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莫不是在說笑?”
司無咎總是一身黑白素服,頭戴鬥笠,僅露出半個下巴,甚少以真麵目示人,像陰雨天氣濕噠噠的感覺。他桀桀怪笑兩聲,指尖銀鈴作響:“白骨鬼域,隻收亡魂,不救生人。治病救人這種事帝君該找百藥穀的那群白胡子,與我鬼域可是大大的沒有乾係。”
百裡渡月原本背對著他,負手站在高處,聞言終於轉身看向司無咎,眉眼無甚情緒,卻偏偏讓人覺得冷然:“這麼說你是不肯救了?”
司無咎沒出聲,指尖輕輕敲擊,指甲尖長且泛著青黑的色澤,似乎在思忖著什麼:“我若救人,帝君賜我何物?”
他這是在詢問報酬。
司無咎隻喜歡殺人,從來都不喜歡救人。可他打又打不過百裡渡月,就連鬼域也在對方掌轄之下,拒絕是拒絕不了了,倒不如趁機撈些好處。
百裡渡月聞言步下台階,冷冷出聲,拋出了一個極為豐厚的條件:“你若能將人救回來,中洲無妄穀任你出入。那是雲境最大的藥潭,蠱蟲遍布,瘴氣叢生,天材地寶極多,比你鬼域還要毒上三分,向來隻有帝君能踏入,本君特許你自由進出,如何?”
司無咎聞言眼睛亮了幾分,他可是饞無妄穀這塊風水寶地許久了,隻可惜一直無緣踏入,百裡渡月此言正中下懷:“帝君既如此說,我唯有領命聽從了。”
這是一筆雙方都覺得相當劃算的買賣。
百裡渡月見他答應,也沒有多加耽擱,立刻將司無咎帶到了後殿。彼時桑非正麵色蒼白地躺在床上,不過這次不是裝病,是真病了。醫修來了之後沒多久,他體內的毒蠱就真的發作了起來,丹田處好似有千萬隻蟲子在啃咬,疼得撕心裂肺。
桑非晚裝疼的時候會哀嚎出聲,如今真疼了,反倒喊不出聲了。他緊咬牙關,額頭冷汗涔涔,口中已經見了血腥味,恍惚間隻見百裡渡月帶了一名頭戴鬥笠的男子進來,定睛一看,這才發現是司無咎。
百裡渡月總不會想把自己做成活屍吧?
桑非晚腦海裡忽然冒出了這個不靠譜的念頭,但很快又被他自己打消了。他強撐著從床上慢慢坐直身形,唇上毫無血色,看起來從裡到外都透著虛弱。
司無咎見狀桀桀笑了兩聲:“我當帝君要救誰,原來是道侶,如此美人,難怪帝君心疼。”
百裡渡月並不理會他的風涼之言,坐在床邊扶住桑非晚,一邊給對方輸送靈力緩解痛苦,一邊低聲解釋道:“司氏一脈擅煉毒蠱,讓他瞧瞧你身上的毒。”
桑非晚沒有意見,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吧,聞言點了點頭。
司無咎見狀上前替他診治。隻見他捏住桑非晚的食指,然後指甲在皮膚上隔空輕劃,用力一擠,上麵就冒了一條血線出來。
司無咎便以此為口,將靈力凝成細細的絲線,順著傷處爬入,緩慢探測著桑非晚體內的蠱毒。一炷香的時辰過後,司無咎腰間的其中一個鈴鐺像是受到什麼召喚般,忽然叮鈴響了一聲,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司無咎見狀立刻撤訣收力,一把按住了腰間的小鈴鐺,皺眉道:“是避靈蠱——!”
桑非晚下意識問道:“什麼是避靈蠱?”
司無咎見腰間的鈴鐺不再作響,終於慢慢鬆開手。他桀桀笑了兩聲,對桑非晚解釋道:“避靈蠱一旦植入體內,便會吞噬修士丹田內的靈力。一年半載還好,但倘若時日一長,丹田受損,無法運轉靈力,蠱蟲便會轉而啃噬血肉。此蠱在你體內已三年有餘,你五臟六腑近日一定受過重創,靈力休止,引起了蠱動。”
桑非晚心想肯定是扶餘浩下的,沒跑了。
百裡渡月眉間溝壑深深:“可有法子救治?”
司無咎晃了晃手上的銀鈴,這是他的習慣性動作:“有救。避靈蠱共有兩隻蠱蟲,一雌一雄,同生同死。下蠱之時,通常隻用雄蠱,若想解蠱,殺了那隻雌蠱便是,雌蠱一死,雄蠱便也跟著死了。”
他說了就像沒說,因為他們壓根不知道雌蠱在哪兒。
百裡渡月皺眉,勉強耐著性子問道:“如何尋找雌蠱?”
司無咎聞言帽簷微抬,目光不明地看向桑非晚,意味深長道:“那這就得問那個下蠱之人了。”
桑非晚察覺到司無咎的視線,頓了頓,隻能硬著頭皮道:“應該是扶餘浩下的。”
這句話很容易引起外人遐想,扶餘浩無緣無故給百裡渡月的道侶下蠱做什麼,要下也是給百裡渡月下啊。
司無咎聞言果然想多了。他眼皮子微掀,先是看了看桑非晚手腕上還沒來得及解開的鎖鏈,又看了看陰沉著臉一言不發的百裡渡月,唇角微勾,閃過了一抹興味。
沒想到百裡渡月平常看著生人勿近,私下竟這麼會玩,連鎖鏈都用上了。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
百裡渡月聽見“扶餘浩”三字,心中莫名梗了一瞬,但轉念一想,此事和桑非晚也無甚關係,說到底不過是原來那個“桑非晚”留下的爛賬,勉強平複好了心緒,壓低聲音安撫桑非晚道:“你不必擔憂,本君定然想法子替你解毒。”
語罷拍了拍桑非晚的手,起身帶著司無咎離開了此處。
司無咎跟著百裡渡月走到殿外,原以為對方會立刻去抓扶餘浩拷問雌蠱的下落,然而沒想到百裡渡月隻走了兩步,就在台階處停住了腳步。
司無咎見狀微微挑眉:“帝君不去抓扶餘浩嗎?我聽聞他被帝君廢去修為,現在就關押在地牢之中,料想應當不難抓才是。”
百裡渡月聞言轉身看向他,卻毫無情緒地吐出了一句話:“他早就瘋了。”
扶餘浩早在得知自己並非千江月親生之時,就早已變得瘋瘋癲癲,後來被百裡渡月廢去修為,關押地牢,就愈發不人不鬼起來,又怎會知道雌蠱的蹤跡?
退一萬步來說,他就算知道雌蠱在哪兒,又怎麼會願意告訴百裡渡月?
扶餘浩現在一無所有,他得知桑非晚被蠱毒所困,隻會高興得瘋癲,死也不會說出雌蠱的下落。
而百裡渡月絕不會和窮途末路的人去賭什麼。
司無咎聞言嘶了一聲,用尖尖的指甲輕撓著下巴:“那這就難辦了。”
百裡渡月目光如炬地看向他,危險眯眼:“不難辦本君找你做什麼,再另想一個解毒的法子,你以為無妄穀是那麼好進的嗎?”
司無咎沉思片刻,猶豫出聲:“若說彆的法子倒也有,隻是迂回麻煩了些,不知帝君願不願意。”
畢竟百裡渡月現如今是帝君之位,倒真不見得會為了道侶做到那個地步。不過觀他一番情態,對方才殿內的那名男子似乎十分上心,試一試也無妨。
百裡渡月冷冷吐出一個字:“說!”
司無咎“桀桀”怪笑兩聲,壓低聲音曖昧道:“帝君乃天神境高手,不懼奇毒。你平日與道侶歡好纏綿之時,用靈力將他丹田內的蠱毒引到自己體內,再自行煉化,時日一長,次數一多,他體內的毒自然也就乾淨了。”
百裡渡月驟然聽見“歡好”二字,身形不由得一僵,下意識問道:“你說什麼?”
司無咎便以為自己方才說的太複雜,百裡渡月沒聽懂,換了個言簡意賅的說法:“雙修之法,帝君總該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