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假的(1 / 2)

奸臣套路深 長生千葉 39051 字 2個月前

“司馬越!”

“是司馬少將軍!”

“少將軍真的活著!”

司馬伯圭的白馬義從首先沸騰了起來, 不斷的喧嘩著。

司馬伯圭仰頭看著城門樓上的年輕人,心緒也突然激動了起來, 對魏滿與林讓說:“是越兒!絕對無錯,是越兒!”

陳繼的謀士笑著說:“怎麼樣?我家主公那是相當有誠意的, 魏公願不願意考慮我家主公的請求,就此撤兵呢?”

謀士生怕魏滿拒絕, 立刻又說:“這一切全都是誤會,如今戰事如火,陳仲路僭越天子, 罪大惡極, 魏公身為驃騎將軍,肯定公務繁忙,我家主公又怎麼好多多款留魏公呢?唯恐誤了魏公的公事。”

魏滿一聽,不由冷笑出聲,這謀士說得比唱得還要好聽。

前麵是兵臨城下, 後麵是陳仲路謀反, 魏滿其實已經足夠糾結了, 而如今陳繼還放了大招, 突然大變活人,把已經死掉的司馬越推了出來, 活生生的站在大家麵前。

魏滿心中的糾結已經加了一個更字。

如果攻打陳繼,那麼陳仲路該怎麼辦,而且攻打陳繼就意味著放棄司馬越,司馬越跟著魏營出生入死, 人緣兒又極好,魏滿放棄司馬越,放棄的就是整個軍心,而不是一個少將軍而已。

魏滿微微蹙眉,沒有一口答應。

林讓似乎明白他的心思,催馬稍微靠近一些,低聲說:“魏公,陳仲路的勢力要遠比陳繼小,也就是說,攻打陳仲路,要遠比攻打陳繼輕鬆得多,而且陳仲路僭越天子,乃是違反天道之事,已經成為眾矢之的,魏公隻需推波助瀾便可,不如接受人質,撤兵轉而攻打陳仲路,積攢威望與勢力,等到陳仲路兵敗,再討伐陳繼不遲。”

如今的陳繼還是一個“胖子”,魏滿很難一口氣吞下這個胖子,如果要吞,或許會扯到嘴巴。

但陳仲路不同,沒什麼斤兩,但“虛胖”的已經要炸掉了,魏滿隻需要用針尖兒一戳便可以。

魏滿也考慮到,陳仲路僭越天子,已經觸了眾怒,這時候攻打陳仲路,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又聽林讓都這麼說了,便眯著眼睛點了點頭。

魏滿騎在高頭大馬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個謀士,說:“孤接受求和。”

謀士登時喜形於色,連忙千恩萬謝,說:“多謝魏公!多謝魏公!”

魏滿說:“但釋/放人質,必須由你們主公親自來。”

謀士知道,魏滿肯定要給陳繼一點顏色看看,這才甘心撤兵,因此並沒有拒絕,畢竟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聯軍很快撤兵回營,雖然這次沒能攻打進燕州府署,但是武德可謂是頭等功。

之前那些看武德不起的將軍們,多少都有些忌憚武德,彆看武德像是個老好人兒一樣,平時笑嗬嗬的,又有點儒雅君子,任人欺負的模樣,但其實是個算計極深的人,不可得罪。

魏滿在幕府之中,當麵褒獎了武德,說:“武將軍忠心耿耿,隻有五千兵馬,卻拚死攻城,孤一定會上表聖上,褒獎武將軍的。”

武德一聽,感激站起身來,拱手說:“卑將一心忠於人主,一心忠於驃騎將軍,不敢討什麼賞賜。”

武德說得幾乎要開花兒,嘴巴特彆甜,其他眾人心中不屑,但也不敢太小看了武德。

褒獎之後便散了會,眾人紛紛離開了幕府,明日接受俘虜之後,聯軍便會撤退,撤離燕州,前往淮中對抗僭越天子的陳仲路大軍。

眾人全都離開,唯獨林讓沒有離開,還坐在席子上,看著上首的魏滿,說:“魏公一定在想,如何給陳繼難堪,是麼?”

魏滿笑了笑,說:“孤的心思,什麼也逃不過你啊?”

其實魏滿這點子小心思,不猜也知道,畢竟小心眼子。

魏滿就這樣離開,絕對不甘心,必然要給陳繼難堪才行,但是一時又想不到如何給他難堪。

林讓便說:“魏公,您忘了麼?我們手上……還有攸遠。”

“攸遠?”

魏滿奇怪的看著林讓。

陳繼的謀主攸遠,日前已經歸降了魏滿,原因很簡單,他在京城做使者,陳繼突然“殺”了司馬越,皇上雷霆震怒,要殺攸遠,是魏滿救下了攸遠,劉在營中為己所用。

攸遠痛恨陳繼陰自己,所以便投效了魏滿。

不過,說實在的,魏滿其實並非想用攸遠,他對攸遠有所芥蒂,但攸遠曾是陳繼的謀主,並非一般謀士,多少知道一些陳繼營中的大小事務。

魏滿這個人,是從來不拒絕打聽彆人短板的,攸遠既然想爆料,魏滿就留下了他。

林讓說:“攸遠這個人,自負是個多才多智的文士,骨子裡有一種自大的傲氣,陳繼陰了攸遠一把,攸遠可是個記仇兒的,明日接受俘虜,魏公不防派遣攸遠前去與陳繼對接,陳繼乃是一營主公,一方之長,而魏公派遣一個降臣謀士去與陳繼對接,本就是一種羞辱,再者……攸遠與陳繼見麵,那就是狹路相逢,仇人眼紅,能讓陳繼討到什麼好處?到時候……還不是有冤的抱冤,有仇的報仇?”

魏滿一聽,哈哈大笑起來,說:“好!你說得好,當真有趣兒的很!”

魏滿立刻便說:“來人,把攸遠叫過來。”

攸遠不知什麼事情,魏滿突然叫自己,趕緊小跑著便過來了,進入幕府之內,恭恭敬敬的行禮,說:“攸遠拜見主公,拜見魯州刺史。”

魏滿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攸遠,把攸遠看的都發毛了。

林讓則是長身而起,負手圍著攸遠轉了兩圈兒,說:“嘗聽說,攸遠先生乃是陳繼營中第一謀士,被拜為謀主,昔日裡又與陳繼乃是拜把子的乾係。”

“不不不……”

攸遠趕緊求饒,說:“絕對無曾有的事兒,陳繼他家四代三公,一門三公,根本就瞧小人不起,從未正眼看過小人,小人心中清楚,什麼謀主,陳繼心裡主意多,疑心病又重,根本不喜聽旁人獻策,所以絕沒有此事啊!”

林讓淡淡一笑,笑得卻沒什麼沒誠意,說:“攸遠先生不必害怕,我不過一說。”

攸遠擦了擦冷汗,看著皮笑肉不笑的林讓,總覺得林讓還是不笑的時候更親和一些,這笑起來……特彆森人。

林讓扯了些許沒用的,這才說:“明日正午,魏公要從陳繼那處接受俘虜,這事兒你是知道的罷?”

“知曉,知曉!”

攸遠趕緊應聲。

林讓便說:“魏公的意思,是派攸遠先生,去與陳繼對接。”

攸遠吃了一驚,睜大眼目,說:“小……小人?!”

林讓點點頭,攸遠不由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魏滿,魏滿一臉淡然,似乎不想發言,全權交與林讓處置。

林讓淡淡的說:“正是。”

他說罷了,又輕輕一笑,笑容中掛著四分冷酷,三分猙獰,還有三分……陰險。

林讓冷酷無情的嗓音說:“我們需要攸遠先生做一件事情。”

攸遠哪裡敢不從,趕緊說:“還請刺史大人示下,小人一定儘心竭力,粉身碎骨!”

林讓說:“也沒什麼,無需粉身,也不用碎骨,隻需你去……耍大牌。”

“耍……耍大牌?!”

攸遠吃了一驚,其實有點聽不明白。

林讓說:“怎麼混怎麼來,怎麼橫怎麼來,怎麼囂張怎麼來,聽明白了麼?”

攸遠是個通透的人,這點子小事兒他是明白的,立刻點頭說:“聽明白了!是是是,小人知道,絕不辱命!”

翌日正午,燕州府署城外。

陳繼已經帶領麾下,精兵良將,押送著司馬越站在城門口,準備迎接魏滿大駕。

日頭正濃鬱,雖然是秋日,但是日頭火熱濃烈,城外一片荒涼,為了打仗,生怕敵人會用火攻,已經砍得寸草不生,沒有任何庇蔭的地方,日頭就這麼直直的暴曬在陳繼的臉上。

陳繼的熱汗順著沉重的頭盔,從縫隙中溜了出來,“滴答滴答”的滑下麵頰,險些迷了陳繼的眼目。

陳繼臉色難堪,看著一望無垠的空場,就是看不見魏滿來接受人質的隊伍,氣得他七竅生煙,沉聲說:“怎麼回事兒?!你不是說魏滿接受俘虜麼?為什麼至今還是不來,難不成是耍孤?!”

謀士趕緊跪下來磕頭說:“卑職不敢,卑職不敢啊。”

當然不是謀士耍陳繼,而是魏滿故意耍陳繼。

魏滿遲遲不來,也將耍大牌發揮得淋漓儘致……

就在陳繼等得不耐煩之際,“噠噠噠”的聲音響了起來,是馬蹄的聲音,走得十分輕快,踏著小碎步而至跟前。

陳繼仔細一看,哪裡是什麼魏滿,這根本就是攸遠!

陳繼沒成想攸遠竟然還活著,按照魏滿的性子,不應該一刀斬了攸遠麼?

攸遠笑眯眯的看向陳繼,他是單槍匹馬來的,還遲到,當真是何其囂張。

攸遠可抓到了報仇的時機,這文人雅士,其實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有仇必報!

而且還相當記仇。

攸遠微微昂著下巴,看向陳繼,說:“哎呦喂,陳公,當真不好意思,我這馬匹不是什麼千裡馬,也不是什麼良駒,讓它走就是不走,非要吃飽喝足再走,我也是沒轍的事兒。”

陳繼額頭上青筋狂蹦,說:“魏公何在?”

“我們主公?”

攸遠故意說:“陳公您不知道啊?主公不來了。”

“什麼!?”

陳繼等了這麼久,幾十斤重的鎧甲披在身上,頭盔就有好幾斤,熱汗涔涔的往下流,等了一個時辰,這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魏滿突然說他不來了!

陳繼差點當場拔劍砍了攸遠,幸而身邊的謀士趕緊攔住。

攸遠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笑眯眯的說:“哎呦,陳公您放心,我們主公雖然不來了,但是人質還是要的,請陳公釋/放人質,小人這就帶走了。”

陳繼氣的頭皮發麻,說:“我堂堂一方之長,魏公競派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謀士與我對接?!”

攸遠笑著說:“當真不好意思啊陳公,我們營中有些地位的人,如今都忙得不可開交,所以沒人能與陳公來對接人質,這不是,屬我最閒,您若是不願,那誰也不能強求不是?我這就回去稟報主公,說陳公不願對接人質。”

他說了,調轉馬頭就走,那馬雖不是千裡良駒,但是也頗為聽話,根本看不出來不願被驅使的模樣。

謀士趕緊勸說陳繼,千萬不能因為一時意氣,輸了局麵。

陳繼也知道這個道理,隻好硬著頭皮的說:“孤……孤剛才開個頑笑,可以對接人質了。”

攸遠冷笑一聲,說:“有些頑笑,可是開不起的,尤其千萬彆對我們主公開頑笑,否則最後成為頑笑的,必然是陳公您了。”

陳繼額頭上青筋狂跳,眼珠子恨不能凸出來,卻努力克製著自己,生怕壞了大事兒……

聯軍營中,司馬伯圭似乎已經沉不住氣,上手不停攥拳,鬆開,又攥拳,又放鬆。

“騰!”的一聲,立刻站了起來,說:“不行,我要去看看。”

他說著,卻被林讓抬手攔住,說:“司馬將軍稍安勿躁,不消一會兒,攸遠必然將少將軍安全帶回,請將軍放心便是。”

話雖如此,但是司馬伯圭真的不能放心,因著那是他的弟弟啊,司馬伯圭現在最大的念想,就是讓他弟弟好好兒的,如今弟弟突然死而複生,出現在自己眼前,司馬伯圭如何能沉得住氣?

司馬伯圭仿佛是一隻被困在籠子裡的野獸,已經用儘了最後一絲耐心,在籠子裡不斷的逡巡,就差怒吼了。

就在此時,突聽有人大喊著:“少將軍!少將軍回來了!”

“是少將軍!”

“快快,迎接少將軍!”

幕府中的眾人也聽到了聲音,司馬伯圭第一個反應,驚喜的說:“越兒回來了!”

他說著,“嘩啦!”一聲,衝出幕府大帳,已經沉不住氣,大步往出跑。

魏滿對林讓說:“咱們也去看看。”

眾人全都迎出幕府營帳,就看到攸遠帶著司馬越真的回來了。

司馬越還像往常一樣,沒什麼太多的變化,隻不過裸/露出來的麵頰上有些傷口還未愈合,顯然是受了傷的。

他的手腳自由,攸遠早就給鬆了綁,全須全影的送回來。

攸遠諂媚的說:“主公,刺史大人,小人幸不辱命,將司馬少將軍帶回來了。”

司馬伯圭看到司馬越,不等司馬越下了馬,便一把將人狠狠抱在懷中。

司馬越吃了一驚,眼神波動了一下,隨後便任由司馬伯圭狠狠抱著。

“越兒!怎麼樣?你受苦了。身上疼不疼?餓不餓?還是渴了?在陳繼那處有沒有受刑?!”

司馬伯圭平日裡是個少言寡語之人,看起來像是一頭孤狼一樣,如今卻變成了一個話癆。

魏滿不由笑起來,說:“還不快扶令弟回營休息,再找個軍醫過去診看,站在這裡說什麼話兒?”

司馬伯圭這才醒悟,說:“越兒,咱們回營帳去,你快躺下來才是。”

他說著,生怕司馬越腿腳不利索,立刻一把將司馬越打橫抱起。

“啊……”

司馬越吃了一驚,似乎也嚇了一跳,僵硬著不敢動,司馬伯圭臂力驚人,將司馬越打橫抱著,抱得十分穩當,大踏步往營帳而去。

魏滿無奈的搖了搖頭,說:“唉,這伯圭當真是,英雄了一輩子,軟肋長得卻如此明顯。”

司馬伯圭抱著司馬越進了營帳,直接帶回自己的營帳,將人輕輕的放在榻上,趕緊替他蓋上被子,輕聲說:“越兒稍待,為兄這就去請軍醫過來。”

“兄……兄長……”

司馬越趕緊一把拉住司馬伯圭的手臂,似乎不想讓他去找軍醫。

司馬伯圭覺得司馬越怕自己離開,趕緊坐在榻邊,輕輕撫摸著司馬越的頭發,說:“放心,兄長不走,兄長會一直陪著你,隻是去找軍醫過來給你醫看,你陷入陳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一定要好生看看才是。”

司馬越卻說:“兄長,我並無大礙,隻是……隻是日前受了一些傷,還沒有大好,而且……而且是陳公救了我,還叫人悉心為我調養傷口,如今已經差不多全好了。”

司馬越說罷了,眼神晃動著,說:“陳公其實是個好人,沒有任何苛待與我,反而十分照顧。”

司馬伯圭一聽,似乎有些無奈,但並沒有任何懷疑,歎氣說:“越兒,不要把誰都當成是好人,如今世道如此險惡,你隨著為兄在軍營奔波,怎麼還如此心善?把誰都看成好的?早晚要吃大虧。”

司馬伯圭說罷了,很自然的向前傾斜,想要用自己的額頭試試司馬越的額頭,沒成想司馬越似乎被他嚇了一跳,登時後縮了一下,與司馬伯圭拉開距離。

司馬越這下子後縮十分迅捷,動作帶著一股戒備與疏離,司馬伯圭本就是一個冷靜敏銳之人,隻是對待自己弟弟之時,從來不懷疑什麼,因此方才沒有任何狐疑,但如今……

司馬伯圭微微蹙眉,說:“越兒?”

司馬越支吾了兩聲,說:“我……我有些累了,想歇一歇,兄長……兄長還是去忙彆的罷。”

司馬越這顯然是送客了,司馬伯圭吃了一驚,司馬越以往就是個跟屁蟲,總是膩在自己身邊,怎麼轟都不走,也從來不會趕司馬伯圭離開。

司馬伯圭凝望了司馬越一會兒,點了點頭,說:“越兒好生休息,那為兄先出去了。”

他說著,細心的給司馬越蓋好被子,這才起身離開,慢慢走出了營帳,生怕帳簾子漏風,好生將帳簾子仔細掖好。

這是司馬伯圭的營帳,他出來後也不知道該去哪裡,總覺得自己少了一魂一魄似的,就隨便遊蕩著,心裡頭尋思的都是司馬越的反常舉動。

“嘿!”

突然有人拍了司馬伯圭肩膀一記,司馬伯圭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抬頭,卻看到是魏滿與林讓二人。

這一抬頭才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聯軍軍營的膳房附近,想必林讓又帶著魏滿正在琢磨什麼新鮮的菜色。

林讓奇怪的看著司馬伯圭,說:“如今少將軍已經回歸,司馬將軍為何還如此悶悶不樂?”

魏滿笑著說:“丟了魂兒一樣,不知情的還以為你丟了娘子呢。”

司馬伯圭看了一眼魏滿,對於他的打趣,根本笑不出來,淡淡的說:“伯圭正為越兒擔心。”

林讓說:“可是越兒受了刑?病情不好?”

他說著,便立刻淨手,動作很是麻利的說:“還請司馬將軍引路,我親自去探看一番。”

司馬伯圭搖頭說:“不是病情的緣故。”

“隻是……”

司馬伯圭說:“隻是……伯圭覺得,越兒的舉動有些反常。”

魏滿奇怪的說:“反常?”

司馬伯圭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將司馬越躲避自己的事情也說了。

魏滿“哈哈哈”大笑起來,說:“你這是養弟弟呢,還是養媳婦兒呢?這麼大點子事兒,也要糾結一番,不像是你司馬伯圭啊。”

魏滿笑著,就見司馬伯圭和林讓一臉淡漠的看著他,魏滿獨自一個人笑了三聲,登時笑不出來了,心說,不好笑麼?

司馬伯圭說:“越兒平日裡一直跟著伯圭,從未離開過半步,難不成……這是怨恨伯圭獨自進京,沒能護住越兒周全,這才讓他淪為俘虜,受了這些苦楚,所以才疏離於伯圭的?”

魏滿擺手說:“不能,越兒平日那麼黏你……”

他說到這裡,神色突然肅穆起來,說:“這司馬越……不會是假的罷?”

司馬伯圭都說司馬越反常了,而且還躲著司馬伯圭,這太反常了,魏滿的疑心病突然衝了上來,之前明明有消息,說司馬越身中流失,戰死沙場。

都射成了刺蝟,怎麼突然又活了過來?

難不成真是假的?

司馬伯圭卻篤定的說:“不可能,越兒與伯圭好戲相處,伯圭是看著他長大的,倘或是假的,伯圭一眼便能看出來,越兒絕對是真的,千真萬確。”

“那就奇怪了……”

魏滿摸著下巴說:“怎麼回事兒?”

林讓淡淡的說:“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司馬越可是患有先天性心室間隔缺損的人,這年頭又不能手術,雖然這種疾病,保守治療的話,有很大幾率可以自行長好愈合,但是當年司馬越年紀已經不小了,缺損還沒有愈合,後期愈合的概率也不大。

有這樣特殊的特征,林讓隻要一把脈就能分辨真假。

其實林讓還有另外一個擔心,司馬越深陷流矢萬箭穿心,說不定也可能是戰爭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使他看起來不對勁。

不過這點子林讓就沒辦法治療了,畢竟他是個外科醫生,輔修法醫,讓他做心理輔導,這是萬萬不能的。

眾人很快來到司馬伯圭的營帳,悄悄打起帳簾子,榻上的司馬越還沒有睡著,立刻張開了眼睛,看起來十分戒備。

那一瞬間,平日裡眼神總是氤氳著一股水靈靈霧氣,像是小鹿一樣的眸子,今日卻異常的銳利,掩藏著絲絲的鋒芒。

眾人走進去,司馬越很快便把銳利與鋒芒全都掩飾起來,低聲說:“兄長。”

司馬伯圭走上前去,說:“無事,越兒,奉孝先生來給你看看傷情。”

林讓走過去,坐在榻牙子上,指尖搭在司馬越的手腕上,靜靜的等了一陣子。

司馬伯圭與魏滿全都緊緊盯著林讓,似乎等待著他發言。

過了一陣子,林讓這才說:“早搏還是沒好,氣血兩虛,脾胃失調,一身都是病根子。”

林讓這話一出,魏滿狠狠鬆了一口氣,這說明是司馬越無疑了,司馬越就是個病秧子,一身的病,從來就沒斷過。

而司馬伯圭則是心頭一緊,說:“先生,請您幫忙調養調養。”

林讓點點頭,把手收回來,冷淡的說:“脫衣裳。”

魏滿:“……”林讓又、又開始了!

不管是誰,都逃不過在林讓麵前脫衣裳的局麵,因著林讓是個大夫……

司馬越睜大了眼睛,吃驚的這一刹那,眾人似乎才能看出來,司馬越的大眼睛好像小鹿一樣,這才是以往的司馬越。

林讓冷淡的重複說:“脫衣裳,我要看你身上的傷口,難道要我親自動手?”

司馬越:“……”

司馬越“哦”了兩聲,反應過來,伸手解開自己的腰帶,慢慢拆開外袍。

他拆開外袍的一瞬間,手有些發抖,瞳孔也快速的收縮起來,嘴唇微微顫抖,這一串兒的反應儘收林讓眼底。

是恐懼。

隨著“嘩啦!”一聲,司馬越的衣袍落下,眾人立刻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

箭傷。

大多都是箭傷,除了箭傷之外,還有很多砍傷刺傷的痕跡,連成一片,已經結了傷疤。

“嘭!!!”

司馬伯圭隻看了一眼,猛地狠狠一砸案幾,嚇得司馬越一個激靈,趕緊鑽進被子裡。

司馬伯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態,他的臉色映在青銅明鏡裡,整張臉鐵青的厲害,仿佛是黃泉中爬出來,青苗獠牙的惡鬼一般。

司馬伯圭狠狠的喘著粗氣,他已經不敢去問司馬越到底遇到了什麼,想來那些深陷流矢的傳聞……

都是真的。

司馬伯圭使勁克製著自己的暴怒,低聲對司馬越說:“越兒,沒事的,讓先生給你看看傷口。”

司馬越藏在被子裡,隻露出眼睛,使勁搖了搖頭。

司馬伯圭見他不敢出來,似乎很是害怕的樣子,更是暴怒非常,雙手顫抖,整個人都在打顫,卻不是害怕的,而是生氣的。

“嘭!!!”

一聲巨響,司馬伯圭一把將青銅明鏡掀翻在地,劇烈的響聲嚇得司馬越一個哆嗦,更是害怕不止。

他似乎被司馬伯圭的暴怒嚇著了,突然一個竄身,直接撲在了魏滿懷中。

魏滿:“這……”

多虧了林讓之前讓司馬越退掉衣袍,如今的司馬越他……

魏滿張著手不敢動,立刻就收到了兩股涼颼颼的視線,一股是司馬伯圭的,另外一股……

是林讓的。

林讓的眼神沒什麼太多的波瀾起伏,卻涼颼颼的盯著魏滿,好像是手術刀一樣,綻放著森然的寒光。

魏滿僵著不敢動,心說是司馬越先動手的,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越兒……”

司馬伯圭趕緊走過來,給司馬越披上被子,將他抱回榻上,這時候林讓突然氣勢洶洶的走了過去,一副要打架的模樣。

魏滿一看,頭皮發麻,難道林讓吃醋到,為了自己要和司馬越打架?

這是誤會。

魏滿剛要阻攔林讓,林讓卻眯著眼睛,突然伸手撥開司馬越的頭發,似乎覺得看不清楚,還將他的發冠拆掉,將頭發打散,仔細去看。

魏滿:“……”原不是為了自己打架。

林讓蹙眉說:“少將軍頭上有傷口,創口很大,頭部是否受過重創?”

司馬越眼神晃動了好幾下,最終點了點頭。

司馬越低聲說:“其實……其實我有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

魏滿吃驚的說:“記不得了?”

司馬越微微點頭,說:“剛醒過來的時候,什麼也記不得,後來……稍微能記起一點點,頭很疼,有的時候會無端的眩暈,甚至疼得昏厥……”

他說到這裡,提起眼皮瞥了一眼司馬伯圭,說:“我……不想讓兄長擔心,所以……所以剛才有所隱瞞,沒成想讓大家更擔心了。”

司馬伯圭一聽,趕緊說:“怎麼不早說?哪裡不舒坦,一定全都告訴為兄,可知道了?”

司馬越似乎有些害怕司馬伯圭,眼神都不落在他身上,不和司馬伯圭對視,隻是點了點頭。

司馬伯圭也發現了這點子,一貫冷漠鎮定的表情,稍微有些龜裂,苦笑一聲,鬆開了手。

魏滿說:“這到底怎麼回事?”

林讓說:“應該是腦袋裡有血塊,壓迫神經所致,需要細心調養,或許可能恢複,也或許……”

他說到這裡,便沒有再說下去,因著大家都知道是什麼樣的結果。

或許司馬越也隻能這樣了,躲著司馬伯圭,不再親厚。

司馬伯圭輕輕歎了口氣,看著躺在榻上的司馬越,心想著,什麼樣都好,隻要越兒踏踏實實的活著,怎麼樣都無所謂。

林讓突然冷淡的說:“除了吃藥之外,我還有一種方法,可以促進治療,不知道司馬將軍要不要試一試?”

司馬伯圭聽到還有其他辦法,自然願意一試,說:“不知是什麼辦法?”

林讓隻說了兩個字:“針灸。”

魏滿:“……”

魏滿稍微拉了一下林讓,兩個人躲在犄角旮旯說悄悄話。

魏滿低聲說:“林讓,你就彆公報私仇了,你不記得以往司馬越都被你紮哭過,還是彆紮了。”

魏滿平日裡喜歡喚林讓的本名,不過從來都是私下裡這般喚,對著旁人的時候還是會喚奉孝先生,要不然就是喚魯州刺史。

畢竟林讓的身份是個問題,如果有人知道林讓死而複生,浴火重生,不知道會不會招致不必要的更多麻煩。

林讓奇怪的看著魏滿,一臉冷酷且正義的模樣,說:“公報私仇?魏公,讓與司馬少將軍,何來私仇一說?”

私仇……

魏滿輕佻的笑了一聲,低頭在林讓耳邊低聲說:“還裝,嗯?方才司馬越躲在孤的懷裡,你是不是吃味兒了?老實告訴孤,不然孤可是要用刑……”

的……

魏滿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嘩啦!”一聲,林讓袖袍一抖,竟然從裡麵抖出一個小布包。

一展開,寒光閃閃全是銀針。

魏滿嚇得趕緊後退一步,林讓則是微微一笑,說:“不曾吃味。”

魏滿說:“好好好,不吃味兒,不吃味兒,你萬勿激動。”

林讓聽著他哄孩子的口氣,瞪了魏滿一眼,隨即走過去,說:“魏公,司馬將軍,請二位在帳外等候。”

魏滿有點猶豫,生怕林讓將司馬越給紮出個好歹來,司馬伯圭則是擔心司馬越的病情,因此不想離開。

不過最後兩個患者家屬還是鬨不過大夫的,全都被轟了出來,不讓他們乾擾治療。

隨即就聽到營帳中傳出隱忍的通呼聲,起初十分隱忍,後來再也隱忍不了,最後幾乎都變成了抽噎的聲音。

魏滿一聽,拍著司馬伯圭的肩膀,說:“絕對是令弟,令弟每次被紮針,都是這個樣兒。”

司馬伯圭倒不是懷疑自己的弟弟是“假貨”,是不是真的弟弟,司馬伯圭一眼就能看的出來,司馬伯圭是生怕弟弟受到過虐待,所以性情突然轉變。

他心中十分焦慮,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嘩啦!”一聲,帳簾子才從裡麵打起來,林讓閒庭信步的走了出來。

魏滿與司馬伯圭迎上去,魏滿給林讓揉著肩膀,司馬伯圭焦急的說:“先生,家弟如何了?”

林讓說:“已經歇下,不必太過擔心,好生調養。”

司馬伯圭趕緊千恩萬謝,進入營帳去照顧弟弟去了。

魏滿則是笑眯眯的說:“刺史大人一定累了,改日還要啟程前往淮中,必然是一番惡戰,不如今日,我們早些歇息罷?”

魏滿說著,還搓了搓手心兒,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林讓淡淡的看了魏滿一眼,說:“讓今日施針,有些疲累。”

他說罷了,轉身直接離開,進入營帳。

魏滿:“……”還說沒吃味兒!

林讓一吃味兒,簡直驚天動地泣鬼神!

魏滿趕緊追進營帳,就看到林讓坐在席子上,正輕輕擦拭著自己的銀針,對著昏黃的燭火,銀針發出淩冽的寒光,照耀著魏滿的眼目。

魏滿乾笑一聲,隻覺頭皮發麻,後背發涼,心裡思忖著,以後吃味兒這個活計,還是自己來罷……

魏滿本想今日與林讓惡戰一場的,但是沒能成功,真的早早就歇下了。

歇到半夜時分,剛剛過了子時沒多久,魏滿便聽到有轟亂的聲音,生怕是陳繼那個陰險狡詐的突然來偷襲他們,倒打一耙。

於是立刻翻身而起,戒備的拽了外袍披在身上,準備前去看看究竟。

林讓也被吵醒了,他睡得本就輕,皺了皺眉,翻身揉著眼睛坐起來,那小模樣兒帶著一股迷茫和朦朧,特彆的可人疼。

隻可惜魏滿不敢湊上去,沒錯,是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