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著腳步聲漸去, 已然聽不真切,帳外又恢複了一片平靜。
就在此時, 文和先生突然掀開被子, 翻身坐起。
他一動, 不由得“嘶……”了一聲, 疼的他臉色瞬間有些煞白, 不過還是忍著疼痛, 連忙從榻上起來。
文和先生抓過衣衫,連忙披在自己身上, 匆忙穿戴整齊,將頭發快速束好。
眼看著做好這一切之後, 他並未又立刻離開夏侯惇的營帳,而是眯了眯眼睛在四周掃視了一圈。
他的眼中不見任何溫柔柔軟的神色, 反而帶著一絲精明與銳利, 和方才與夏侯惇纏綿的那個溫和的教書先生判若兩人。
文和先生將目光盯在夏侯惇安置在一麵的鎧甲上, 因著曹操臨時找夏侯惇有事, 夏侯惇走的匆忙, 未著甲胄便去了。
夏侯惇的鎧甲留在了營中, 也沒有架起來,就扔在一麵, 散在案幾邊的席子上。
文和先生大步走過去,將鎧甲拽起扔在一旁, 使勁抖了兩下, 似乎在尋什麼東西。
“哐!”一聲, 一塊木頭突然從鎧甲中掉落下來,登時砸在案幾上,順著案幾的角落一碰,又掉在了席子上。
文和眼眸一亮,立刻俯身抓起地上的木頭,這一俯身,不由又是“嘶”了一聲,酸疼的他有些冒汗。
文和先生將地上的木頭撿起來,原是一塊領牌,上麵刻著夏侯惇的名字,一看便知是夏侯惇的印信。
文和先生唇角一挑,冷笑了一聲,笑意與平日裡的如沐春風半點兒也不一樣,反而稍顯冷酷薄情。
他將領牌掖在自己懷中,隨即立刻蹲下來,翻找著夏侯惇的案幾。
他日前進入營帳給夏侯惇送藥酒之時,眼看著夏侯惇正在書寫什麼文書,但是自己一進來,夏侯惇便合上了文書。
文和先生一眼便認出了那文書,連忙抓起來,將竹簡展開來看,原是這次運送糧草的文書。
曹操的大本營設立在陳留,如今他們從陳留來到酸棗參加會盟,輜重補給是少不得的,必然要源源不斷的運送補給前來。
因著酸棗此地聚集了眾多軍閥,大家雖目的相同,都是推翻董卓暴/政,但其實各有野心,私心頗重,也算是魚龍混雜。
所以各個陣營的輜重糧草補給,都是機密中的機密,絕對不可外泄,若是外泄令他人知曉,少不得會被“不知名”的伏擊劫走了糧草。
若斷了糧草,彆說是反抗董卓了,會盟必然不攻自破。
文和先生看到那文書,眼眸中登時亮起了精光,一雙黑亮的眸子裡仿佛有流光溢彩在流動。
當即將竹簡重新卷好,收在袖中,於是又蹲下來翻找其他文書。
隨著“嘩啦嘩啦”的聲音,文和先生快速的翻找了一遍,將有用的文書全都搜羅起來,有的竹簡太厚,便謄抄下來。
做好這些工作之後,文和先生便起身來,悄聲的來到營帳門口,打起一個縫隙,向外看了一眼,眼看無人,也並無守衛,立刻走出營帳。
文和先生出了營帳,找到了一隻藥箱子,將裡麵的藥全都抖出去,然後將文書等等機密文件,全都塞在藥箱子裡,隨即背上藥箱,快步往曹營的營地大門而去。
時辰已經夜了,此時天色黑暗的透,已經過了三更,營地中靜悄悄的無任何聲息,期間有巡邏的士兵。
不過那些士兵眼看到是文和先生,便沒有任何阻攔,有的還與文和先生打招呼。
文和先生背著藥箱,一路走到了營帳門口,他微微垂低這頭,徑直走過來。
“什麼人?!”
營帳門口的戍守士兵立刻警戒,大喝了一聲,文和先生背著藥箱,慢慢抬起頭來,在黑暗中,在跳躍的光火映照下,文和先生猶如變臉一樣,那精明銳利的麵容瞬間換成了溫和逆來順受的表情。
“原是文和先生!”
戍守的士兵似乎也認識文和先生,與文和先生作禮,說:“先生,這深更半夜的,您這是……?”
文和先生嗓音十分溫柔的說:“是這樣兒,豫州刺史孔大人的營中突然出現了水土不服之症的士兵,長秋先生今日忙了一整天,身子骨兒乏了,主公便令我前去孔大人的營中看看情況,這疫病不等人,縱使天色已晚,也不得耽誤片刻啊。”
士兵一聽,有些為難,說:“文和先生,不是咱們不信你,但……但這出入營地,尤其是深更半夜,一定要有令牌令節,以免營中混入細作眼線,倘或文和先生沒有令節,那我們也隻能奉命辦事兒,不能讓文和先生離開了。”
文和先生一聽,微微一笑,十分好脾性的說:“是了,文和也知道你們的難處,況你們奉命辦事,本就是儘本分而已,文和自也不會難為你們。”
他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一物,說:“諸位且看,令節不就在此?主公深知各位都是奉命的好漢,因此特意遣了夏侯將軍與我令節,這下子便可出營了罷?”
那幾個士兵低頭一看,溫和先生手中躺著的,可不就是夏侯惇的令節?
夏侯惇乃是曹營主公曹操的從兄弟,誰不知道自從主公在陳留徵召開始,夏侯惇便跟隨主公,這一路走來遇到了多少難題,夏侯惇從不後退,因此曹操十分器重夏侯惇。
有了這夏侯惇的令節,彆說是深夜出營了,就算文和先生想要半夜上房揭瓦,士兵們也得給文和先生遞梯子!
如此一來,士兵們當即便沒話了。
文和先生神情一斂,微微挑起一麵唇角,似若有若無的露出一絲不屑的哂笑,便要將令節收起。
就在此時……
“啪!”
一聲輕響,伴隨著響聲,有人突然從文和先生後背出現,一把抓住了文和先生的手腕,連帶著他手中的令節一起桎梏住。
那隻手同樣纖細,卻帶著一股不可動搖的威信。
文和先生嚇了一跳,心中“咯噔”一聲,立刻回頭,隻見張讓一襲月白衫子,靜靜的站在自己背後,一雙冷漠的黑色眸子,仿佛深不見底的寒潭,冷冰冰的注視著自己。
文和先生心中猛跳,強自鎮定,說:“長秋先生?”
張讓冷冰冰的看著賈詡,不知是不是錯覺,或許是光線太過暗淡,或許是火光明明暗暗,總之文和先生一刹那仿佛看到了張讓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