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令從安顯殿逃竄出來,虢氾便令人將殿門關閉, 居高臨下的看著龍榻上的小皇帝, 慢慢走了過去。
小皇帝有些虛弱, 方才一路上失血過多, 讓他失了力氣,躺在榻上眯著眼睛, 似乎昏厥了過去, 又似乎清醒著。
虢氾盯著小皇帝, 冷笑著說:“人主生病在身,還是龍體要緊, 不若……明日便不要去上朝了。”
小皇帝聽著虢氾的話, 慢慢的睜開眼目,冷冷的看著虢氾,麵容十分虛弱, 嘴唇泛著一股失血的紫灰,聲音有些低,卻帶著一絲笑意, 說:“朕不去上朝,難道滿朝文武都不會懷疑麼?”
虢氾哈哈一笑, 說:“人主說的對, 說的極是!所以……卑臣想請人主下一道聖旨!”
虢氾的神情帶著一股猙獰,額角的青筋仿佛他勃勃跳動的野心一般,聲音沙啞的說:“皇上偶感風寒,不易上朝, 因此這段時日,皇上特意加封虢氾為丞相,總攬朝政……”
小皇帝聽到虢氾的話,牽了一下嘴角,說:“虢氾,你還真是狼子野心!”
虢氾被小皇帝戳穿了麵具,也不動怒,隻是說:“人主現在才知道卑臣狼子野心,恐怕為時已晚。”
小皇帝冷聲說:“你以為朕會就範麼?朕會下旨麼?你做夢!”
虢氾不以為意,說:“人主下不下旨都無所謂,隻要卑臣找到玉璽,誰下旨不都一樣,是麼,人主?”
小皇帝眯著眼睛,死死盯著虢氾,說:“傳國玉璽,朕是不會給你的,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虢氾“哈哈哈”笑起來,慢慢走向小皇帝,一把捏住他的脖頸,將人一拔。
“嗬!”
小皇帝被使勁拽了一把,突如其來的缺氧和窒息,讓他眼前一陣陣發黑,並且牽扯到了腿部的傷痛,整個人不停的冒冷汗。
虢氾猙獰而笑,說:“人主,這可由不得您了,人主若說不聽話,我可不保證,人主的風寒能不能大好,或者因著人主年幼,身子骨兒虛弱,偶感風寒,便能要了你的命!”
小皇帝雖然疼,卻不肯輸了臉麵兒,掙紮著抓住虢氾的手臂,使勁的呼吸著,聲音沙啞到了極點,斷斷續續的說:“虢氾……你……你做夢!朕是武家天下唯一……唯一的正統,你若殺了朕,天下豪傑群起,逐鹿中原……你還不如當年的佟高,手中連二十萬兵馬也沒有,你算……你算是個屁!”
小皇帝突然“口出狂言”,虢氾氣的頭皮發麻,差點真的一把掐死了小皇帝,身邊的麾下們趕緊衝過來。
“主公,不能啊!”
“萬萬不能啊!人主那是武家正統,如今天下紛亂,各地都是不服管教的郡守州牧,人主一旦駕崩,那些州牧太守必然湧進京城……”
“主公,咱們……咱們抵擋不住啊!”
小皇帝是現在天下唯一的正統血脈,大家之所以各自傭兵,卻沒有什麼大的動作,就是因為小皇帝坐鎮京中,沒人能挑出什麼刺兒來,倘或小皇帝一死,他又沒有子嗣,各地的諸侯還不群起瓜分,到時候局麵便不是虢氾可以控製的了。
當年佟高手握二十萬兵馬,如今的虢氾雖然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但到底還沒有二十萬,彆說是各地軍閥了,就一個魏滿,也比的兵馬要多出許多,到時候該如何收場?
因此,如今最好的辦法,便是掌控小皇帝,讓小皇帝做一個聽話的傀儡。
“主公,當務之急,是找到玉璽,隻要有玉璽在手,主公想要什麼樣的詔板沒有?”
虢氾冷笑起來,“嘭!”一聲將小皇帝摔在榻上,說:“好!既然人主不告訴我玉璽所在,那我便派人自己找!等我找到了玉璽,再回來與你理論!”
他說著,立刻揮手下令,說:“快!搜查整個皇宮,將傳國玉璽給我找出來!”
“是!”
小皇帝有氣無力的倒在地上,看著虢氾離去的背影,“嗬嗬”的低笑了一聲,喃喃的說:“玉璽……你們怎麼可能找得到……”
虢氾派人去找,自己也開始動手,但是一番尋找下來,天色已經黃昏,虢氾根本一無所獲,整個皇宮幾乎被他們翻得底兒朝天,什麼東西都亂七八糟,恨不能掘地三尺。
但是……
一無所獲。
“嘭——!!”
虢氾一腳踹開安顯殿的大門,直接衝進去,聲音猶如地震一般,大聲狂吼著走進來。
“玉璽在哪裡?!!”
“傳國玉璽到底在哪裡!!”
“告訴我!”
虢氾走過去,一把將小皇帝又從龍榻上拽起來。
小皇帝的腿傷因著包紮,終於止血了,氣色稍微恢複了一些,冷冷的看著虢氾,嘴角帶著一絲笑意,說:“你不是要自己找,為何叫朕告訴你?”
“嘭!!”
“嗬——”
虢氾劈手將小皇帝從榻上拽下來,一路拖拽著走到安顯殿的門口。
麾下們嚇得趕緊來阻攔,說:“主公,切勿讓宮人看到如此啊,小心那些有心之人,會給主公扣一個大不敬的帽子!”
小皇帝被他拽著,疼到了極點,腿上的傷口恐怕又撕裂了,卻冷硬的說:“大不敬?朕看你不是大不敬,你根本就是亂臣賊子!”
虢氾氣的手腳發抖,一下將小皇帝扔在地上,蹲下來,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迫使小皇帝抬起頭來,冷笑著說:“人主不願告訴我,玉璽在哪,可以……卑臣聽說,皇上與魏滿的公子魏子脩乃是發小的乾係,平日裡甚是親厚,還叫魏子脩住在寢宮之中,有沒有這回事兒?”
小皇帝聽到“魏子脩”三個字,臉色登時冷了下來,說:“你要做什麼?”
虢氾哈哈笑起來,說:“我做什麼!?你若不告訴我傳國玉璽的下落,我就殺了魏子脩!!!”
“來人!”
虢氾大喊著:“去把魏子脩給我抓來,我要讓小皇帝當麵看到,魏子脩被車裂的模樣!”
“是!”
士兵們趕緊去抓人,一路往寢宮跑去,很快又回來了。
虢氾還蹲在地上,威脅著小皇帝,眼看著士兵又回來了,便滿麵欣喜興奮的說:“魏子脩何在?快帶上來,給我們的人主好好兒看看!”
“這……”
幾個士兵有些踟躕,“這”了半天,虢氾終於意識到可能出現了什麼紕漏。
轉過頭去,惡狠狠的看著麾下,說:“魏子脩何在?!”
那幾個麾下趕緊跪在地上,叩頭說:“主公饒命!魏子脩他……他不見了,疑似跑了!”
“跑了!?”
虢氾吃驚的說:“跑到哪裡去了?!”
士兵們怎麼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小皇帝伏在地上,嗓子裡發出“嗬嗬嗬……”的聲音,單薄地雙肩不斷的顫抖著,說:“魏子脩跑到你們找不到的地方去了,放心罷。”
虢氾一聽,原來自己中計了,魏子脩跑了,怪不得小皇帝不著急,他早就知道魏子脩跑了!
“告訴我!”
虢氾拽住小皇帝的頭發,迫使他仰起頭來,惡狠狠的,赤紅著眼睛,說:“魏子脩去哪裡了?!”
小皇帝仰著麵,額頭因著磕在地上青了好大一塊,還有些滲血,卻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說:“朕說過了,你永遠也找不到他,死了這條心罷!”
魏子脩逃跑了。
這一切都在小皇帝的意料之中。
其實那天從夏狩的獵場回來,小皇帝宴請魏滿的時候,他就知道魏子脩要逃跑了。
魏子脩摘下小皇帝身上的鑰匙,小皇帝是有意識的,他沒有醉,他知道自己這樣醉醺醺的走回去,魏子脩一定會趁機偷走鑰匙。
其實小皇帝已經很後悔扣留魏子脩,為什麼他明明想要一個好的發展,想要成就千古偉業,想要做一個曠世明君,想要力挽狂瀾,想要重新振奮武家。
可一切都事以願違,到頭來他什麼也沒有做到,為了遏製一隻老虎,養了一頭狼,從此過上了前有狼後有虎的日子,而且最後逼上了騎虎難下的絕境。
小皇帝明白,自己是一個無理取鬨的人,但他是皇上啊,一國之君,稍微無理取鬨一點子,魏子脩是不是會理解自己呢?
小皇帝要殺魏子脩的父親,卻想要魏子脩對自己忠心耿耿,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無理取鬨程度。
其實在獵場的時候,他就已經後悔了,但人活著,從來沒有回頭路。
魏子脩偷走小皇帝的鑰匙,其實小皇帝心裡還鬆了一口,走罷,走了的話,自己眼不見心不煩,倒還放鬆一些。
就在冊封驃騎將軍之前,小皇帝的人脈傳出了消息,虢氾因著記恨小皇帝在他的壽宴上提前離場,因此似乎有些一動,調配了兵馬,但不知道要做什麼。
當時小皇帝很緊張,很害怕,他想要釜底抽薪的阻攔虢氾,但是小皇帝這時候才發現,他一手培養出來的,全都是站在虢氾那邊的狼,而不是忠心於自己的臣。
小皇帝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拾好一個行囊,藏在寢宮裡,就當是給魏子脩踐行了……
小皇帝被軟禁在安顯殿,寢宮很快便聽說了一些消息,一個老太監悄無聲息的摸入寢宮之中,便一眼看到了魏子脩。
趕緊低聲說:“魏侍中!侍中大人!大事不好了!”
魏子脩被關在寢宮之中,還不知什麼情況,那老太監跑過來,對魏子脩低聲說:“虢氾造反了,關押了人主!”
“什麼?”
魏子脩皺了皺眉,那老太監說:“人主現在在安顯殿,所有人不得出入,方才太醫傳出消息,說人主隻是偶感風寒,老奴尋思這事兒不同尋常!”
他說著,趕緊拿出一個包袱來,交給魏子脩,說:“人主幾日之前說過,他若有什麼不測,一定要老奴將這個包袱交給侍中,請侍中快走罷!”
魏子脩聽著,有些吃驚,難不成……小皇帝早就知道自己偷了鑰匙?
正說話間,就聽到外麵慌亂起來,一片雜亂的聲音,雞飛狗跳,是虢氾的人來了,往這邊搜查玉璽的下落。
魏子脩也不含糊猶豫,趕緊掏出鑰匙將自己的鎖鏈打開,然後打開包袱看了一眼,不由眯了眯眼睛,對那老太監說:“如有幸,請轉告人主,子脩定不負所托,一定……回來救他的。”
老太監趕緊說:“人來了,快走罷!”
魏滿與林讓出了宮,回到館舍,隨著“踏踏踏”的腳步聲,虢氾的士兵突然包圍了館舍。
館舍裡可不隻是住著魏滿他們一行人,還有其他來京辦事兒的諸侯,亦或者是與武氏建交的外族人,眾人都有些慌亂,奇怪的看著那些士兵湧進來。
魏滿走出來,麵容笑眯眯的說:“各位,這裡是館舍,為何突然湧進這麼多官兵?”
那帶頭的校尉說:“奉虢將軍之命,保護各位大人安全!”
魏滿冷笑一聲,保護?監視還差不多。
校尉又說:“如今終究不太平,還請各位大人入舍休息,若沒有重要的事情,不要走動。”
眾人一聽,這分明是軟禁,他們不是諸侯,就是外族的貴胄,哪裡受過這樣的脾氣,一個個十分不服,但那些士兵執戟列隊,他們又不能以卵擊石,隻好吃了這個眼前虧。
魏滿帶著林讓回了自己的房舍,剛一進去,便看到舍中有人,立刻走上去,驚喜的說:“脩兒!”
竟是魏子脩!
魏子脩趁著方才混亂,悄無聲息的進入了魏滿的房舍,魏滿見到他,驚喜的很,說:“孤還想派人去找你,虢氾狼子野心,怕是要造反,宮中如何?”
魏子脩連忙說:“脩兒正想與父親說這件事情。”
林讓卻打斷他們,說:“什麼大事都先放一放,讓我先為公子診脈。”
魏滿一歡心,險些忘了,魏子脩還中著毒,趕緊把他拉下來,讓林讓給他診脈,十分焦急的說:“怎麼樣,中毒可曾變深?”
林讓診脈了一陣,看了一眼魏子脩,說:“毒素已經全清了。”
“清了?”
彆說是魏子脩了,魏滿也驚訝無比。
他們上次偷偷進宮,魏子脩還中了毒,如今魏子脩的毒素卻已經清了,這實在太奇怪了。
魏子脩心中若有所思,趕緊把抱負拿出來,“嘭!”一聲放在案幾上,然後拆開。
隨著包袱“嘩啦”一聲散開,裡麵的東西立刻展現了出來。
魏滿與林讓低頭一看,首先看到了一樣方方正正之物。
魏滿眯眼說:“傳國玉璽!”
魏子脩點頭說:“正是,父親請看。”
林讓從未見過傳國玉璽,倒是在電視劇裡看過很多,各種各樣的。
這傳國玉璽的模樣,倒是比電視劇裡做的精致很多,也霸氣很多,看起來十足有分量。
魏滿說:“脩兒,你如何得到玉璽的?”
魏子脩說:“是人主給我的。”
他這話一出,魏滿登時驚訝的看著魏子脩,說:“人主?”
魏子脩點點頭。
林讓伸手翻了翻包袱,裡麵的東西不少,有一些金銀珠寶,好像是盤纏一類的。
還有一些令牌,小皇帝除了在包袱裡放了一隻傳國玉璽之外,竟然還放了通行出入京城和皇城的令牌!
林讓拿起令牌,說:“有了這令牌,主公的軍隊想要名正言順的開入京城,就沒有人可以阻攔了。”
魏滿眯眼一笑,說:“說到底,人主還是要對孤服軟。”
魏子脩有些擔憂,說:“父親,虢氾已經造反,在宮中大肆尋找玉璽,並且軟禁了人主,楊鎮東與楊倞也是虢氾那邊之人,虢氾馬匪出身,為人心狠手辣,兒子怕……”
怕虢氾一怒之下,殺了小皇帝。
一想到這裡,魏子脩的心臟沒來由的抽痛,怎麼也無法遏製。
魏滿抬起手來,製止了魏子脩的話,說:“脩兒放心,虢氾雖然魯莽,但是他身邊的麾下絕對會勸阻虢氾,彆忘了,還有楊鎮東與楊倞呢,他們為了自個兒,也不會讓虢氾對人主如何,人主活著,他們還有掌控朝廷的機會,一旦人主死了,他們便是人人喊打的臭蟲,再無翻身機會。”
魏滿說罷了,眼神中略微有些深沉,說:“但虢氾此人心狠手辣,估摸著……皮肉之苦是少不得的。”
魏滿記仇得很,小皇帝日前囚禁魏子脩,默許楊鎮東刺殺自己,而且還三番兩次的想要將林讓請進宮軟禁起來,這些仇恨魏滿都記著呢,所以讓皇帝吃點皮肉苦,也是應該的。
況且,對比應有的軌跡來說,自從林讓出現之後,小皇帝的人生,也太過於順風順水了,沒有了軌跡中被佟高囚禁羞辱,作為傀儡的命運,反而被魏滿捧上人主之位,早早回歸京城坐鎮。
身為一個人主,如何能不遭受磨練呢?
魏子脩皺眉說:“父親,虢氾劫持人主,明日便有朝議,還請父親早做打算。”
林讓這個時候笑了一聲,說:“既然咱們已經擁有了傳國玉璽,不若……”
林讓說著,頓了頓,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冷酷與不懷好意,說:“不若,盜竊一下虢氾的勝利果實罷?”
翌日,朝議。
一個月中,朝議的次數是有定數的,除了緊急召開的朝議和廷議之外,平均每幾日都會有一次大型朝議,就是俗稱的上朝。
文武百官已經該陸陸續續的來到了殿中,大家分班坐在席上,就等著人主到來。
魏滿眯著眼目,似乎在閉目養神,表情十分淡然鎮定。
因著今日是朝議,所以林讓這種沒有官爵在身的人,是無法進入議會大殿的,魏滿身邊誰也沒有,顯得有些形單影隻。
很快,議會的時辰已到,眾人卻沒有看到人主。
要知道做一個皇帝,可不像電視裡演得那般肆意妄為,時辰一到,人主若是不到朝議,次數多了,臣子們便可以擊鼓廢帝。
而且小皇帝素來勤勉,臣子們心中十分疑惑,不知是不是害了病,因此才不能參加朝議。
昨日裡還聽說宮中混入了刺客,難不成人主受了傷?
就在眾人猜測紛紛的時候,突聽“踏踏踏”的腳步聲,從殿內走了出來,直接站在人主的席位上。
眾人本以為是人主,抬頭一看,卻驚訝的說:“這……虢將軍?”
“後將軍?”
“虢將軍,怎麼不見人主?”
虢氾站在人主的席位上,席子是給人坐的,席子的坐法也很有講究,虢氾這種直接站在席子上,而且也沒有除掉鞋子的做法,在眾人眼中是十分鄙陋,而且囂張。
尤其虢氾站的,還是人主的席位。
虢氾居高臨下的掃視著眾人,說:“人主偶感風寒,這些日子抱恙在身,太醫說了,人主需要靜養,因此特意囑咐不才,總攬朝政,不得有誤!”
他這話一出,眾人立刻喧嘩起來,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人主怎麼了?”
“竟然讓虢氾總攬朝政?”
“虢將軍是後將軍,掌管京中兵馬,皇上一貫信任虢將軍,應該也沒什麼不對罷?”
“但這下旨,也太匆忙了一些罷?”
就在此時,有臣子站了起來,說:“虢將軍,皇上可有詔板?”
詔板?
自是沒有的,因著玉璽都不知道跑哪裡去了,自然不可能有詔板這種東西了。
虢氾神定自若的說:“沒有詔板,皇上隻是口諭與我,難道各位臣子,覺得是我虢氾自己編纂的不成?”
他這話一出,眾人更是紛紛喧嘩起來。沒有詔板?總攬朝政這麼大的事情,竟然沒有詔板,這有點子說不過去罷?
楊鎮東日前被軟禁在府中,如今小皇帝被軟禁,楊鎮東便主動前來上朝,站起來像模像樣的說:“虢將軍忠心耿耿,天地可鑒,人主一直對虢將軍信任有嘉,沒有詔板這也足以說明了,人主對虢將軍的信任,不是麼?”
魏滿一聽,這不是胡攪蠻纏麼,不由“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魏滿一聲冷笑,聲音還挺大,眾人立刻全都看向魏滿。
魏滿便悠閒的站了起來,用手背撣了撣自己的官袍。
如今他官拜驃騎將軍,上麵沒有大將軍,因此魏滿的官銜很高很高,他一站出來,絕對壓了許多人的頭等。
虢氾見魏滿站出來,便眯了眯眼目,說:“魏公,您可是對人主的決定,有什麼不滿與異議麼?”
魏滿輕笑著,看起來吊兒郎當的說:“虢將軍,您說人主沒有詔板,口諭將朝政全都交給虢將軍您,這是不是……有點兒戲啊?”
虢氾冷聲說:“皇上信任卑臣,卑臣也無可奈何!”
“啪啪啪!”
魏滿連續拍了三個響亮的巴掌,說:“說得好說得好,可這卻不合情合理,各位卿大夫們請想想看,人主如果真的偶感風寒,不能朝議,那麼為何不將總攬的活計交給孤這個驃騎將軍,反而要交給虢將軍您這個矮了孤一頭的後將軍呢?”
“魏滿!”
虢氾一聽,氣的牙齒得得得相擊作響,魏滿這一句話,簡直戳了虢氾的死穴,讓他整個人都十分難看。
仿佛在時刻提醒著虢氾,魏滿這個驃騎將軍,是他虢氾幫忙冊封的。
魏滿說的十分合情合理,魏滿是驃騎將軍,虢氾是後將軍,這名聲聽起來就不一樣,就好像皇上生病,不把要務交給丞相做,反而交給太監做一樣。
當年閹黨亂政,群起攻之,不就是因著皇上不把要務交給丞相做,反而交給太監做麼?
如今這道理是一樣的,大家一聽,紛紛覺得有些道理,而且虢氾拿不出詔板來,這就很是站不住腳跟了。
“魏滿!”
虢氾耳聽著台下竊竊私語的聲音,又是暴怒的冷喝一聲,說:“你不要妖言惑眾!”
魏滿笑著說:“奇怪了,孤隻是說一句合乎情理的話,怎麼的就變成了妖言惑眾呢?”
楊鎮東一看情況不對,趕緊對楊倞打眼色,楊倞也站起來,拱手說:“虢將軍乃國之棟梁,在京中足足陪伴了皇上五年之久,功勞苦勞自然都勞苦功高,雖魏公您加封破虜將軍,但這感情必然沒有虢將軍與人主來得深厚,因此人主將朝政交給虢將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啊!”
魏滿笑著說:“情理?感情咱們治理朝政,講究而是情理啊?”
魏滿這麼輕佻的一說,好像反手打了楊倞一個大嘴巴似的。
楊倞說了這麼一大堆,也被魏滿輕飄飄的一句話,瞬間敗下陣來,隻好縮頭坐了回去。
虢氾冷聲說:“魏公,人主害了風寒,正在靜養,魏公難不成是想要趁亂蠱惑人心麼?”
魏滿笑眯眯的負手而立,從席位上站起來,走出了幾步,來到議會大殿的正中央,說:“不敢當不敢當,蠱惑人心這種事兒,我魏滿是做不來的,畢竟我魏滿做人講究的是堂堂正正,從來不信情理。”
他說到這裡,突然一揚手,朗聲說:“來人,請詔板!”
“詔板?!”
虢氾吃了一驚,其他人也紛紛小聲議論起來。
“什麼詔板?”
“虢氾沒有詔板,魏滿反而有詔板?”
“這到底怎麼回事兒?”
大殿上一片雜亂,隨著“轟——”一聲,殿門轟然打開,林讓一襲白衣,手捧詔板,從殿外緩緩的走了進來。
他麵上並無任何表情,一片肅殺,捧著詔板穩穩的走進大殿。
將詔板展示給眾人看。
“真的是詔板!”
“上麵還有玉璽的印信!”
“是人主的聖旨!”
林讓便當著眾人麵的,宣讀詔板,詔板上明晃晃的寫著,人主有令,在感染風寒這段期間,將所有朝政大事,全都交給驃騎將軍魏滿總攬,不得有誤!
林讓宣讀完詔板,一瞬間,大殿裡更是喧嘩,仿佛沸騰的滾水一樣,不停的撲騰著。
“魏公有詔板!”
“看來是真的了,虢氾沒有詔板。”
“虢氾這是假傳聖旨麼?”
的確,虢氾是假傳聖旨,不過……
其實魏滿的詔板也是假的。
這一切都是林讓的計策,林讓所說的偷盜虢氾的勝利果實,就在於此。
小皇帝為了避免虢氾找到玉璽,早就偷偷藏了起來,交給魏子脩。
魏子脩昨日將玉璽帶出來,林讓便想到了一個當場打臉虢氾的好主意。
虢氾第二天一定會宣布總攬朝政,做明麵上的土皇帝,監/禁人主,把持朝政。
但問題就在於,虢氾隻有兵權,沒有玉璽,因此必然隻能傳口諭,就算弄個假玉璽,也是分分鐘拆穿的事情。
如此一來,隻要他們在關鍵時刻,拿出“真的”詔板,就能狠狠打臉虢氾。
不過魏滿與林讓他們並沒有真的詔板,因為真的詔板不隻玉璽的印信要是真的,詔板的內容也需要皇上親自下達。
他們隻有玉璽,裡麵的內容卻是矯詔。
魏滿的詔板,與虢氾的口諭其實都是假的,但魏滿真就真在有玉璽,這一對比起來,虢氾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忽悠!
而魏滿像是真金一樣閃閃發光!
虢氾一看,立刻大吼:“假的!!詔板是假的!玉璽是假的!!”
魏滿笑眯眯的說:“假的?虢將軍怕是沒見過傳國玉璽罷?你若說是假的,大可以叫人來驗明。”
傳國玉璽的印信有獨特的“防偽”,玉璽流傳至今,經過連年的戰火,磕碎了邊角是正常的,當年閹黨亂政,佟高入京,少帝因著害怕,便讓掌璽人將玉璽投去井中,這樣一來,也磕碎了不少,後來魏滿保護小皇帝進入京城,重新獲得玉璽。
玉璽之上的“防偽”那更是數不勝數,如果是不熟悉玉璽之人,想要仿造一個玉璽,那是比登天還難的事情。
很快便有人捧上玉璽的印信留樣兒,與魏滿的對比,果然一模一樣。
“當真是聖旨!”
“這是真的!”
“皇上令魏公總攬朝政,那虢將軍這是在做什麼?”
眾人說著,虢氾與楊鎮東、楊倞三個人登時陷入了困境,楊鎮東靈機一動,大聲嗬斥說:“魏滿,你這狼子野心,詔板定然是假的!真的詔板都會一式兩份,存留在宮中上檔,你可敢將檔子調出來對比麼?”
曆來的聖旨和詔書這種東西,是否是矯詔、假詔,其實很好查明,一來看玉璽的印信,二來就是看上檔。
林讓曾經看過很多古裝電視劇裡,皇上給心愛的女人一張空白的詔書,蓋好了玉璽,告訴自己心愛的女人什麼時候想離開,便可以隨便在詔書上書寫。
林讓每每看到這樣的情節,都會覺得這個皇帝真是陰險,而這個女主真的太傻白甜,竟然輕信陰險的皇帝。
因為真正的詔書都是一式兩份的,隻有一份蓋了玉璽的詔書,宮中的“檔案室”中如果查無此號,或者查到這號詔書,內容卻不一樣,有任何一個字兒的出入,那都是矯詔,是殺頭滅九族的大罪!
楊鎮東看起來強自鎮定,便想到了上檔的事情。
魏滿則是不以為然,自己連聖旨都準備好了,難不成還能忘了上檔這種小事兒?
魏滿一臉坦然,說:“諸位若是不信,大可以跟隨孤前去查看上檔,若有出入,孤願意當場自刎,以謝天地!”
魏滿說的如此坦蕩蕩,大義凜然,還要自刎,楊鎮東一看,登時有些驚了。
文武百官們則是說:“不若咱們一起去看看,眼見為實。”
“是了,一起去罷。”
眾人喧嘩著,便集體從議會大殿出來,往上檔的大殿而去。
魏滿與林讓並肩走出來,看了一眼林讓,低聲說:“準備的如何?”
林讓淡淡說:“脩兒早就放好了檔子,主公放心罷。”
魏滿一笑,魏子脩在皇宮中住了五年,可謂是除了小皇帝之外,最熟悉皇宮之人了。
魏子脩趁著眾人混亂,便潛入宮中,將一式兩份的詔板放好,又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
眾人來到大殿,讓管事請出檔案,管事一聽,有些奇怪,說:“這……卑臣也不知到底有沒有這份檔子,聽起來有些生疏。”
虢氾一聽,心中又席卷而來一絲絲希望。
那管事便說:“待卑臣前去查看。”
他說著,便翻找了一會子,沒成想沒用多久便找到了,說:“是了,在這裡。”
虢氾大驚失色,其他眾人趕緊跑去查看備份,打開一看,一個字一個字的對照,無論是玉璽的印信,還是詔書的內容,都是一模一樣!
“是真的!”
“人主令魏公掌管朝政!”
“這是真的!”
“虢氾呢!?虢氾在哪裡?!”
突聽有人大喊起來,眾人回頭去尋找,何止是虢氾,楊鎮東與楊倞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突然不見了蹤影。
虢氾一看情況不對,趕緊就從人群中撤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