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曹操說得對,張讓讀過曆史,雖不算熟讀三國,但大約知道三國時期的重要事件。
十常侍亂政、董卓廢立是三國之始,從此開啟了英雄輩出、金戈鐵馬的軍閥割據格局。
彆看曹操雖然目前隻是一個校尉,但日後將是眾多軍閥之中,最強勢的一個。
雖然很多人都覺得曹操是竊取東漢天下的奸雄,但是張讓覺得,拋開各種演義杜撰和話本來看,曹操並非一個奸雄,而是一個真正的英雄。
中國曆史上第一部編年體通史《資治通鑒》中,曾用八個字評價曹操——芟刈群雄,幾平海內。
魯迅先生也曾經說過,曹操至少是一個英雄。
曹操聽著張讓這簡短的“我信”兩個字,突然有些語塞,一腔熱血翻滾在心頭,仿佛煮沸的滾水,不知為何久久不能平息。
第一個對他說,信他能改天換命的人,不是曹操的父親,也不是曹操的狐朋狗友,而是曹操鄙夷不恥,根本不屑多看一眼的奸臣宦官……
曹操盯著張讓,張讓沒有任何畏懼的與曹操對視,良久之後,曹操突然“嗬——”的輕笑了一聲,也不知是自嘲,還是嘲諷張讓,低聲說:“你還真不好對付……”
他說著,抬起手來,食指勾住張讓的下巴,大拇指輕輕的蹭了一下,將殘留在張讓唇邊的碎屑撣掉。
張讓身子一僵,似乎對於陌生人的觸碰十分戒備。
不過曹操根本不給他任何機會,已經突然收回手來,沒頭沒尾的說:“小心來人,此人不足為信。”
他說著,一個翻身突然從窗口竄了出去,“吱呀——”一聲輕輕關上窗戶。
與此同時,就聽到“踏踏踏”的腳步聲,竟然真的有人來了,跫音在殿外停頓了一下,很快就是開門的聲音。
溫德殿的大門轟然打開,一個年輕男子從外麵走了進來。
張讓被董卓軟禁在這裡,除了偷偷溜進來的曹操,就隻有發放飯食的士兵可以進入,這深更半夜的,突然有人走了進來,實屬奇怪。
張讓借著暗淡的月光,打量著來人,大約二十出頭的樣子,年紀輕輕,身形纖長,長相撐死了算是清秀臉,長相普普通通,若是放在人堆兒裡,絕對是一眼認不出來的類型,沒什麼辨識度。
那年輕男子穿著官袍,可惜張讓是個法醫,對官袍沒什麼研究,也看不懂是什麼官職。
年輕男子走到張讓麵前,眼睛裡充滿了關心和緊張,開口說:“義父可還安好?”
張讓並不識得這個年輕男子,但聽他一開口,竟然喚自己義父,應該是大宦官張讓收養的兒子,可方才曹操匆忙離開之時,特意囑咐自己小心來人,不足以相信。
十常侍張讓爵位高至列侯,在東漢這個年代,宦官侯是可以世襲的爵位,因此在這個年代裡,但凡是有點地位的宦官,都會收養義子來傳承自己的衣缽。
年輕男子趕緊上下檢查了一下張讓,又伸手去搭張讓的手腕,說:“義父的脈象細入線,乃氣血虧虛之兆,奉兒這便開一個方子,令人去煎藥。”
張讓雖不識得眼前這個義子,不過麵上滴水不漏,並沒有表情顯露出來,而是說:“殿外有董卓的軍隊看守,你是如何進來的?”
他這樣一說,義子張奉的臉上立刻露出一絲僵硬,不過很快消失殆儘,對答如流的說:“不瞞義父,如今董卓的軍隊已經收編了雒陽所有兵馬,整個雒陽城已經落入了董卓手中,朝中所有官員都歸順了董卓,就算是有些骨氣的,也是敢怒不敢言。那董卓想要獨吞義父的寶藏,生怕義父有個好歹,奉兒又是太醫令,因此便讓奉兒過來探看義父。”
張讓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張奉,原來“自己”的義子是太醫令。
太醫令是東漢時期,掌管醫藥的最高官員,通俗的說,其實太醫令就相當於現在的中央衛生部部長。
張奉年紀輕輕,能勝任這個職位,想必也是受了他義父的庇蔭。
張奉說罷了,聲音十分溫柔關切的說:“義父,董卓的勢力滔天,如今朝中沒有一個人敢與董卓對抗,義父就算徒留寶藏又有何用?董卓雖為了寶藏不敢立時對義父下毒手,但奉兒聽說,董卓已經準備令人來對義父用刑……”
張奉握住張讓的手,眼神中透露出濃濃的擔憂和心疼,繼續說:“義父,奉兒實在不忍心看義父受這般苦楚,不如……義父便把寶藏的地址告與董卓罷了。”
張讓一聽,終於算是明白了,原來“自己”的義子,是替董卓來勸降的,那滿眼的關切備至,其實隻是為了套出寶藏。
張讓心裡明鏡一般,怪不得曹操臨走的時候,會提醒張讓小心。
張奉說罷了,見張讓一直沒言語,心裡有些沒底兒,正心慌著,就瞥見溫德殿的一扇窗口竟然半掩著,沒有關死。
張讓順著張奉的目光一看,那不正是曹操跳出去的窗口?張奉進來之前,曹操跳窗而走,不過其實曹操並沒有離開,正藏在窗戶下麵偷聽。
張讓一看,眼見張奉就要走過去,一旦走過去曹操肯定就會露陷,張奉又是董卓的人,依照董卓恨不能將曹操千刀萬剮的性子,必然會對曹操下毒手。
張讓想到這裡,突然一眯眼睛,“啪”一聲,一把扣住張奉的手腕。
彆看張讓身材羸弱,抓住張奉的手卻異常有力,纖細的五指仿佛鐵鎖,緊緊叩住。
張奉本就心虛,被張讓這麼一抓,嚇得眸子直縮,驚詫的看向張讓,說:“義、義父?可是奉兒……做了什麼事情惹義父不快了?”
張讓手上用力,將張奉突然拉過來,張奉沒有防備,本已離開了榻邊,又被張讓一把拽回來,竟然半跌在榻上。
張讓唇邊露出一絲淺笑,笑容不達眼底,笑的沒什麼誠意,借著淡淡的月光,反而令張讓的笑容顯露著一絲絲料峭的寒意。
張讓不讓張奉去看窗口,轉移他的注意力,將人拉向自己,附身過去挨在張奉耳邊,輕聲說:“奉兒,你是真的……關心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