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客廳裡一片寂靜,隻有掛在牆壁上的鐘還在滴答滴答地走著。
謝孟廷注視著賀鴻飛,似乎從他的神情中明白了什麼,捏著報告的拇指和食指不經意地捏緊了。
“所以,上一次聚餐的時候,就是這個原因。”明明應該是個問句,謝孟廷卻用了肯定的語氣。
他和賀鴻飛認識不下二十年,邀請彼此來家裡做客也是常有的事情,但上一次賀鴻飛卻古怪地要了他和顧婉的頭發,給的理由現在想來也有些蹩腳。當時謝孟廷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拔了頭發給他。
但看到這份報告,他和顧婉的頭發被用來做了什麼,也就呼之欲出了。
“對不起。”賀鴻飛的眼底浮現出愧疚,乾脆利落地道歉。
不管有再多的原因,再多的理由,在這件事上沒有提前詢問過謝孟廷而先斬後奏,就已經是賀鴻飛對朋友的欺瞞了。
“那天,你隻問過我和顧婉……謝銳的DNA樣本,你又是怎麼拿到的?”問話的時候,謝孟廷持續直視著賀鴻飛,觀察著他臉上每一個微小的表情變化。
“他體檢的時候,托人拿到的。”賀鴻飛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將具體拖了誰拿到的說出來。
即便這樣,謝孟廷也不難猜到。謝銳每一年的體檢都是在固定的單位進行,人選範圍也就是那幾位。
但謝孟廷卻並沒有追問下去,而是捏緊了手中的報告,目光定定地移回到報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謝孟廷半垂著頭,大半張臉上的神情都被隱沒在黑暗中,教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在賀鴻飛擔憂的目光下,謝孟廷重新開始仔細地看這份報告,他的速度很慢,仿佛在麵對重要的報表。
報告的內容很簡單,檢驗材料用不同的序號標出,後麵是詳細的堅定日期和過程,等翻到第三頁的時候,在最末尾處的鑒定結論,讓謝孟廷心中呼之欲出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他與賀鴻飛相識多年,對方沒有必要在這件事上騙他,更何況賀鴻飛找的那家鑒定中心也沒有造假的可能。
那就隻剩下一個結論——
謝銳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謝孟廷注視著報告,仿佛整個人已經被劈成了兩半,情感的那一半還在猶豫不定和否認,但理智的那一半卻在冷靜地提醒著他這份報告的真實性。
牆上的鐘不斷地傳出“滴答”的響聲,輕快的聲音落在耳邊,卻隻能加重謝孟廷心裡的煩悶。他的視線久久地停留在“均無親緣關係”六個字上,直到因為拇指和食指用力過大,將兩張薄薄的紙搓開,謝孟廷才仿佛恍然驚醒過來,急切地翻到了下一頁。
在翻過一頁鑒定人宣言後,落入謝孟廷眼簾的是另一份鑒定報告。
其中的第三份檢驗材料,來自“杜若”。
等翻到最後的結果時,謝孟廷的目光在鑒定結果的那一段文字上停留了很久,很久,直到賀鴻飛再一次喊到他的名字,謝孟廷才將手上的報告放在茶幾上,重新抬起頭。
“謝哥,對不起。”
謝孟廷回過神,重重歎了口氣。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這件事的?”
“就這個月,荊市聞家那邊有人找到了我,問了一些事。之後,我也查到了一些事。”賀鴻飛想到自己手上的那些調查結果,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選擇將一切都說出來。
謝孟廷聽得出賀鴻飛話語中的隱瞞,但他更清楚對方這樣選擇的原因。
“謝哥,你還好嗎?”
“這個消息太突然了,大概還需要一點時間。”謝孟廷的嘴角帶上了淡淡的苦笑,伸手有些疲憊地捏了下鼻梁,“但我現在更擔心婉婉。”
提到顧婉,賀鴻飛也不由地沉默了。
他和謝孟廷都清楚地知道,顧婉一直以來有多寵愛謝銳這個獨生子。假如她知道了這個消息,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反應。
“或許,可以遲一點,等到過年之後再告訴她?”
但謝孟廷幾乎沒有猶豫地拒絕了這個建議,“不行,拖得越久,隻會越來越麻煩。不管對哪一方來說都是如此。”
在這件事中,沒有絕對的受害者。但既然發現了,隻有當機立斷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我幾天前,和他見了一麵……”沉默片刻,賀鴻飛還是將這件事說了出來。
謝孟廷的注意力幾乎是立刻就放回到賀鴻飛身上,“怎麼樣?”語氣中帶上了三分連謝孟廷自己都不曾留意到的迫不及待。
“溫和,有禮,冷靜,克製。”賀鴻飛用了八個字形容杜若留給自己的印象,“或許有初次見麵的關係,但至少能夠看出來,他是一個不錯的人。”
賀鴻飛的評價讓謝孟廷有些詫異地挑了下眉毛。
熟知自己這位老友的他,清楚地知道能夠第一次見麵就能夠獲得賀鴻飛“不錯”評價的人,簡直是少之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