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我們是朋友(1 / 2)

明明蕭今昂才是需要做心理谘詢的那個人, 但因著剛才那一番對話,他們的身份好似互相調換了位置,倒顯得明晝才是那個等待救治的病徒。

明晝隻感覺自己冰冷潮濕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那種陌生的觸感令他避之不及,就像是冰塊落入熔爐, 頃刻間就會化得屍骨無存。

他敏銳感到了危險和慌亂,於是針紮般嗖地縮回了手, 同時身形不受控製後退, 力道大得連沙發都挪動了幾分,整個人戒備不安到了極點——

此時明晝才真正有了些許身處黑暗中的惶恐和無措, 這讓他看起來終於像一個盲人。

蕭今昂愣了一瞬, 不知道明晝反應為什麼會這麼大,眼中閃過了一絲茫然:“明醫生?”

他的聲音清朗乾淨, 裹挾著室內的冷氣,陡然讓人腦子清醒了過來。

明晝聽見他的聲音,肉眼可見愣了一瞬,好似終於反應過來什麼,緊繃的身形開始慢慢放鬆,重新回歸到了平靜。

他意識到自己正在心理谘詢室,

他意識到蕭今昂是一名病人,

而自己現在是他的醫生。

“不好意思……”

明晝為自己剛才的舉動道歉。他抬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墨鏡, 想以此掩飾些什麼,重新回歸到了心理醫生這個角色中, 靜默片刻,忽然問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你今年多少歲?”

蕭今昂掰著手指, 努力回憶了一下自己被星際執行官創造出來的出廠日期:“我嗎?我今年二十三歲。”

明晝說:“我三十五歲。”

他說出這句話時的語氣十分平靜, 沉穩儒雅, 甚至帶了幾分長輩的感覺,同時也終於明白蕭今昂剛才為什麼會那麼天真單純:

原來對方才二十多歲……

這是一個微妙的年紀,比十八歲褪去了幾分青澀,比三十歲又多了幾分無畏,滿懷熱切,躊躇滿誌,一度想要把世界踩在腳下。

可再過十年,他們就會忽然意識到,每一句話背後所承載的分量,都是他們所肩挑不起的。就像蕭今昂並不明白,“失明”這兩個字代表著什麼,“做一輩子朋友”這句話又代表著什麼。

明晝從茶幾下麵的小格子拿了一顆糖出來,輕輕放在蕭今昂麵前,甜食有助於緩解情緒,所以他的桌子底下會經常準備一些小零食,這個舉動看起來有些像在哄小孩子:“你二十三歲,應該工作了吧?”

“工作了,”蕭今昂看向窗外,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寫字樓給明晝看,儘管對方看不見,“就在恒明寫字樓裡麵。”

明晝知道這個地方,挺近的:“平常沒有和同事交流嗎?你可以嘗試認識他們,也許會交到新朋友。”

蕭今昂拿起桌上的水果糖,直接撕開了糖紙,他一邊低頭研究這顆糖果,一邊搖頭,自然卷的頭發看起來異常蓬鬆,像綿羊一樣:“沒有,我才剛剛上班第二天,隻認識老板。”

明晝:“沒關係,以後時間長了,你會認識更多朋友的。”

蕭今昂撓了撓頭:“可能不行,因為老板說,再過兩個月我們公司就倒閉了。”

明晝沒想到自己會得到這樣一種答案,不由得愣了一瞬:“什麼?”

蕭今昂又認真重複了一遍:“我們公司再過兩個月就倒閉了。”

他看起來一點也沒有即將要失業的慌張,反而挺淡定的。

明晝頓了頓:“那你有想過接下來的打算嗎?或者從現在開始物色下一份工作?”

蕭今昂還真沒想過,他把手裡的糖果扔進嘴裡,咬得哢嚓哢嚓響,努力思考了一下:“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該找什麼工作。”

他的大星際優秀學院畢業生文憑在人類世界好像不太管用。

明晝又問:“那你有存款嗎?”

蕭今昂聞言吃糖的動作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小聲道:“沒有,我還沒來得及開始攢,但是我以後會努力工作,好好攢錢的~”

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心理有問題的樣子,恰恰相反,相當積極向上。

明晝已經在思忖著要不要儘早結束這次談心了,因為他的谘詢是按小時收費的,並且價格不菲。然而就在這時,蕭今昂卻注意到了窗台上的一盆綠植,走過去趴在窗台邊看了看:“明醫生,你養花了嗎?”

明晝嗯了一聲。

蕭今昂砸吧了一下嘴裡的糖味,伸手撥弄了一下枯萎蜷縮的葉片:“它好像有點缺水了,你要不要給它澆水?”

每個進來明晝辦公室的人都會問上這麼一句話,明晝隻道:“我下班的時候再澆。”

他想繞過這個話題。

蕭今昂隔著花盆,感知了一下這盆花的生命力:“可是再不澆水的話,它就隻能活兩個小時了,等你下班的時候再澆水就來不及了。”

他語罷注意到茶幾上放著的紙杯,檢查了一下裡麵的純淨水,然後慢慢倒進了花盆裡,細細的水流聲在安靜的房間內顯得異常明顯。

明晝動了動耳朵,好似察覺到了他在做什麼,一麵覺得他單純,一麵平靜戳破真相:“沒用的,這盆花長了蟲子,根已經爛了。”

蕭今昂下意識問道:“那你怎麼不帶它治病呢?”

“……”

明晝聞言忽然安靜了下來。

蕭今昂感知了一下土壤裡麵的情況,發現並不嚴重,隻是缺水造成根部萎縮而已。他有些吝嗇且不舍地揪了一小團能量給這盆花,這才重新回到沙發對麵落座。

明晝忽然覺得自己在蕭今昂麵前用不上任何曾經學過的心理治療方法,他摸索著,又從桌下拿出了一顆糖,輕輕放在對方麵前:“你喜歡吃糖嗎?”

蕭今昂語氣雀躍:“喜歡呀。”

明晝想起昨天晚上,那個人跟著自己去藥店,好像也買了一盒薄荷糖。仿佛是為了確認什麼,再次問道:“你昨天晚上……我的意思是……你見過我嗎?”

蕭今昂老實點頭:“見過,昨天下雨的時候。”

他語罷無意識低頭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奈何空空如也,連一個鋼鏰都沒有:“對不起呀,你送了我一盒糖,但是我現在沒錢,等我發工資了我就把錢還給你。”

原來真的是他……

明晝不知道為什麼,聞言忽然鬆了口氣。他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何而來,隻知道這次相遇對他來說並不算糟糕:“不用了,一盒糖而已。”

他又從茶幾下麵的小格子拿了一些糖出來,這次不再是一顆一顆給的,而是一大把。彩色的半透明糖果在桌上堆起了一個小小的山坡,經過太陽照射,流光溢彩。

蕭今昂眼睛亮了亮,下意識看向明晝:“給我的嗎?”

明晝點頭:“我這裡有很多。”

蕭今昂覺得明晝真是個大好人,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行,我得還你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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