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冰冰的臉上,突然綻開一個冷冰冰的笑容。張讓不笑之時有一種清高冷傲之感,不知為何,張讓一笑起來,非但沒有融化那清高與冷傲,反而襯托著張讓有些怕人,令人後脖子一寒。
張讓聲音很輕,但擲地有聲,說:“文和先生,豫州刺史孔大人的營中出現了水土不服的士兵,長秋為何不知?”
“這……”
文和先生眼目亂轉,似乎在想辦法,說:“興許……興許是主公體恤長秋先生勞累,因此……因此沒有與長秋先生言明罷……”
文和先生的話剛說完,就聽得“哈哈哈哈”的大笑聲,隨著爽朗的笑聲,一個高大的男子突然從昏暗的營門邊轉了出來。
此人不是文和先生口中的主公曹操,還能是誰?!
曹操走出來,笑眯眯的說:“哦?是麼?我曹操這般溫柔體貼,竟連自己都不知曉。”
文和先生眼看到張讓,心中尚存一絲僥幸,如今卻看到曹操,登時心中隻剩下一片慘淡,心頭不安的跳動也漸漸平息下來,竟比方才還要冷靜的多。
何止是曹操,與曹操一並走出來的,還有曹操的義子曹昂、第一飛將呂布,並著張奉等等。
曹操笑起來,說:“文和先生,我等在此恭候大駕多時了,文和先生果然沒有辜負我等的希望。”
文和先生目光一眯,揣著明白裝糊塗,說:“主公這是何出此言呢?”
曹操也沒有廢話,擺擺手,說:“搜!”
曹昂與呂布大步上前,一人押解起文和先生,另外一人將他身上的藥箱子拽下,直接打開。
呂布十分粗暴的將要箱子一倒,“哐啷!”一聲,裡麵的東西就全都散落了下來,落了一地,包括輜重糧草的文書,還有營中布防等等機密文件,全都在其中。
文和先生一見如此,不由閉了閉眼睛,此時再無什麼心存僥幸,那張溫柔和煦的麵具也撂了下來,瞬間撕破,隻是冷笑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張讓淡淡的看著曹昂押解著文和先生,說:“起初大家本以為董卓派來的細作,是假意投降的張繡,不過現在想來,張繡本人不過是個棄子,對麼?”
文和先生聽到張讓說話,沒有回答,又“嗤”的冷笑了一聲。
張讓也無需他回答,淡淡的說:“董卓謹慎又功於心計,張繡隻是他用來掩人耳目的雙保險,本就是一心想要暴露出來,混淆視線的棄子罷了,而文和先生您,心思縝密細膩,才是董卓派來的那個真正的細作耳目,對麼?”
文和先生仍然沒有說話,隻是多看了張讓一眼,但眼眸冷的厲害,似乎並不把張讓放在眼中。
張讓踱了兩步,並不在乎文和先生那鄙夷輕賤的目光,繼續說:“那日你故意在張繡麵前,勸他不要做糊塗事,其實是說與長秋並主公聽的,你早就知曉長秋與主公藏身在暗處,所以故意將張繡暴露在我等麵前,對麼?”
現在想一想,其實在張繡的暴怒,也有文和先生很大的功勞,那日張讓和曹操不經意聽到了張繡與文和先生吵架,文和先生故意戳透了張繡是內應的身份,其實便是故意說給張讓和曹操聽的。
很可惜的是,張繡本人卻並不知情,他在董卓眼裡,不過是那個雙保險,而非董卓想要認的義子。
可以說董卓從來都不缺義子,張繡又遠沒有呂布過人,董卓為何會派他做這個細作,簡直鋌而走險。
那日之後,張繡果然上鉤,張繡怕一直與自己不和的文和先生在曹操麵前暴露自己,於是便安排了死士來誣陷文和先生就是細作。
張讓再一次開口,嗓音冷冰冰的說:“若長秋猜的無措,那日你主動留宿在元讓營中,便是想要洗清自己的細作嫌疑,好一招以退為進,對麼?”
文和先生聽到此處,又笑了一聲,不過那笑聲已然不是十分輕賤旁人,而是有些哂笑自己。
文和先生“嘴臉刻薄”,臉上可未曾見到一絲溫柔柔軟,完完全全是一張尖利模樣,死到臨頭卻還在發笑,說:“你既如此聰慧謹慎,為何留我到今日?”
張讓搖頭說:“不,這些並非我一早看出來的,文和先生的確好手段,文和先生暴露自己,其實是因著在藥粉裡下毒的事情。”
在去張超營地之前,張讓等人抓到張繡在藥粉中下毒,但張繡其實並未來得及下毒便被抓了個正著,藥粉中的毒並不是他下的。
因此張讓當時說,營地中可能還有一個內應,這個內應精通藥理,可以用極少的藥材破壞張讓的藥粉,而且為人非常縝密,再加之他行動起來神不知鬼不覺,在如此嚴密的軍營中也來無影去無蹤,張讓認為,此時必然是一個營中的內部人,而且還是高手。
符合這個條件的人,本就不多,隨後文和先生又一次暴露了自己,便是試圖說服曹操,挑撥袁紹與孔伷的乾係。
或許在文和先生眼中,曹操也與其他軍閥一般,喜歡鑽空子,占便宜,從曹操拉攏臧洪的事情來看,文和先生便篤定了這一點。
曹操與其他貪婪的郡守長官無異。
因此文和先生才放心大膽的勸諫曹操,挑撥袁紹與孔伷內亂,內亂的結果能是什麼?當然是酸棗會盟分崩離析,董卓不需要動一兵一卒便能打破聯軍,威震四海,日後各地軍閥想要再討伐董卓,那便難上加難了!
“可惜……”
張讓說:“可惜你發現,主公並非與你想象中一般……對麼?”
的確如此,文和先生建議之後,曹操非但沒有聽從他的意見,反而還斥責了文和先生,說他這種做法引起內亂,實在不可取。
當時文和先生其實非常心驚膽戰,因著曹操竟如此與眾不同,分明是一個貪婪的軍閥,卻在關鍵時刻理智過人。
為了反董卓的大義,曹操可以克製下吞噬豫州軍隊的貪婪。
張讓淡淡的說:“還有最後一點,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將營地細報彙總,送到遠在雒陽的董卓手中之人,絕不是張繡那般心思粗陋之人,而是一個心細如塵,並且……能隨時手觸軍中機密之人,而這個人……”
張讓的眼神突然銳利起來,死死盯著文和先生,說:“而這個人,就是夏侯將軍最敬重愛慕的師傅——文和先生您,對麼?”
張讓一連串的反詰,文和先生似乎都不怎麼放在眼中,聽到最後,隻是冷笑一聲,說:“怪他夏侯惇愚頑,又能賴我什麼?身份既已暴露,文和技不如人,要殺便殺,何來如此多不著邊際的廢話!”
曹操聽賈詡對夏侯惇出口不遜,當即臉色便冷了下來,說:“你放心,我不會殺你,而是令你……生不如死!”
他說著,揮了揮手,曹昂便令士兵過來,將賈詡五花大綁,準備送走。
文和先生目光坦然,臉上不見任何懼怕神色,隻是冷笑嘲諷的掃了一眼眾人,說:“怎麼不見夏侯將軍?怕是因著丟失了機密,無顏見人了?”
張讓聽到賈詡的話,隻是淡淡的說:“他不想見你。”
文和先生從始至終,無論是被抓還是麵對曹操的威脅,都無動於衷,臉上甚至還掛著嘲諷的譏笑,但張讓這一句話,登時成功的讓他身子一顫,不知怎麼的,嗓子有些沒來由的發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