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氾拱起手來,聲如洪鐘,甚至帶著一絲桀驁不馴。
身為將軍,有些傲骨那是正常的,但是在人主麵前桀驁不馴,這就很不正常。
虢氾卻有這個能耐和底氣,因為他掌管著京城一半以上的布防。
虢氾說:“人主!聽說齊州牧魏公已經進京,楊將軍款待不周,回去甚為自責,因此這次前來,楊將軍一來是給人主請罪的。”
小皇帝聽著,十分親和的說:“那……這二來呢?”
楊鎮東連忙說:“卑臣請人主給卑臣一個就會,令卑臣將功補過,重新辦一場宴席,為魏公接風!”
魏子脩蹙了蹙眉,又辦宴席,魏滿和林讓常年不在京城,因此他們可能不太了解虢氾和楊鎮東,但魏子脩十分了解。
虢氾仗著自己兵權在握,時常給小皇帝臉色看,更有甚者,還在朝議,因這一句話意見不和,虢氾便直接揚長而去,像這樣的事情可不止發生過一次兩次。
而楊鎮東呢,雖兵權沒有虢氾大,但他因著記恨魏滿,平日裡迎合陳繼給魏滿穿小鞋兒的,就屬他最多。
魏子脩一聽他們說話,就知道沒安好心。
小皇帝不動聲色,楊鎮東又說:“人主,這夏狩即將開始,不若趁著這個時機,正好辦一場聲勢浩大的夏狩,請魏公出席,魏公乃是馬背上的英雄,定然不會拒絕,也好覺卑將彌補過失,款待魏公。”
夏狩……
小皇帝和魏子脩瞬間便聽明白了,什麼狩獵,虢氾與楊鎮東分明是想要趁著狩獵,直接乾掉魏滿,以除後患。
想想看,狩獵是需要帶著兵馬的,但魏滿根本沒有自己的兵馬,他的大軍根本沒有進京城,一旦跟著眾人去狩獵,那豈不是自投羅網?
魏子脩心裡“咯噔”一聲,立刻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沒有說話,不過眯著眼目,似乎正在計較。
此時小皇帝的心裡也有些彷徨,他明白虢氾與楊鎮東的意思,他們想殺了魏滿,以絕後患。
現在是除掉魏滿的最好時機,若是能除掉魏滿,魏滿手中的幾十萬大軍便可瓦解,京城自此少了一個極大的危險。
但這幾十萬大軍一旦瓦解,會落到何人手中?說不定是野心勃勃的虢氾,或者是楊鎮東。
亦或者是挨著齊州很近的燕州牧陳繼。
小皇帝一方麵心中蠢蠢欲動,一方麵有些顧慮。
一方麵……
是了,還有另一方麵,他心中有些不忍,四五年前,是魏滿冒著生命危險,將他送到京城,登基為帝的,如今他反過頭來,要針對自己的恩人。
但若不是如此,早晚有一天,自己的皇位便會不安穩。
生在天家,便不能怪他狠心了……
小皇帝想了想,突然笑著說:“楊將軍能反省如此,也不枉朕對楊將軍的一片信任。”
他這麼一開口,虢氾與楊鎮東對視了一眼,隻覺得有眉目。
魏子脩則是震驚的看著小皇帝。
小皇帝繼續說:“夏狩降至,的確是個好機會,為魏公接風洗塵,我武家的夏狩,素來十分壯大,至於夏狩的準備與保衛,便交給後將軍與鎮東將軍二人負責,你們看如何?”
虢氾與楊鎮東登時欣喜若狂,小皇帝這是默許了!
默許他們可以在夏狩上動手,以除後患!
兩個人歡心壞了,很快謝恩,退出了大殿,去忙碌夏狩的事情。
他們剛一走,魏子脩立刻說:“皇上……”
小皇帝已經抬起手來,打斷魏子脩的話,說:“子脩不必多言,朕……也是迫不得已。”
魏子脩一臉震驚的看著小皇帝,突然冷笑了一聲,卸去了往日裡的溫柔,臉麵上滿滿都是疏離與冷漠,嗓音沙啞的說:“迫不得已?人主有什麼迫不得已的?人主口口聲聲迫不得已,被逼無奈,而這些其實都是人主您自己的選擇!是你拋棄了義父,主動選擇虢氾與楊鎮東!而如今虢氾已經功高震主,反而拿捏住了聰慧絕頂的人主!不錯,這就是人主選的路,但並不是一碗冷藥苦酒而已,而是萬劫不複的黃泉路!”
“嘭!!!”
小皇帝突然站起身來,使勁踹了一腳案幾。
但案幾是青銅鑄成的,堅固無比,而且十分沉重,小皇帝年歲還小,一腳踹下去根本沒有踹翻,反而“嘭!”一聲跌在地上,冕旒都摔掉了。
魏子脩一看,本能的想去扶他,問他有沒有摔疼,但卻硬生生的止住了動作,立在原地沒動,反而冷眼看著狼狽不堪的小皇帝。
小皇帝咬牙從地上爬起來,也冷笑了一聲,說:“怎麼,魏侍中終於裝不下去了,今日才肯與朕說實話,每日裡見魏侍中恭恭敬敬,根本全都是假象!義父義父!你嘴裡口口聲聲隻有魏滿!當年魏滿離開京城,可多看了你一眼?!反而是朕,將你留在身邊,好吃好喝的款待你,而你呢,何曾多看過朕一眼!朕就算是喂一頭狼,也有喂熟的那一天,而你則是徹頭徹尾的鐵石心腸!”
小皇帝說到後來,聲音已經嘶聲力竭,“啪!”一下,劈手將冕旒扔在地上,之後便不說一句話,不看魏子脩一眼,抬步往外走去。
對門口的禁衛軍冷冷的說:“將魏子脩軟禁在偏殿,沒有朕的指令,一步也不許離開!”
“是,人主!”
很快幾個士兵衝進來,押送著魏子脩便往偏殿而去,魏子脩根本沒有掙紮,隻是麵色冷淡的從高高在上的小皇帝麵前走過去,眼神平靜如水。
是夜。
夜色昏暗的很,今日沒有月光,月亮躲避在烏雲之後,猶似害羞的美女一般,不肯出麵見人。
昏暗的皇宮,籠罩在一片影影綽綽之中,透露著與白日裡輝煌雄偉截然不同的冷清和滄桑。
“踏踏踏!”
宮中巡邏的禁衛軍整齊的從宮門前路過,並沒有察覺任何異常,很快便往遠處而去。
就在此時,一個黑影突然從拐角的地方顯露了出來,他身材高大,藏在陰影之中,幾乎看出麵容。
男子稍微一動,暗淡的光線傾瀉在他的麵頰上,這才看清楚了男子的麵貌。
是魏子脩!
魏子脩偷偷的從偏殿逃出來,按照他的武藝,沒有驚動任何守衛,悄無聲息的來到宮門門口,準備偷偷溜出去,到館舍去找魏滿,並且通風報信。
告知魏滿,小皇帝默許虢氾與楊鎮東埋伏夏狩的事情。
魏子脩順利的來到宮門口,隻差最後出宮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事情。
看似一切都非常順利,隻是就在此時,魏子脩突然“嗬——”一聲,嗓子裡倒抽了一口冷氣,猛地捂住自己腹部,高大身軀有些發抖,向後踉蹌了一步,竟然站不穩當。
“嘭!”
魏子脩突然靠在了什麼人身上,轉頭一看,便看到了一抹貴氣雍容的龍袍。
是小皇帝!
小皇帝伸手托住魏子脩,他遠遠沒有魏子脩身材高大,眯著眼目仰頭看著魏子脩,整個麵容十分冷酷,淡淡的說:“魏侍中,你這是怎麼了?”
魏子脩心中“咯噔”一聲,伴隨著小皇帝的聲音,腹部的疼痛越發的難忍,仿佛割裂一般,疼得他幾乎喘不上氣兒來,渾身的力氣也卸掉了。
魏子脩一凜,說:“是你……”
旁邊的侍衛立刻喝道:“大膽!竟敢對人主大不敬?!”
小皇帝則是抬起手來,製止了那侍衛的訓斥。
魏子脩繼續說:“是你……給我下了毒?”
小皇帝淡淡的說:“不會死人的,隻是叫你吃些苦頭,如果你不用內勁兒,也不會吃這些多餘的苦頭,是你非要從偏殿逃出去,這就怪不得朕了。”
魏子脩自嘲的一笑,已經滿頭大汗,說:“果然是你……”
小皇帝心中一擰,卻冷聲說:“若不是你一心想著叛逃出宮,朕會用這樣的手段對付你麼?朕……也是不舍的。”
他說的半真半假,麵容十分冷淡的揮了揮手,說:“帶走。”
“是!”
小皇帝又說:“不要帶回偏殿,就帶回朕的寢宮,朕不放心,要將他放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才是。”
眾人有些遲疑,魏子脩一個叛臣,竟然讓他住在皇上的寢宮,這……
小皇帝眯眼說:“還要朕請你們麼?!”
禁衛軍們不敢有違,趕緊將鎖鏈給魏子脩扣上,魏子脩的手腳上繞著猶如兒臂粗細的黑色鐵鏈,發出“嘩啦呼啦”的聲音,便往寢宮押送而去。
小皇帝看著魏子脩的背影,沉思了一會子,對身邊的從者說:“傳太醫到寢宮。”
夏狩降至,小皇帝請魏滿打獵,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館舍,魏滿的耳朵裡。
魏滿冷笑一聲,說:“這小皇帝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以為孤不知情麼?特意把狩獵的事情交給虢氾與楊鎮東管理,恐怕是想要借刀殺人,除孤後快。”
林讓淡淡的說:“即使如此,主公不防繼續裝病,不去便是了。”
林讓說著,正在擺弄自己的針灸小布包。
魏滿一看,登時後背一陣發麻,如果自己裝病不去,恐怕林讓又會親自動手,為自己偽裝病痛。
一想起這些,魏滿沒來由覺得很是害怕。
他向來不是一個怕疼的人,但林讓的針灸就好像惡鬼的魔爪一樣,令天不怕地不怕的魏滿都心有餘悸……
魏滿咳嗽了一聲,正義凜然的說:“不,孤以為,咱們不能如此被動,總是被動,恐怕被楊鎮東給看癟了,這次務必主動一些,將計就計。”
林讓挑了挑眉,說:“也好。”
林讓那個表情淡漠的,就仿佛在說,隨你開心便是。
魏滿沒來由看出了一股……寵溺之感。
夏狩很快便安排了起來,因著本就要到夏狩的時日了,所以狩獵的事情早就在日程上,楊鎮東不過是臨時接手而已。
楊鎮東與魏滿,本就有舊恨,如果當年不是魏滿搶走了自己的兵權,如今在皇城獨大的,便不是虢氾那個不成器的馬匪了,而是自己。
楊鎮東自覺比虢氾高出了許多,如今卻要屈居於虢氾之下,每日迎合奉承,那都是拜了魏滿所賜。
因此趁著這次機會,楊鎮東怎麼可能不殺魏滿後快呢?
楊鎮東已經提前準備好了精兵,都是他手底下最精銳的武士,讓他們早早的埋伏在夏狩的獵場裡,伺機等待魏滿。
狩獵的時候是有私人活動時間的,楊鎮東隻需等到魏滿落單,便可以直接撲殺魏滿,事後做成被野獸撕咬過的模樣,一了百了。
楊鎮東思慮的周全,叫精兵們都換上死士的衣裳,不露出馬腳,武士們也都是忠心耿耿之人,當下立誓,不會連累楊鎮東,便自行行動去了。
夏狩獵場。
獵場之中,楊鎮東帶著禁衛軍,已經團團的守衛在獵場四周,文武百官已經到來,就等著小皇帝親臨。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就是後將軍虢氾。
虢氾也姍姍來遲,還未登場。
魏滿與林讓早便到了,他們今日是有備而來,準備將計就計,因此並沒有十分顯眼,特意安安分分的早來。
沒過一會子,小皇帝也到了。
小皇帝的禦駕從獵場外麵開進來,停穩之後,從者打起車簾子,小皇帝一身勁袍,便從禦駕中緩緩步了下來。
眾人連忙高呼萬歲,齊聲跪地行禮。
小皇帝似乎很享受這種萬人矚目的感覺,抬了抬手,說:“不必多禮。”
眾人作禮完畢,小皇帝親切的走過來,笑著對魏滿說:“魏公來的如此之早,令你久等了。”
魏滿似笑非笑的說:“臣子等待人主,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麼?哪裡有令人主等待的臣子呢?”
他這麼一說,似乎略有所指,果然,小皇帝的臉色登時就落了下來,因著他明白,魏滿說的不正是後將軍虢氾麼?
如今也不見虢氾的身影,不知去了哪裡。
眾人正在說話,便聽到“踏踏踏”的馬蹄聲,原是虢氾來了!
虢氾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身著黑色的鎧甲,麵露著濃鬱的須髯,整個人有如山一般,微微昂著下巴,笑容滿麵的從獵場外麵開進來。
他身後還帶著自己的精銳,隨行保護,那架勢仿佛能比作了皇帝。
小皇帝看到過虢氾這架勢,眯了眯眼睛,眼底的不快又擴大了一些。
虢氾見到小皇帝,一邊跨下馬來,一麵虛抱一拳,大約行禮,笑著說:“皇上勿怪,卑將方才在四周巡邏了一番,因此耽誤了一些時候。”
小皇帝臉色猙獰,額頭上的青筋差點蹦出來,虢氾動作十分放肆,還用巡邏作為借口,明擺著就是怠慢自己,覺得自己年少可欺。
小皇帝深吸了一口氣,登時換上笑容,說:“後將軍何出此言,朕怎麼會怪罪後將軍?後將軍忠心耿耿,為我武家天下,還有誰能比後將軍更加忠心不二了呢,這樣的將才,朕該好好珍惜才是了。”
虢氾一聽,覺得小皇帝對自己服軟兒了,沒有自己不行,便笑起來,說:“皇上,請罷!”
眾人這才往狩獵的行轅而去,準備先進內整頓歇息,安排下榻的營帳,然後再出來打獵。
魏滿跟著眾人走進行轅,低聲對林讓笑眯眯的說:“那個虢氾,著實囂張了一些,看看人主還能忍他到幾時。”
魏滿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眾人走進行轅,魏滿四周看了看,並沒有看到魏子脩,他自進入京城之後,便沒有見過魏子脩。
便拱手說:“人主,不知犬子可曾跟來狩獵?卑將有些許日子不曾見過犬子,還請人主叫犬子出來,也好讓我們父子團圓一刻。”
魏滿說的十分客氣恭敬,小皇帝則是笑得很是親和的說:“子脩啊,這兩日偶感風寒,因此並沒有一同狩獵,朕是心疼他,便叫他留在宮中安頓,好生休養,魏公這次恐怕是見不到子脩了,不過來日方長,等回了京裡,不是一樣見麵兒?”
小皇帝說罷了,便轉身離去,進入自己的主帳之內。
他來到帳子邊上,並沒有立刻入內,而是對身後跟隨的從者們說:“不必跟進來。”
“是。”
從者們守在外麵,“嘩啦!一聲,小皇帝掀開了帳簾子,走了進去。
賬內很是昏暗,沒有點燈,雖是白日,但是因著帳子密閉性很好,帳中若不點燈,還是稍顯暗淡。
暗淡的帳子中,寬闊的龍榻上,此時正側躺著一個人,此人背朝外,麵朝裡側臥著,身上纏繞著粗重的鎖鏈,鎖鏈一直從榻上彌漫開來,仿佛是荊棘一般,肆意而張狂。
小皇帝走進去,低聲說:“可還腹疼?”
那人並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一下,仿佛死了一般,靜靜的躺在榻上。
小皇帝便走進去,坐在榻邊上,輕聲說:“也不要都怪朕,是你不聽話,你若是聽了朕的話,哪裡會如此?”
那人終於動了一下,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小皇帝。
暗淡的光線灑在魏子脩冷漠的麵頰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不近人情,疏離到了極點。
小皇帝看到他這樣的麵容,心裡一擰,不過麵上不動,說:“子脩,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知道,朕帶著你,可不讓你去找魏公認親的,你若是有什麼動作,到時候朕與魏公撕開了臉皮,是他吃虧,不是麼?”
魏子脩眯著眼睛,冷漠的注視著小皇帝,似乎他的話已經無法引起魏子脩的憤毒,隻是冷漠。
濃濃的麻木和漠視……
小皇帝不見他回答自己,複又說:“可還腹疼?要不要叫太醫過來,再瞧一瞧?你如是不動用內勁兒,朕保證沒有任何事情。”
魏子脩此時終於開口說話了,淡淡的說:“不勞煩人主,若是找來了太醫,驚動了魏公,反而是卑臣的不是了。”
小皇帝目光淡漠的看著魏子脩,最終沒說話,隻是站起身來,轉頭走出了營帳。
魏滿與林讓安頓好下榻的事宜,準備換上狩獵的衣裳,一會子狩獵便開始了。
魏滿換上了一身勁裝,並沒有穿鎧甲,黑色的勁裝顯得魏滿高大精瘦,遮掩了魏滿身上糾結有力的肌肉。
分明是絕對的黑色,讓魏滿一穿,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輕佻紈絝之感。
林讓也換上了一身勁裝,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穿,魏滿回頭一看,不由笑了起來,一把摟住林讓,將人猛地抱起來,直接按在榻上。
魏滿臂力驚人,林讓好歹是個成年男子,魏滿竟然一把他抱起來,好像隻是舉了一隻麻袋一般。
魏滿笑眯眯的說:“你這樣穿當真好看,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勁頭……”
魏滿說著,又撥了兩下林讓的領口,林讓的領口緊緊束縛著,令他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禁欲,搭配著林讓冷漠的眼神,簡直禁欲到了極點。
但反而是這種氣息,不斷刺激著魏滿。
魏滿笑著說:“扣得這麼緊,孤真想給你解開。”
林讓一臉坦然的說:“主公請便。”
魏滿呼吸一窒,他本隻想要調侃一下林讓,哪知道……
奈何馬上便要狩獵,魏滿若是去得晚了,讓小皇帝等待,恐怕要被人扣什麼大帽子。
因此也隻好……忍了!
薑都亭和林奉早就準備好了,換好衣裳,便在營帳外麵等待著。
過了好一陣子,幾乎快要遲到了,帳簾子才發出“嘩啦!”一聲,魏滿與林讓從裡麵走了出來。
林讓一臉坦然,不過唇角掛著一絲絲殷紅,下唇還稍微有些破皮。
而魏滿跟在後麵,則是一臉狠相,緊緊盯著林讓的背影,仿佛與林讓有什麼不共戴天的仇恨,隨時要將林讓生吞活剝一般。
林奉一看,臉色不由紅了起來,似乎看出了什麼端倪。
不過瞬間臉色又不好看了起來,好默默的歎了口氣。
薑都亭看到他臉色變化,便說:“怎麼,吃著碗裡的,還望著鍋裡的?你都占了都亭的身子,還惦記著你的主公不成?”
林奉瞬間都懵了,聽懂之後趕緊瞪了薑都亭一眼,說:“誰占了你的……你的……”
林奉說到這裡,真是沒臉皮再說下去,如何也不能像薑都亭那麼坦然的說這些沒羞沒臊的話。
林奉說:“奉對主公,並無半分不恭的想法。”
“哦……”
薑都亭點頭說:“是了,那你對都亭,是不是總有一些兒,不恭敬的想法?”
林奉:“……”
林奉已然不想和薑都亭說話,趕緊掉頭就走。
薑都亭從後麵趕上去,說:“林太醫歎氣什麼?說出來,叫都亭替你排解排解。”
林奉幽幽的說:“主公與奉孝先生,是否是那種乾係?”
薑都亭說:“你歎氣,便為了這檔子事兒?”
林奉點了點頭,薑都亭便說:“還說沒惦記著你的主公?”
林奉瞪了他一眼,說:“與你說正經的,奉隻是……隻是替義父不值。”
薑都亭輕笑了一聲,說:“值得不值得,隻有當事人才有權利評點,不是麼?”
林奉心說也是,可列侯是自己的義父,林奉又是個愛鑽牛角尖兒之人,雖奉孝先生也有大才,可……
可總覺他是個狐狸精!
“阿嚏……”
林讓突覺後脖子一涼,打了一個噴嚏出來。
魏滿趕緊說:“怎麼的?著涼了?害了風寒?不對……這大熱天的,難道是風熱?”
林讓也很是奇怪,自己這兩天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淡淡的說:“興許是誰在背地裡說讓的壞話了罷。”
眾人來到了狩獵行轅的空場上,文武百官已經列隊整齊,準備恭迎小皇帝。
虢氾這次並沒有遲到,而是與楊鎮東站在一起,正在說話,似乎在密謀著什麼,那二人看到魏滿進入了空場,便下意識的不再言語。
魏滿隻是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那麵兒楊鎮東看到魏滿,便帶著侄子楊倞一並走過來,滿麵假笑的攀談起來。
楊鎮東說:“倞兒,還不快拜見魏公,你有些許時日,沒有見過魏公了罷?”
楊倞一看便要損魏滿,就應和的說:“是啊,正是這麼回事兒,當年魏公辭去大將軍職務,前往齊州赴任,小侄兒就再無見過魏公了,如今一彆,怎麼也有五年了罷?”
楊倞故意提起魏滿被革職的事情,魏滿的臉色瞬間變不好看了起來,冷冷一笑。
他還未說完,林讓卻是個小家子氣的,不能允許旁人說自己的人半句。
林讓冷聲說:“人常言物是人非,時過境遷,想來這八個字,對於鎮東將軍和楊公子,那就是不一樣的,四五年時光,鎮東將軍與楊公子親若父子,這關係,反而比往日裡好得很了,看來那些什麼扒/灰偷/情的事情,都是莫須有的,不是麼?果然坊間傳聞害死人呢。”
他的話一出,楊鎮東的臉色登時黑成了鍋底,還是軍營中大鍋飯的鍋底,隔著這麼老遠,林讓都能聞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當年楊倞偷情楊鎮東的夫人鄒氏,被當場捉奸,這事情鬨得沸沸揚揚的,楊鎮東也因為這種醜聞,被迫奪走了兵馬,從此變得一窮二白,若不是他碰巧入了京城,今日不知還在哪裡討生活呢。
鄒夫人雖然被楊鎮東炮灰了,但是侄兒還在,這根刺兒讓林讓一把拔了出來,然後又狠狠的紮在了楊鎮東的臉上,還撚了好幾下,能不疼麼?
楊倞心裡“咯噔!”一下,生怕楊鎮東因著當年的事情怪罪自己,趕緊便岔開話題,說:“叔父,人主來了,咱們快去迎接罷。”
楊鎮東臉色難看,冷冷的看了一眼楊倞,甩開他的手便走了。
楊倞吃了癟,回頭瞪了一眼林讓,林讓則是一副君子坦蕩蕩的模樣。
魏滿等二人走了,便笑著說:“還是你待我好,若是以後楊鎮東與楊倞再欺負與孤,你可要繼續保護孤啊。”
魏滿說這種羞恥,裝柔弱的話,簡直就是好大一朵小白花兒,竟然完全不覺臉皮燒得慌,說得溜溜兒的。
林讓聽了,也十分配合,同樣不覺得羞恥,說:“放心,讓定然護主公周全。”
而此時薑都亭一臉嫌棄,似乎忍無可忍,而林奉也是一臉尷尬,總覺得那裡不對勁兒,還掉了一身雞皮疙瘩。
小皇帝很快到了場地,今日是第一天狩獵,沒什麼太多的事情,首先是小皇帝的發言致辭。
很快便準備開出行轅,進入獵場,第一波狩獵。
小皇帝笑眯眯的對林讓說:“朕聽說奉孝先生乃是文人雅士,並不會狩獵這些事兒,趕巧了,朕今日身體乏累,也不想狩獵,不若這樣……讓魏公他們去隨性狩獵,奉孝先生便跟著朕,隨便走走,咱們看看這獵場的風光,談天說地,如何?”
小皇帝這麼說,顯然是想要支開魏滿,單獨叫走林讓。
上次在館舍,小皇帝也說請林讓進宮做客,魏滿沒有同意,如今小皇帝竟然又故技重施起來。
魏滿一笑,說:“聖上有所不知,奉孝先生自來身子骨兒便弱,平日裡沒少頭疼風寒,這次狩獵,卑將就是想要趁著機會,好好曆練一番奉孝先生,教導教導先生騎馬射箭的功夫。”
小皇帝聽魏滿拒絕自己,也不好死纏爛打,便說:“原是這樣,那是朕偏頗了。”
眾人進入獵場,楊鎮東與虢氾交換了一個眼神,很快便離開,準備行動去了。
魏滿雖不知楊鎮東要做什麼,但他心裡清楚,楊鎮東肯定沒安好心,而破壞壞心眼最簡單的辦法,便是跟隨大部隊,讓楊鎮東沒有動手的機會。
魏滿便帶著林讓,一直跟隨著小皇帝的隊伍,並不離開半步。
楊鎮東一看,魏滿竟狡猾的很,他們也不能明麵上動手,還要偽裝成野獸撕咬的模樣,怎麼可能眾目睽睽之下行凶呢?
小皇帝身邊人最多,士兵們也不知道楊鎮東的計劃,死士一衝出來,還沒殺死魏滿,便會被小皇帝的士兵亂刀剁死。
楊鎮東心中著急的很,他也是著急,魏滿便越是不著急,慢悠悠的騎著馬,一路“尾隨”著小皇帝的隊伍。
林讓騎著無影馬,卻有些不老實,來回來去的擺弄著手中的長箭,還伸手抓後背的弓,摘下來比劃了兩下,似乎準備搭弓。
但是弓箭看起來好搭,一上手卻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魏滿見他擺弄著弓箭,不由笑了起來,騎馬至林讓旁邊,說:“怎麼,你也想開弓?”
林讓淡漠的說:“主公是要教導卑臣騎馬射箭?”
魏滿方才是搪塞的說法,林讓身子骨那麼纖細,不適合騎馬射箭,而且他的手是做手術用的,是解剖屍體用的,是紮針灸……這就不必了。
若是被弓箭弄出了繭子,魏滿豈不心疼了去?
林讓似乎很有興趣,眼神雖十分冷漠,卻灼灼然的看著魏滿,說:“主公?”
魏滿想了想,玩玩也可以,便做了一個拉弓搭箭的動作,說:“看這樣,手臂這樣彎曲,容易用力,容易將弓開滿。”
林讓背的弓箭都是魏滿的,因此弓很硬,力氣很大,林讓開了一下,沒有開動,差點閃了腰。
魏滿說:“罷了。”
林讓卻有些執著,對魏滿說:“卑臣看旁人習箭,都會手把手教授,主公何不與卑臣同騎,手把手教授騎射之道呢?”
魏滿:“……”
林讓這是……在邀請自己麼?
魏滿其實更想問,他是從哪裡看到,教導騎射需要手把手的?
如果魏滿詢問,林讓一定會告訴他,電視上。
很多古裝偶像劇裡,都有這種手把手,靠在懷中教導騎射的“唯美”畫麵,林讓的同事特彆喜歡看這種劇,因此林讓耳濡目染,也曾看過幾眼。
這大庭廣眾之下的,林讓主動邀請魏滿一同“騎射”,魏滿心中掙紮了一下,便一臉正義的說:“也好。”
他說罷,突然拔身而起,一個翻身,直接躍到林讓身後,與林讓同騎一匹馬。
魏滿一手執著長弓,一手搭著弓箭,果然是手把手的“教學”,這動作渾似將林讓抱在了懷中一樣。
林讓靠在魏滿懷裡,真皮沙發還挺舒坦,根本不用勁兒,硬弓登時張滿。
林讓眯著眼睛瞄了瞄準,等著魏滿調整弓箭的角度,眼神有些狡黠,似乎對準了什麼。
魏滿很是無奈,不過一臉寵溺,故意垂首在林讓耳邊,用他覺得最最低沉磁性的嗓音說:“放箭。”
林讓一鬆手,弓箭“嗖——”的一聲就飛了出去。
離弦之箭帶著破風之音,“嗖——”的撕裂半空,隨即便有人“啊!”的大叫一聲。
眾人都被嚇了一跳,那聲音是鎮東將軍的侄兒,楊倞發出來的。
楊倞穿著介胄,帶著紅纓頭盔,隻覺頭頂一沉,抬頭一看,赫然看到一支箭頭,直勾勾的戳在自己的頭頂上。
楊倞嚇得麵色蒼白,這弓箭速度之快,若是偏一點子,還不錯破了自己的腦瓜子?
楊倞回頭一看,狠狠瞪向林讓。
林讓冷漠的臉上掛著毫不真誠的歉意,淡淡的說:“當真對不住,卑臣第一次開弓,沒有準頭,幸而沒傷到楊公子,否則心裡真是過意不去。”
楊倞:“……”
作者有話要說: 恢複兩萬字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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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新文《黑驢蹄子專賣店Ⅱ》是這一本的接檔文,寫完這本才會開~
隔壁的《一朝成為死太監》是《小衰神的悠閒生活》的接檔文~大概8月左右開文~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