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脩明白小皇帝的意思,如今是非常時機, 如果魏子脩出宮, 很可能跟著魏滿跑了, 從此天高皇帝遠, 再不回來。
小皇帝還需要為魏子脩這個人質,便淡淡的說:“這樣兒罷, 朕……親自前往館舍探望魏公。”
魏子脩有些奇怪的去看小皇帝, 不過不動聲色。
小皇帝的麵容很是真切, 微微蹙眉,一臉的關心, 說:“魏公乃是朕的恩人, 又因著朕管教不嚴,才令魏公纏綿病榻,於情於理, 朕都不能不親自去探望,是麼?”
魏子脩默默的說:“人主英明。”
魏滿躺在榻上,假裝生病, 那叫一個愜意,回稟的從者已經把小皇帝斥責楊鎮東的事情說了一遍。
魏滿冷笑說:“這麼大的事兒, 隻是斥責, 看來……人主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小皇帝雖表麵看起來風風光光,但是魏滿這些年也打聽了一些,自從他離開之後,楊鎮東與他的侄兒楊倞便逃竄進了京城, 夥同佟高之前的手下,一起謀事。
這幾個人以前本就是“同事”,楊鎮東在投降魏滿之前,就是佟高的手下,而這個佟高的餘部名喚虢氾,以前乃是馬賊出身,後來跟隨佟高,頗有些打仗的才能。
以至於很多人都覺得,虢氾的打仗能力,超越了吳敇的父親,吳文台。
楊鎮東與這個虢氾,表麵看起來很好,於是幾個人一拍即合,便效忠了小皇帝。
小皇帝當時需要兵權,所以並沒有將他們都殺死,掌控了京師的兵馬。
可小皇帝真的掌控了京師的兵馬麼?掌控著京城命脈的人,明明是虢氾和楊鎮東他們。
小皇帝這些年表麵高高在上,其實就像是一個不能親政的娃娃一樣,下什麼指令,都需要虢氾與楊鎮東過目。
因此毒/害一方之長這麼大的事情,也隻是口頭批評而已。
魏滿正想著,那邊兒林讓突然走了進來。
魏滿笑眯眯的說:“怎麼,一刻都離不開孤?就知道你想……”
你想孤了。
魏滿的孔雀開屏還未開完,林讓已經麵無表情的打斷,說:“主公,人主準備親自來館舍,探看助攻,主公這種臉色,可不像中毒到無法進宮麵聖的模樣。”
魏滿摸了摸自己的臉色,笑著說:“怎麼?難不成你還會施妝?想要給我孤畫一畫?”
林讓也對著魏滿一笑,露出他潔白潔白,冷白色的小虎牙,小虎牙的尖尖很銳利,一笑起來,有一種……
說不出來的鬼畜之感。
魏滿雖不知道什麼是鬼畜,不過他莫名後脖子一涼。
林讓淡淡的說:“主公,讓並不會化妝,但有一件事情,比化妝要簡單的多……”
“嘩啦!”
他說著,一抖手,伴隨著輕響,一個小布包突然展了開來。
魏滿震驚的說:“針灸!”
林讓點頭,信誓旦旦的說:“就是針灸。”
林讓纖細的手指拔出一根針來,眯眼一笑,說:“主公放心,隻消一根針,便能讓主公麵露病入膏肓之神色!”
“林讓!”
魏滿騰家夥直接從榻上蹦了起來,身手那叫一個矯健,畢竟是練家子,“嗖——”的竄到舍門口,一把拉開門就準備逃竄。
他可沒忘記,自己四五年之後第一次見到林讓的時候,因著以為林讓是假冒的,所以十分生氣,氣性太大,一下子給氣暈了過去。
當時林讓就是給自己紮針紮醒的,當然不是斟酒太厲害,而且給疼醒的,天知道當時魏滿昏厥的時候還疼的刻骨銘心,一睜眼就看到自己渾身冒血。
“吱呀!”
魏滿眼疾手快,一把拉開舍門,就準備逃竄,結果定眼一看。
“主公,往哪裡啊?”
薑都亭!
薑都亭守在舍門口,因著他身材高大,而且十分魁梧,正正好兒將舍門給堵了一個嚴嚴實實,不叫魏滿出來。
魏滿回頭看了一眼林讓,眼神頗為“委屈”,那意思是林讓竟然聯合外人來更坑害自己。
林讓淡淡的說:“主公,彆磨蹭了,一會子人主便到了,請主公上榻罷。”
魏滿:“……”
“啊……嘶!”
“輕輕輕……輕點子!”
“紮死孤了!”
於是小皇帝一行人來到館舍之時,一進入房舍,便看到四周拉著窗簾,將陽光擋得一個嚴嚴實實,不透一絲光線。
不止如此,魏滿躺在榻上,麵色蒼白,一頭冷汗,有氣無力,整個就是一個林妹妹!
小皇帝一看,登時吃了一驚,還以為魏滿是故意裝病,給自己下馬威,沒成想真的病成了這樣兒?
小皇帝蹙了蹙眉,說:“去,立刻把楊鎮東給朕叫過來,讓他當麵給魏公賠不是。”
魏滿躺在榻上,這時候就開始飆自己的演技了,“咳咳咳”的咳嗽了好幾下,說:“多謝人主探望,賠不是就不用了,畢竟人家楊將軍說了,是人主節儉慣了,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不如人主,竟吃不習慣如此節儉的食物,是臣的死罪!”
小皇帝臉色難堪到了極點,這時候絕對不能把自己拉下水去,立刻便說:“魏公您有所不知,都是那楊鎮東自作主張,平日裡由他囂張慣了,才會任性如此,朕定然好好責罰與他,請魏公放心修養便是了。”
正說話間,楊鎮東便到了。
楊鎮東走進來,給小皇帝行禮,不屑的瞥了一眼榻上的魏滿,心想我看你會裝,還怎麼裝!
怎麼這麼一看,登時心裡“咯噔”一聲,魏滿這臉色,怎麼看起來像是隻剩半條命?
可他昨日裡明明沒有吃宴席,就算是吃了筵席,也不過是隔日的飯菜而已,也不至於病入膏肓罷?
“嘭!!”
小皇帝狠狠的拍了一下案幾,說:“楊鎮東,你看看自己做的好事兒!”
“這……這……”
楊鎮東都懵了,說:“人主,明鑒啊!卑將並沒有……”
林讓在一邊冷冷的說:“楊將軍,身為男兒,做得出來,就要敢認,昨日裡可是您用餿臭的飯食,假冒人主之名義,來戲弄魏公的?”
楊鎮東連忙說:“飯食……”
他的話還未說完,林讓已經又說:“人主方才已然明鑒,說是你濫用私權,公報私仇,楊將軍,您還有什麼狡辯的麼?”
楊鎮東一看,林讓已經把他的話頭堵死了,如果自己狡辯,那豈不是當場打了皇上的臉麵兒?
說起楊鎮東,小皇帝雖然懼怕他,但是他也懼怕小皇帝,畢竟小皇帝是名正言順的,而楊鎮東名頭不對之外,其實他沒多少兵權,當年的兵權全都被魏滿給吞了,來到京城之後,完全是因著與虢氾友善,所以才爬到如今的高位。
說起來,小皇帝真正懼怕的是虢氾。
楊鎮東不敢言語了,小皇帝麵不改色的說:“楊將軍做事偏頗,理應賠禮,還不快去,恭恭敬敬的給魏公賠禮,請魏公原諒。”
楊鎮東的肺都要氣炸了,隻覺得胸口一陣憋悶,頂得難受,不止如此,額頭上青筋狂蹦,隻覺咽不下這口氣,但又能怎麼樣呢?
楊鎮東期期艾艾的往前走了幾步,眼神十分惡毒的盯著魏滿,那架勢,恨不能將魏滿大卸八塊才是。
就在此時,“嗷嗚——”一聲,竟然有什麼龐然大物,從斜地裡直接撲了出來。
“嘭!!!”
一聲巨響。
楊鎮東被那黑銀撲的直接後仰過去,砸在地上,撞翻了旁邊的擺設,瞬間人仰馬翻,四仰八叉。
楊鎮東嚇了一跳,根本沒反應過來,那黑影之龐大,撲過來的速度之快速,都是聞所未聞的。
“小蠻!”
林讓立刻低聲喚了一聲,說:“不要咬人。”
原是小蠻!
小蠻此次也跟隨進京,小蠻雖平日裡十分不靠譜,但它可是一頭狼,因著小蠻感覺到了楊鎮東的惡意,楊振東一直瞪著魏滿,小蠻自然生出一股護衛的架勢來,從斜地裡直接撲了出來。
楊鎮東後背劇痛,砸在地上都麻木了。
定眼一看,是一頭巨大的黑狼,玄黑的毛皮仿佛錦衣一般,光鮮潤亮,上麵還綻放著一種奇異的玄紅光芒,冰藍色的眼珠子狠狠的盯著楊鎮東,好像他才是自己的口糧一樣。
小蠻的嘴巴張開,露出鋒利的獠牙,對著楊鎮東的脖子調整了一下角度,尖銳的牙齒差一點點就咬穿了楊鎮東的脖頸。
不過林讓一喚,小蠻立刻回了頭,很不屑的鬆開了楊鎮東,蹦蹦跳跳,猶如一隻二哈一樣,跑到了林讓跟前,登時坐下來,用大腦袋使勁去蹭林讓。
楊鎮東撿了一條性命,嚇得跌在地上不敢動晃,隻覺雙腿發麻,還在不停的顫抖……
小皇帝有些詫異,他之前便注意到了林讓,因著林讓的麵容與昔日裡的列侯真的一模一樣,乍一看根本看不出什麼端倪。
小皇帝起初隻以為是魏滿找來的替身,畢竟魏滿這麼多年來,都沒有一個兒子,也沒有娶親,連個小妾也沒有,任是誰都知道,魏滿癡情於當年的列侯,因此未曾對任何人動心。
有一個相貌與列侯如此相似的人站在身邊,其實小皇帝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替身,沒有多想。
但林讓開口說話之後,小皇帝便發現自己錯了,這個替身,不隻是容貌生的相似,連說話的風格也是一模一樣。
後來小蠻突然殺出來,差點咬斷了楊鎮東的脖頸,林讓喊了一聲,就跟拿捏住了小蠻的機括一般,這是何其神奇的事情。
小皇帝當年也跟著魏滿,因此知道小蠻的性子,彆看小蠻平日裡像是一頭狗狗一樣,特彆喜歡吃,特彆喜歡撒歡兒,但它畢竟是一頭狼,而且越長越大,越來越魁梧,還保持著狼的習性。
小蠻是一頭不聽話的狼,除了魏滿與列侯的話誰也不聽,但如今林讓叫了小蠻一聲,小蠻竟然鬆了口。
小皇帝眯了眯眼睛,突然覺得,這個林讓,似乎不同凡響……
小皇帝側目打量著林讓,魏滿似乎發現了他的目光,便不著痕跡的想要將林讓遣走,生怕小皇帝太聰明了,看出什麼端倪來。
魏滿虛弱的說:“咳咳咳……奉孝,你給孤端一杯水來。”
“是,主公。”
魏滿特意叫了林讓的“名諱”,林讓便走出房舍,去端水來。
小皇帝的目光仍然跟著林讓,都沒有鬆開一點子,直到林讓出了房舍,背影再也看不到了。
魏滿支開了林讓,便對小皇帝說:“人主,您看時辰也不早了,卑臣不過是一介臣子,怎麼好讓人主探望,這已經是大不敬,還請人主移駕回宮罷。”
小皇帝年紀雖小,但心裡也跟明鏡兒一般,清楚的很,笑了笑,很是親和的說:“魏公您說的哪裡話兒?朕雖然貴為九五之尊,但是當年跟隨魏公的時日,當真是曆曆在目啊,若不是魏公,哪裡來的如今的朕?所以朕來探望魏公,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難道不是麼?”
魏滿心中冷笑,你不恩情將仇報,孤便已經很是歡心了。
小皇帝垂頭看了一眼楊鎮東,楊鎮東還跌在地上瑟瑟發抖,小皇帝的眼神陰霾,輕輕瞥了一眼,有一種睥睨的感覺在裡麵,冷酷的厲害。
隻是這一眼,魏滿已經看穿了,小皇帝對楊鎮東,絕不像市井傳聞的那般寵信,不過也隻是表麵功夫罷了。
小皇帝瞥斜了一眼楊鎮東,說:“還不起來,丟人都丟到館舍來了。”
楊鎮東也覺自己丟人,可……
可他的腿腳幾乎抬不動,一直在打抖,而且還發麻,就剛剛那一刹那,楊鎮東已經感受到了尖銳的牙齒滲透進自己皮膚的痛覺。
按理來說,楊鎮東上過沙場,應該沒有太多的畏懼才是,但其實不然,猝不及防,令人無法掌控的恐懼,要比戰場上廝殺來的大得多!
畢竟,人都是害怕未知事物的。
楊鎮東從地上爬起來,剛爬起來,“嘭!”一下,腿打抖登時又摔在了地上。
牙齒撞到了地麵,門牙撞得活動,登時鮮血長流。
小皇帝一看,隻覺丟人的很,算起來楊鎮東可是京城的鎮東將軍,魏滿是地方之長,再怎麼算小皇帝和楊鎮東也是一夥兒的,楊鎮東在魏滿麵前丟臉,簡直就是小皇帝的臉麵兒。
楊鎮東捂著自己鮮血長流的嘴巴,趕緊又從地上爬起來。
小皇帝麵容陰沉起來,完全不見方才的和藹可親,他越是長大,便越覺俊美,還愈發的帶著一股冷酷的氣勁兒,尤其是那雙略微狹長的雙眼。
此時陰沉下麵容,整個人帶著一股森然,低聲說:“還不快滾出去,彆給朕在這兒丟人現眼了。”
“是……是……”
楊鎮東雖不滿小皇帝對自己的語氣,不過的確是,太丟人現眼了。
楊鎮東剛要轉身離去,這時候林讓正好進來,冷淡的看著楊鎮東,說:“楊將軍,這就走了?您已經賠過禮兒了?”
他這麼一說,楊振的登時無地自容,剛才發生了一些意外,楊鎮東還沒有賠禮道歉。
楊鎮東根本不想賠禮,就當做沒看見一般,沒聽見一般,抬步就走,根本不理會林讓。
還想要撞他一下。
楊鎮東隨是練家子,但是剛才被小蠻嚇得差點尿崩,林讓則是十分冷靜,趕緊一躲,不止如此,還將手中的熱水很“做作”的扔了出去,直接全都潑在楊鎮東身上。
“啊!”
楊鎮東燙的一個激靈,林讓則是麵無表情的“惡人先告狀”,說:“楊將軍,熱水滾燙,您為什麼撞卑臣?”
楊鎮東:“……”
楊鎮定真是氣瘋了,小皇帝則是看到了他的小動作,說:“還嫌不丟人麼,快滾!”
楊鎮東趕緊埋頭便跑,跑出了館舍去了。
小皇帝陰沉著眼神看著楊鎮東離去,目光便定在了剛剛回來的林讓身上。
魏滿有些失策,他差點忘了林讓是個“實誠人”,把他支開去倒水,他真的倒杯水就回來了。
小皇帝早就注意到了林讓,此時看到林讓,連忙站起來,收起了陰霾的臉色,十分親和的走過去,還幫忙撿起地上摔掉的青銅耳杯。
小皇帝笑著說:“奉孝先生,可是?”
林讓淡淡的說:“回人主,正是卑臣。”
小皇帝親切的拉著他的手,將人帶到席上坐下來,說:“先生,您可知道,您長得當真是太神似,朕昔日裡的一位故人了。”
林讓並沒有回答,小皇帝繼續說:“那故人乃是朕的義父,當年京城被佟高奸賊霸占,朕被迫之下逃難出京城,便一路跟隨著義父,可謂是九死一生,唉……”
小皇帝說著,還深深的歎了口氣,神色突然悲切起來,他的表情,從憤毒到陰霾,從陰霾到親和,從親和到悲傷,不過是轉念之間,仿佛變臉一般。
小皇帝幽幽的說:“說起朕的這個義父,朕還記得,當年魏公與義父,也曾經有情,不是麼?這麼多年來,魏公就因著義父的去世,誓不娶妻,就連一個侍妾也不曾有,當真是用情至深,可歌可歎啊!”
小皇帝這話一出,魏滿登時便眯起了眼目,魏滿是個善於算計,而且城府極深,疑心病很大的人,如何能聽不出小皇帝的意思來?
小皇帝這麼說,一共有兩種意思,其一是試探林讓,看看林讓到底是不是當年的列侯。
其二就是分列魏滿與林讓,如果林讓是當年的列侯,說不定可以看出蛛絲馬跡,如果林讓不是當年的列侯,那麼小皇帝特意把魏滿與列侯的事情說出來,必然能分化魏滿與林讓。
說白了,就是令林讓吃味兒,讓林讓知道,他不過是一個替身罷了。
小皇帝這一石二鳥之計看起來不錯,不過用錯了對象,林讓可是麵癱臉,因此並沒什麼特彆的表示,小皇帝提起列侯,他無動聲色,說列侯與魏滿情深,他也無動聲色。
這就難為了小皇帝。
小皇帝“哈哈”乾笑了一聲,握著林讓的手,勉強親切,硬著頭皮說:“奉孝先生,朕與你一見如故,聊得十分投機,不若這般,先生便隨朕進宮,小住幾日,咱們談天說地,促膝長談如何?”
魏滿當即眯起眼目,眼中閃露出一絲陰霾的殺意。
小皇帝要林讓進宮,無法就是想像當年扣留自己的義子魏子脩一樣,扣留林讓。
想必小皇帝已經看出來了,自己對林讓不一般,很是保護。
所以小皇帝想要在自己的身邊,多加一道保障,將林讓也作為人質,擒在手中。
林讓也不傻,怎麼能沒聽出來了,便淡淡的說:“卑臣何德何能,得人主青睞,本該萬死不辭,隻是……主公與卑臣有恩,如今主公纏綿病榻,身邊又無人伺候伏侍,卑臣是在於心不忍,倘或卑臣因著人主的青睞,便將病榻之上的主公舍棄不顧,那麼便十足是一個忘恩負義,背信棄義之人,人主若寵信這種不堪之人,恐怕也會惹人笑柄,豈不是卑臣的罪過?”
彆看林讓平日裡冷漠,人狠話不多,但其實他心裡的說辭兒,那一套一套的,若是全都搬出來,恐怕誰也說不過他。
小皇帝一聽,愣是有些懵了,沒成想這個奉孝先生,還真是有點子本事兒的,本以為隻是生得猶如列侯,才會被魏滿看重,放在身邊保護的。
哪成想,此人根本無需旁人保護什麼,而且十足的帶刺,還會蜇人。
林讓一方麵說魏滿需要照顧,一方麵又堵住了小皇帝的說辭,小皇帝的鬼主意付之東流水,也不好撕開了臉皮子強求,便尷尬的笑了笑。
還要說:“是朕想的偏頗了,多謝奉孝先生提醒。”
林讓十分冷漠的說:“人主嚴重了。”
“哈哈!”
小皇帝被林讓撅得很是尷尬,滿臉的僵硬,笑了一聲緩解氣氛,說:“魏公,您身邊有如此忠心耿耿的謀士,當真是幸事啊,可不要辜負了先生,早日將養好身子才是正經兒。”
魏滿大約拱手,說:“多謝人主。”
小皇帝看來已經不想在館舍多做逗留,因著根本沒討到什麼好處,便站起身來,說:“行了,不必送了,奉孝先生便好生照顧你的主公罷,朕便先走了,哦是了……”
小皇帝臨走之前,還退回來,似乎不甘心,因此放了一個撒手鐧。
小皇帝笑著說:“這麼多年來,朕很是想念魏公,不隻是朕,子脩也想念他的義父,如今魏公難道入京,將養好了身子,早日入宮,你們父子倆兒,也可以麵見麵見,不是麼?”
一提起魏子脩,魏滿額頭上的青筋都快要露出來了,極力克製著自己,重複說:“多謝人主。”
小皇帝踏出舍門,說:“不必送了。”
說罷了,這才揚長而去,被宮人禁衛簇擁著,遙遙走了。
等小皇帝走遠,林讓便輕聲把舍門關上。
一回頭……
“嘭!”
林讓還未反應過來,就被魏滿直接壁咚在了門板上。
魏滿方才還一臉慘白的躺在榻上,也是神出鬼沒了。
魏滿緊緊桎梏著林讓,說:“看看你的好義子,這些年都做了什麼事兒。”
林讓挑了挑眉,說:“人主比往日裡長得更開,更是俊美了。”
魏滿:“……”
林讓又說:“昔日裡便是個聰慧之人,如今果然更是不同凡響。”
魏滿:“……”
林讓第三次開口,說:“倘或不是主公,讓真的很想隨人主進宮去,好生促膝長談。”
魏滿已經第三次無語了,凝視著林讓,那知道林讓又露出了自己的小虎牙。
魏滿無奈的說:“故意的,是不是,嗯?”
林讓淡漠的說:“哦,被主公看出來了。”
魏滿氣得都笑了,說:“欺負孤很有意思?”
林讓誠懇的點點頭,完全沒有隱瞞的架勢,說:“的確很得趣兒。”
魏滿氣的不行,乾脆不說話了,直接咬住林讓的唇角,狠狠的親吻起來。
林讓也沒有矯情,兩個人有些跌跌撞撞,就在此時,“嘭”一聲,撞到了什麼,還溫呼呼的,嚇了魏滿一跳,低頭一看。
小蠻……
差點子忘了,小蠻還在舍中蹲著呢,就跟個門神似的,冰藍色的眼睛死死盯著魏滿,似乎生怕魏滿欺負了它的主人去似的。
魏滿正與林讓吻得難解難分,突然看到小蠻,便揮手說:“去,一麵兒頑去。”
小蠻不走,還拱著龐大的身軀,插在了魏滿與林讓中間,生生把他們隔開。
魏滿:“……”
魏滿實在沒轍,誰讓小蠻也是自己兒子呢,打也打不得,罵它也混不吝……
林讓低頭一看,招了招手,說:“小蠻,你叼著什麼,彆食下去,吐出來,小心噎著。”
小蠻就是貪吃,什麼都吃,上次還因為啃木樁子,把刺兒紮在了嗓子裡,幸虧林讓會一些醫術,本以為那之後,小蠻就會老實一些,但林讓錯了,它從來不老實,照樣還是什麼都吃。
小蠻一聽,乖乖的張開大嘴巴,“吧嗒”一聲將東西扔在地上。
林讓低頭一看,說:“玉佩?”
魏滿蹙了蹙眉,說:“這玉佩不是楊鎮東的麼?”
楊鎮東一直佩戴著這枚玉佩,一看就知道是宮中進貢之物,想必是小皇帝賞賜給他的,因此總是戴出來顯擺。
肯定是方才小蠻一撲,把楊鎮東的玉佩撞掉了在地上,當時楊鎮東害怕腿軟,沒有看到便跑了。
林讓把玉佩撿起來,反複看了看,說:“看起來挺值錢。”
魏滿笑著說:“可比你那個玉佩值錢太多了,怎麼,喜歡?孤給你買一個就是了,旁人戴過的,不襯你。”
林讓搖頭說:“不,這玉佩好,讓以為,說不定下次有機會用到。”
魏滿有些狐疑,有機會用到?為何叫做用到?林讓留下這枚玉佩,不自己佩戴,也不去換錢,反而提到“用到”。
而且林讓的眼神也是相當耐人尋味的。
魏滿挑了挑眉,沒有多問,林讓便把玉佩收起來,還微笑的說:“楊鎮東既然都送來了學費,咱們也不能閒著,必須給他上一課才是,至於這學費麼,多退少補。”
話說楊鎮東從館舍離開,當真是狼狽不堪,滿頭冷汗,身上還都是灰土,氣得他滿臉鐵青,大步便走回了自己的府邸。
楊鎮東直接踹門進去,仆役們都不敢喘氣兒,生怕老爺責難。
楊鎮東的侄兒楊倞看到叔父回來了,便迎上去,笑著說:“叔父,怎麼回來的如此晚?後將軍還請叔父您去飲酒呢!”
楊倞提起的後將軍,可不是陳仲路,陳仲路這個後將軍已經成為自封的官銜了,若不是他手握兵權,而且頗有些財富,小皇帝必然早就端了他。
楊倞所說的這個後將軍,乃是楊鎮東的“同夥”,名喚虢氾的那個。
虢氾請楊鎮東前去飲酒,必然不是白飲的,肯定是想要探討探討魏滿進京的事情。
楊倞見楊鎮東臉色不好,便狐疑的說:“怎麼?師父,難不成那魏滿又做了什麼事兒,惹得叔父不歡心了?”
楊鎮東的話匣子算是打開了,冷笑說:“魏滿如今卸了兵權,入京謝恩,便是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竟還如此囂張跋扈,實在令人憤毒!”
楊鎮東把自己的遭遇與楊倞說了一遍,說起來,明擺著說楊鎮東先動手的,一定要用餿臭的食物款待魏滿,這才引來了魏滿的報複。
魏滿是個吃虧的人麼?
自然不是,不狠狠的報複他,還留著過年麼?
楊倞一聽,便眯起眼睛,說:“叔父,這還不好辦麼?那魏滿如此囂張,但他的兵馬全都在遠在天邊的齊州,俗話說的話,這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更彆說魏滿沒有帶兵進京,那薑都亭的確是第一戰神,但有什麼用,單槍匹馬還能打得過千軍萬馬不成?真把自己當成了什麼東西?!因此,叔父您聽侄兒一言,如今正是個大好時機,不若叔父便設下一個圈套,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宰了魏滿!一了百了!”
楊鎮東也想這麼做,隻是有個難處。
楊鎮東說:“魏滿這小兒,好歹是一方之長,若是無端端死在了咱們手裡,恐怕……”
“嗨!”
楊倞笑了一聲,說:“侄兒當是什麼?叔父,您不妨請人主準備一場狩獵,這狩獵乃是皇家常事兒,邀請魏滿一同出席,如此這般,若是在狩獵中,魏滿被野獸給抓傷咬死了,還能懶得上咱們麼?”
楊鎮東一聽,臉上突然展開了一絲笑容,說:“是了。”
楊倞又說:“如今咱們便往後將軍那處,與虢將軍議論一番,請虢將軍一同出馬,有備無患!”
虢氾心底裡也芥蒂著魏滿,當年虢氾跟隨佟高之時,也與魏滿打過幾次戰役,都沒有討到什麼好處,到底是有些梁子的。
如此一來,虢氾也十分同意楊倞的計策,趁此大好良機,直接除掉魏滿,一勞永逸,也免得以後多做擔心。
三個人一拍即合,便準備進宮麵聖。
小皇帝自從館舍回來之後,便有些鬱結於心,再加上正是換季的時節,而且小皇帝這個人怕熱貪涼的很,便突然害上了風熱。
這幾日不停的咳嗽,連夜裡睡不安穩,但第二日又要早起,身為皇上,是絕對不可以懶床的,一整日下來,都無精打采的,甚是疲憊。
魏子脩從外麵走進來,正巧碰到了宮人,內監便對魏子脩說:“侍中大人,您快去看看聖上罷,聖上不食藥,這風熱一連害了幾日,越發的沒有精神了,聖上平日裡隻聽您的話兒,您快去勸勸。”
魏子脩一聽,心中不由有些好笑,小皇帝怎麼可能最聽自己的話,不過是表麵上顯示的信任自己而已,能騙過一眾宮人,傳出去好聽一些,難不成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小皇帝是扣押軟禁自己麼?
不過他麵上點點頭,說:“我去看看。”
魏子脩走進去,便看到了放在案幾上的湯藥,應該放了有一陣子了。
魏子脩上前拜見,小皇帝手上拿著文書,一隻手支著自己的頭,側支在案幾上,閉著眼睛,並沒有看文書,而是睡著了。
魏子脩一開口,小皇帝睡得不熟,很快便醒了過來,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魏子脩,聲音軟綿綿的,當真一股少年的柔軟,說:“是子脩啊。”
魏子脩聽著小包子的嗓音,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忍,他們雖不是一起長大的,但魏子脩一直跟隨著小包子,從五年前開始便在一起,一刻也不曾離開過。
若不是小包子進入了皇城之後,慢慢開始改變,眼下他們的乾係應該也不至於如此緊張。
魏子脩歎了口氣,說:“人主,還請用藥罷,要以龍體為重。”
小皇帝看向魏子脩,笑了笑,將手中的文書放下來,說:“子脩,你還會關心朕麼?”
他這麼一說,魏子脩的臉色稍微收攏了一些。
小皇帝又說:“朕當真歡心。”
他說著,很順從的端起湯藥來,便要飲儘。
魏子脩趕緊製止,說:“人主,湯藥已經冷了,藥效不如之前,卑臣在令太醫為人主重新熬製一副。”
“不必。”
小皇帝抬起手來,製止他,說:“朕就飲這一碗,既然是朕放涼了湯藥,便是朕的選擇。”
魏子脩自然聽懂了他話裡有話,彆看小皇帝往日裡是個萌噠噠的小包子,但是自從他進入皇城的那一刻起,小包子已經變成了真真的人主。
既然是自己的選擇,無論如何也要走下去,即使是……一意孤行。
小皇帝剛剛飲了湯藥,就在此時,突聽侍者稟報說:“人主,後將軍與鎮東將軍殿外求見。”
小皇帝將藥碗放下,輕輕歎了口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登時將疲憊的神情掩藏起來,複又換上一副精神抖擻的人主模樣。
“傳。”
後將軍虢氾,並著鎮東將軍楊鎮東,還有楊鎮東的侄兒楊倞,三個人從外麵走進來,跪在地上行禮。
小皇帝笑著說:“什麼風,把後將軍與鎮東將軍一起吹來了?”
虢氾乃是馬賊出身,身材高大,不拘小節,滿臉的胡子,如今雖做了將軍,但看起來也跟個馬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