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滿看著小靈香的背影,歎了口氣,說:“這都什麼事兒?武德也真是夠矯情了。”
他說著,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說:“如今武德背棄,盟軍他是呆不住了,不會轉而去投奔陳繼罷?”
林讓笑了笑,說:“魏公暫且放心罷,就算武德想要投奔陳繼,也要看陳繼收留不收留他,前不久武德才從燕州逃跑,你覺得按照陳繼那小心眼子,能既往不咎的收留武德麼?”
魏滿想了想,的確如此,陳繼是個標準的“偽君子”,看起來大度寬容,愛民如子,不過這全都是伎倆罷了,其實陳繼的心思比針鼻兒還小。
燕州府署。
陳繼升座在府署大堂之中,兩邊席位上坐著陳繼的麾下,眾人正在議會。
“盟軍來勢洶洶,還請主公早作打算!”
“是啊,盟軍數十萬之眾,又戰勝了陳仲路,勢頭大振,雖我燕州兵強馬壯,糧食充足,但也禁不住盟軍這仗陣啊!”
陳繼臉色陰沉,低頭看著手中的文書,又聽著眾人的言語,沒說一句話。
這個時候,一個中年男子站出來,拱手說:“主公,卑臣聽說,日前盟軍營中武德,突然悔婚,離開了盟軍,此等大事,已經人儘皆知,主公不防此時表現仁德,主動收納武德,也可以向天下人彰顯主公的寬宏,致使英雄豪傑歸順。”
“元彆駕此言差矣!”
那中年男子乃是燕州牧陳繼的彆駕,彆駕是一種官名,全稱應該是彆駕從事史,乃是地方佐吏,因為這種官員每每都會跟隨地方長官一同出駕隨行,因此簡稱彆駕。
這彆駕看起來三十幾歲有餘,身材勻稱,雖是文職,卻有一種武官的森然與剛毅,一身青袍,站立在席間,名喚元皓。
元皓提出讓陳繼收納武德的意見,還沒落地,便被人拒絕了。
此人長身而起,從席間走出來,一身官袍款款而立,年紀比元皓稍微年輕一些,麵上掛著一股孤高的自用之氣。
說起這人,與陳繼還頗有些淵源。
當年佟高亂政,陳繼一怒之下掛冠而走,當時跟隨陳繼的,一共有兩個謀臣,一個是已經被魏滿殺死的謀主攸遠,而另外一個,就是這喚作龐圖的謀臣了。
攸遠與陳繼乃是八拜之交,龐圖的關係雖不如他們好,但一直追隨陳繼,乃是陳繼身邊兒的老人,所以自從攸遠離開之後,這龐圖便是軍中謀主,地位十分崇高。
凡是陳繼營中的人,都知道一個心照不宣的道理,那就是龐圖與元皓,是決計不對盤兒的。
龐圖的確有才,也對陳繼儘忠,但自命不凡,十分自用,而且還有小聰明,喜歡旁人巴結奉承,如今做了謀主,那更是不可一世。
元皓此人,則是一個正二八經的剛正之仕,他天資朅傑,以直道侍人,因此經常得罪旁人,而且遭到嫌棄。
元皓自從入了陳繼營中,不知道反對過龐圖多少次,龐圖自然不歡心。
再加之這元皓並非陳繼營中老人,而是降臣。佟高亂政之時,陳繼從京中逃出來,本隻是一個太守,燕州還輪不到他做主,而在燕州做主的,乃是陳繼家中的一個家臣。
陳繼心高氣傲,這哪裡受得了?龐圖便建議陳繼占領燕州,後來龐圖幫助陳繼奪下了燕州,這元皓則是原燕州的一名謀臣,因為不得重用,一直鬱鬱寡歡。
當時陳繼為了鞏固民心,彰顯自己的賢德,便備了厚禮,同樣“三顧茅廬”,真誠的請龐圖出山。
元皓被陳繼感動,還以為陳繼與舊主不同,但是出山之後才知道,陳繼的仁德,隻是表麵功夫,但元皓已經深陷泥沼,無法自拔。
龐圖幫助陳繼打下了燕州,陳繼卻禮賢下士的去請元皓出山,這筆梁子早在當年就結下來了。
後來磕磕碰碰這麼些年,攸遠離開陳營之後,陳繼還有心思讓彆駕元皓作為謀主,一下子便打擊了龐圖的利益,龐圖因此對元皓懷恨在心。
如今元皓一提議,龐圖立刻站出來反駁,拱手說:“主公,卑臣以為此事斷然不可!”
陳繼“哦?”了一聲。
龐圖便說:“那武德狼子野心,一直不甚安分,若將他納入營中,無異於養虎為患。而且主公收留武德,不但不能招至天下英豪,反而會折損了主公的威名,致使天下英豪不恥,請主公三思啊!”
他說著,還瞥斜了一眼元皓。
元皓自知龐圖是與自己較勁,便沒有再說話。
陳繼自始至終沒搭理武德的事情,因為真的讓林讓說準了,他是個記仇的,並不想接納武德,所以根本不搭腔。
元皓在營中做了這麼久的彆駕,到底明白陳繼的秉性,因此也沒再說話,隻是歎了口氣。
陳繼頓了頓,幽幽的發問,說:“如今天下情勢如此,魏滿已經打下了淮中,與孤一戰在所難免,各位可有什麼好的法子?”
龐圖一聽,眼眸微轉,拱手說:“主公,彆駕元皓,素來權略多奇,且忠肝義膽,元彆駕定然有什麼妙招,也說不定。”
元皓才坐回席間,便聽得龐圖的挑釁。
陳繼明知道是挑釁,但是也沒有說什麼,而是看向元皓。
元皓便又站起來,拱起手來,一副毫不慌張,運籌帷幄的模樣,說:“卑臣的確有一計,主公試想,如今魏滿氣焰囂張,盟軍兵力充足,這都是為什麼?”
元皓自問自答的說:“自然是因著人主下旨,順應天意,如果沒有天意,沒有人主的指令,魏滿也不可能如此大陣仗的攻打燕州。”
陳繼的目光動了動,說:“你的意思是……?”
元皓不急不緩的說:“卑臣的意思是……抽薪止沸,主公不防派出使者,向玄陽京城進貢,表達對人主的忠心。燕州地大,兵力強盛,隻要主公肯稍微低頭,人主如今根基不穩,必不會與主公較勁,到時候一旦撤銷聖旨,盟軍不攻自破。”
陳繼眯起眼目來,說:“好!好,孤亦覺得,這是個好法子,元皓啊,你不愧是孤的智囊。”
龐圖一聽,本想給元皓使個絆子,沒成想反而讓他得到了機遇。
這使者絕不能讓元皓去,若是他成了事兒,謀主的位置,豈不是要被元皓摘了去?
龐圖乾脆走上前來,拱手說:“圖願請命!”
按理來說,元皓提出的法子,本應該元皓去才是,龐圖卻來截胡兒,這有些說不過去。
龐圖卻有理有據,說:“主公,元彆駕生性剛直,恐不能應付京中的爾虞我詐,萬一開罪了人去,豈不是得不償失?”
陳繼也有所顧慮,元皓之所以歸順陳繼,就是因為在舊主那裡不能得勢,被陳繼的仁德所感動。
自從元皓歸順了陳繼之後,陳繼已經不知道被元皓罵過多少次,元皓若是去了京城罵人,後果不堪設想。
陳繼便點頭說:“這事兒,便交給謀主了。”
陳繼吩咐完了,準備釜底抽薪,便散了議會。
龐圖眾星捧月的從府署大堂之中走出來,旁邊的人都在恭維他。
“謀主此去京城,必然十分順利!”
“正是啊,那就預先恭喜謀主,又立奇功一件啊!”
“咱們這燕州,若不是謀主,誰能還主持大局呢?”
龐圖就是喜歡聽人說恭維的話,登時麵露喜色,拱手說:“不敢當不敢當,也多賴各位鼎力相助,咱們燕州才能如此固若精湯啊!”
他正說著,便看到元皓一身青衣從旁邊走過去,似乎不想搭理他們,直接越了過去。
龐圖一見,立刻揚聲說:“元彆駕,何必這麼著急離開呢?龐某不才,還有一些事兒,準備請教請教彆駕大人。”
元皓聽聞聲音,駐了足,轉過頭來,一臉淡漠的看著龐圖。
旁人一看,都知道這兩人不對盤,恐怕殃及池魚,便趕緊全都找借口散了。
龐圖慢慢走近元皓,走到元皓跟前,發現元皓生得太過高壯,便趕緊退了兩步,與他拉開距離,顯示出自己的氣魄來。
龐圖冷笑說:“怎麼?彆駕大人,是氣惱本謀主搶了你去京城現弄的機會麼?”
元皓表情十分淡漠,聽著龐圖的譏諷,已然也十分淡漠,說:“謀主多慮了。”
他說著,看了一眼龐圖,說:“謀主此去京城,元謀想要提醒謀主一句,人主雖年輕,卻是個極為有主見之人,想要力挽狂瀾,挽救武氏江山,並不是個懦弱之主,因此謀主此去,必然不會順利。”
“嗬!”
龐圖冷嗤一聲,說:“順利?倘或什麼都順利了,哪裡還需我龐圖出麵?你便放心好了,安安心心的在營中打雜便是,這頭等的大事兒,不勞你操心了。”
他說著,還“啪啪”的拍了元皓的肩膀兩聲,從旁邊走過去,故意狠狠撞了元皓一記,這才心情大好的離開。
元皓被他撞得一偏,回頭看著龐圖離開的背影,眼神中透露著些許的陰霾……
武德離開了,悄無聲息,也沒有去陳繼的燕州,不知道去了哪裡。
武德悔婚的事情,鬨得沸沸揚揚,不過沒幾天也就消停了下來,因為現在有比武德悔婚更大的事情,那就是討伐陳繼的事情。
魏滿拿下了淮中,又挫敗了武子台,收服了淮中的餘部,正是士氣大旺的時刻,應該乘勝追擊,狠狠迎頭痛擊。
魏滿很快召開了議會,不過議會進行的並不十分順利,雖盟軍們都知道,如今是攻打陳繼的最好時機,但是盟軍畢竟是盟軍,各地方湊在一起,難免各有異心。
大家也知道如今攻打陳繼,士氣最好,可是如果真的攻下了陳繼,這放眼天下,誰還是魏滿的對手?
沒人製衡魏滿,魏滿還不上了天去?
有陳繼在,他們還能同仇敵愾,若是沒有了仇敵,下一步該怎麼辦?當然是自行分列,或者自行消化。
盟軍們最怕的,就是被魏滿消化,而魏滿最期待的,也就是消化盟軍。
大家似乎都懂這個道理,他們不是永遠的盟友,一旦對外結束,內部最強大的那個,就是他們的敵人。
因此這些日子,議會上大家都想著法子的不讓魏滿好過,不是今日這個病了,就是明日那個有事兒,反反複複,一連十天,竟然沒能討論出個所以然來。
魏滿臉色難看的可以,今日的議會又取消了,一個地方太守生病了,連楊樾也跟著湊熱鬨。
魏滿從幕府營帳回到盟主營帳,“嘩啦!”一聲嫌棄帳簾子,他臂力驚人,差點把簾子給拽下來。
林讓正抱著針灸娃娃,“親昵”的給針灸娃娃施針,因為魏滿突然回來,聲音太大,打擾到了林讓,林讓手一偏,直接把銀針紮在了針灸娃娃的眼睛上。
“嘶……”
魏滿一看,登時頭皮發麻,後脊梁也麻嗖嗖的,恨不能打冷戰。
太狠了……
林讓紮偏了,把銀針拔下來,淡淡的看向魏滿,說:“今兒個……又是誰惹咱們盟主不歡心了?”
魏滿坐下來,飲了口涼水,這才感覺火氣小了點子,說:“還能是誰?不正是你的小迷弟,吳邗太守楊樾麼?”
魏滿跟著林讓,學了不少前衛的詞兒,什麼男神、迷弟,魏滿那是用的溜溜兒的。
林讓一聽,不由笑了出聲兒,因著魏滿的口氣很酸,不隻是氣,還酸溜溜的。
林讓故意說:“哦?迷弟?讓的迷弟,不是司馬越來著?怎麼變成了楊樾?”
魏滿一聽,好家夥,是了,差點忘了司馬越,司馬伯圭的弟弟才是林讓真正的小迷弟,總是追著林讓,一臉好崇拜好崇拜的模樣。
而楊樾則是礙於林讓的“美色”,流於表麵,隻能算是個顏控。
這兩個“越”,真是要氣死魏滿了。
魏滿不滿的說:“楊樾今兒個也開始犯渾,裝病?哼。”
魏滿冷嗤了一聲,林讓見他這般不歡心,終於放下了他心愛的針灸娃娃,把銀針也放在一邊,消毒之後歸置起來,紮回小布包裡。
隨即款款站起身來,說:“走罷。”
魏滿狐疑:“去何處?”
林讓說:“既然楊公病了,讓這個懂得醫術的,怎麼能不行醫救人呢?”
魏滿一聽,皺了皺眉,起初還在吃味兒,不過看到林讓眼中的精光,登時便放了心,顛顛的跟著站起來,說:“孤隨你去。”
楊樾裹在被子裡裝病,其實是在懶覺,虞子源不知情,關心則亂,還以為他真的病了,趕緊趕過來探望。
一進營帳,便聽到裡麵“呼——呼——呼——”震天的呼嚕聲。
虞子源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心想真是多慮了,楊樾壯得跟頭牛似的,自己竟然會擔心他生病?
楊樾裹著被子睡得肆無忌憚,聽到聲音,眯著眼睛說:“哦,老虞啊,我再睡會兒,你有事兒嗎?”
虞子源:“……”
虞子源坐下來,說:“你這般消遣盟主,難不怕盟主怪罪與你?”
楊樾擺手說:“嗨!怕什麼啊?你想想看,除了我,裝病的多了去呢,又不是我一個人兒,再者說了,反正去了幕府,也指定無法議會,還不如跟帳中睡懶覺!”
虞子源十分無奈,說:“你總是抖小機靈,哪天便要栽在上麵兒。”
楊樾哈哈一笑,十分無恥的說:“你覺得我栽得還少?”
虞子源:“……”原來是死豬不怕滾水燙。
楊樾正得意,隻聽一個聲音說:“楊公睡得可好?”
“美極了!”
楊樾想也沒想,一口就回答上來。
等回答完了,才聽出這個聲音好像太溫柔了,不似虞子源那樣低沉沙啞。
楊樾一驚,機械的轉過頭去,隻見營帳簾子被打了起來,有人從外麵走進來,不正是林讓麼?
“刺刺刺……”
楊樾就跟漏氣兒一樣,看到林讓,眼珠子恨不能瞪下來,眼睛遊魚似的晃蕩了一下,“咕咚!”一聲,急中生智,猛地倒了下去。
裝死。
魏滿也隨著進來,皮笑肉不笑的說:“楊公,聽說您病了,孤這心中好生擔心,怎麼也不請個醫師來?是了,一般的醫師,怎麼配診治楊公這樣金貴的人兒?”
魏滿一個人自說自話,說道的十分開心,楊樾看著魏滿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則是滿頭冷汗。
魏滿拉著林讓,說:“孤知道楊公乃是金貴之人,因此特意請了刺史過來,給您‘整治整治’。”
魏滿特意把“診治”,說成了“整治”,楊樾聽出來了,魏滿這是要他的命!
楊樾趕緊裝作虛弱的說:“咳咳咳……咳咳……這就……不勞煩了。”
魏滿說:“誒!何故推辭呢?身子最重要,是罷?”
林讓也與魏滿一唱一和,說:“是了,楊公何必與我客氣?”
隨即就在楊樾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林讓放送了楊樾一個溫柔款款的笑容。
那笑容如沐春風,瞬間令天地失色,楊樾看得都呆了。
就聽林讓嗓音溫和的說:“楊公,退衣罷。”
楊樾吃了一驚,結結巴巴的,還有些頗為羞赧的說:“退退退……退……這裡人多,不太好罷……”
林讓仍然一臉溫和,說:“不退衣,如何下針呢?”
“下……”楊樾將眼睛瞪成了銅鈴大,說:“針灸!?”
林讓微笑,肯定的說:“針灸。我敢擔保,針到病除,保準楊公爽爽俐俐,再好也沒有,從此都不敢生病,百病不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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