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寒意更甚。這棟危樓立在飄搖的風雨中,似乎會隨時轟然倒塌。
孟舟山以前很喜歡在這種天氣裡寫稿,因為潮濕的雨和黑暗的夜,最容易滋生罪惡。但今天卻因為家中多了一個不速之客,使他有些心神不寧。
“噠噠噠噠噠!我是警察,你已經被捕了,還不趕快舉手投降!”
一名七歲的小男孩舉著玩具槍,對著孟舟山一通掃射,希望他能配合一下。不過很可惜,孟舟山沒有半點反應。
“’小嚴警官‘,我建議你現在最好去寫課外作業,抓賊是你長大後做的事。”
家裡的保姆請探親假了,嚴越昭正在盯梢嫌疑人,實在抽不開身去管這個活祖宗。從學校接回來之後隻能暫時丟在孟舟山家裡,讓他幫忙照看。
不得不說嚴越昭心挺大的,這麼危險的地方也敢把孩子往這丟。
嚴向明聞言撇嘴,扔掉了手裡的玩具槍:“舅舅,那你給我買個新玩具槍好不好,爸爸不給我買。”
孟舟山心想很正常。嚴越昭花錢大手大腳,離婚之後沒有老婆幫他理財,回回月底都窮得精光。
孟舟山把鋼筆放到旁邊,打開電腦問道:“給你買玩具槍,你就安靜嗎?”
嚴向明聞言立刻趴到桌邊,小聲碎碎念,有些委屈:“我還想要新平板畫畫玩。我上次考試第一名,爸爸答應給我買,他一直沒有買。”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孟舟山慢慢滾動鼠標,瀏覽著商品:“你爸爸答應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嚴向明拽著他衣袖撒嬌:“舅舅,我不吵你了好不好,我現在就去寫作業。”
這是一根被寵壞的獨苗苗,除了性格鬨騰點,倒沒什麼大毛病。孟舟山給他選了部平板,又買了把仿真玩具槍,嚴向明果然趴到桌子上乖乖寫作業去了。
孟舟山不期然想起了那名坐輪椅的沉默少年,思索一瞬,在電腦上下單,又買了一部新款手機。
外間雨聲淅瀝,室內卻安靜得讓人無所適從。
孟舟山正在修自己以前遞交到出版社的稿子,裡麵有些內容太血腥,編輯說必須進行刪改。
他無法對那些殘忍的故事進行美化,於是能做的隻有刪改。
嚴向明見孟舟山沉思寫作,不敢吵他。寫完作業,悄悄趴到桌子邊道:“舅舅,我口渴。”
孟舟山頭也不抬,拿起桌角的玻璃瓶給他倒了一杯水:“喝吧。”
嚴向明:“……舅舅,你倒的是紅酒。”
孟舟山終於回神,這才發現自己倒錯了,隻好從位置上起身重新給他倒了一杯橙汁。
嚴向明發現了孟舟山墊在桌角的一張紙,上麵畫著一個銜尾蛇圖案,湊過去驚奇咦了一聲:“舅舅,你也會畫這條蛇啊。”
孟舟山聞言腳步一頓,轉身看向他:“你還在彆的地方見過這條蛇嗎?”
“有啊,”嚴向明道,“爸爸把我從學校接過來的時候,我在樓下牆上看見了。”
孟舟山聞言麵色微變,正準備下樓查看,忽然想起把嚴向明一個人留在屋裡不安全,乾脆走過去把他一起抱出了房門。
嚴向明不喜歡在下雨天出門,老大的不情願:“舅舅,你乾啥?”
孟舟山用外套把他一裹,走進了電梯,聲音嚴肅:“那條蛇在哪兒,等會兒下去你指給舅舅看。”
嚴向明哦了一聲。
樓道漆黑,燈光昏暗,上麵貼滿了小廣告。要從一堆花花綠綠的斑駁牆壁上找到圖案實屬不易。
嚴向明回憶了一下自己背著小書包進門的場景,在周圍找了半天,最後指著信箱下麵的一個角落道:“舅舅,在這裡。”
孟舟山打開手機燈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卻見一個疏通下水道的廣告章旁邊果然有一個銜尾蛇圖案,下麵還寫了一行字:
以謊言挑撥罪惡者,應受拔舌
之苦。
鮮紅的字體藏在雜亂的廣告中,實在不易被發現。隻有那條蛇畫得精致細密,像是某種古老圖騰。
孟舟山指腹用力在牆上抹了一下,圖案邊緣的墨痕便糊開了一點,很顯然剛畫不久。
他盯著手上淺紅的墨痕,開始飛速思考這句話的意思。
以謊言挑撥罪惡者,應受拔舌之苦?什麼意思?
孟舟山莫名想起了佛教中記載的十八層地獄,其中一層就是拔舌地獄。生前言無顧忌,侮辱人身,滿口惡言者,輪回之前必入拔舌地獄,被閻王拔掉舌頭。
這棟危樓裡有誰符合這個條件?
孟舟山腦海中不期然浮現出了六樓住著的佘太婆。他一邊拉著嚴向明飛快進入電梯,一邊用手機給在樓上盯梢的嚴越昭打電話,嘟了四五聲後才被接通。
嚴越昭工作時間最怕打擾,在電話那頭壓低聲音皺眉道:“有屁快放!”
孟舟山聲音急促:“快去六樓盯著,走廊右邊第三戶門,我懷疑她是凶手的下一個目標!”
嚴越昭還在十二樓盯著那名戴鴨舌帽的男子,聞言語氣疑惑:“真的假的?”
電梯在每層都開門停了一下,但外麵卻空空如也。孟舟山皺眉,一直用力按著關門鍵:“不管是不是真的,你先去看看再說,萬一住戶已經遇害了怎麼辦?!”
嚴越昭隻好掛斷電話,飛速跑下樓去了佘太婆家。他站在門口連敲了兩聲房門都沒人應,情急之下隻能後退幾步,一個飛踹踢開了門——
“轟——”
不甚結實的門板轟然倒地,露出了裡麵簡陋逼仄的房間。佘太婆正坐在客廳擇菜,冷不丁看見一個胡子拉碴的大漢踹倒了自家房門,嚇得人都傻了。
於是當孟舟山帶著嚴向明趕來的時候,就見佘太婆正揪著嚴越昭的衣領一個勁打:“王八蛋!王八蛋!你個挨千刀作孽的,無緣無故踹我家房門乾什麼!你賠錢!賠錢!”
嚴向明見狀立刻衝上去加入戰局,蹦起來要攔住她:“你憑什麼打我爸!你憑什麼打我爸!”
場麵一團混亂的時候,誰也沒注意到,電梯緩緩升上去了。
孟舟山見佘太婆安然無恙,先是鬆了口氣,隨即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他抬頭看向樓頂,試圖發現什麼,然而嘈雜的雨聲掩蓋了一切。
嚴越昭好不容易用五百塊錢打發佘太婆,看見孟舟山就氣不打一處來,正準備上前找他算賬,然而就見孟舟山忽然轉身看向了電梯的樓層顯示屏——
電梯停在了8樓。
孟舟山示意嚴越昭彆出聲,伸手輕輕按了一下電梯鍵。他們眼見著電梯一點點下來,然後停住,叮的一聲打開了門。
嚴越昭下意識捂住了兒子的眼睛,莫名有些緊張不安,然而電梯緩緩打開,裡麵卻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你留在這裡,我去八樓看看。”
孟舟山隻說了這麼一句話,隨即轉身朝著樓上跑去。他心臟不安到了極點,耳畔是迅疾的風聲,隱隱覺得有什麼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八樓隻住了一名住戶。
等孟舟山飛速趕到樓上,踹門進屋的時候,就見裡麵一片漆黑。一名長發女子背對著自己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對麵放著一麵高高的落地鏡。
“轟隆——!”
外間陡然劃過一抹閃電,似要劈裂天空,整個屋子都瞬間亮堂起來,鏡子裡麵清楚照出了女子可怖的死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