痕遍布的右臉。溫熱的唇緩慢下移,落在眼睛上,臉頰上,最後是唇邊,全了昨夜的未儘之事。纏綿又曖昧。
“……”
謝鏡淵眼瞼一顫,手裡的麵具從指尖悄然滑落,軲轆一聲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