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尾巴上,清晨的時候,空氣中還殘存著昨夜夜雨留下的淡淡的水意,暫且壓下了幾分讓人鬱躁的熱。
太陽依舊在緩緩升起,一天才剛開始,依舊隻有被繼續加溫蒸騰的份。
嘉學附中是百年名校,升學率,重點率,知名度都在寧市一騎絕塵,開學時間於是也一起爭了個先,一級開得比一級早,這一級高一格外倒黴,開學時間已經挪到八月上旬的時候了。
趙竹吟跟著堂叔趙赭,聽著自己行李箱在地麵上咕嚕咕嚕滾著的聲音,忍不住從背包裡取出濕巾,微微擦了擦額上汗水。
少女雪白清透的麵頰已經被曬出了淺淺的潮紅色。
“竹吟,你哥這段時間不在寧市,你這幾天就先去我家住住,等他回來,你再去他那邊。”
趙微樹念高三,也在嘉學,不過他已經先到寧市上了好幾年學,這段時間是出去參加個什麼競賽了,趙赭抬頭望天,感慨了聲現在這些高中學生真是辛苦,邊給趙竹吟排行程。
趙竹吟聞言,麵色一白,仰臉看他,“叔叔,我住宿行麼?”
她聲音細細的,劉海兒有些淩亂,臉小,五官也小巧,隻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麵頰被曬得通紅,抬頭看人時真有幾分可憐巴巴的勁兒。
就趙微樹那脾氣,她要真和他住一起,高中生活是彆想再快活了。
趙赭一愣,“我看你們兄妹也挺久不見……”
趙微樹對妹妹極其看重,他以為他們兄妹感情應該挺不錯,又這麼幾年都不在一起。
趙竹吟初來乍到,趙微樹已經在寧市念書獨立生活幾年了,他性格又沉穩靠譜,趙赭本來覺得,讓竹吟住在她親哥那裡應該是最好的選擇。
趙竹吟扮乖,“我哥高三了,學習正忙,我和他住怕影響他學習,他可是要考狀元的。”
她把“狀元”二字咬字略重,特彆懇切,一副標準的崇拜,望兄成才的好妹妹模樣。
末了又補充,“而且我剛來寧市,誰都不認識,住宿可以更快交到朋友,而且要是住得不舒服不方便,我也可以隨時搬出來住的。”
住宿是需要家長簽字同意的,要趙微樹簽字顯然是不可能的,現在趙赭就成了她唯一的指望。
趙赭耳根子軟,果然經不起磨,趙竹吟幾番話下來,他想著這樣好像確實也挺好,到底還是同意了。
“微樹知道你要住宿嗎?”末了,趙赭還是問了句。
“知道知道,他說他非常讚同。”趙竹吟點頭如搗蒜。
趙赭這才徹底鬆口。
趙竹吟遂心滿意足,乖乖巧巧跟在他身後,往教學樓方向走去。
“竹吟來得不晚,剛開學沒幾天,明天正好軍訓。”班主任和趙赭寒暄了幾句,笑道,“不誤事兒。”
趙竹吟聽到軍訓二字,腿肚子都抽了抽,拚命抑製住想翻白眼兒的衝動。
早知道這樣,她就該想個由頭,多在家拖個幾周半月,把這軍訓直接跳過。
高一一班教室。
校服已經發了下來,偌大的教室裡,大家都身披黑白,像是翻著肚皮的企鵝,隻有趙竹吟格外顯眼一些。
少女身形窈窕,穿著白色的雪紡裙,裙下露出的小腿,如同春天裡的初抽出來的枝條,纖秀,瑩潤,在講台上自我介紹時落落大方,沒有一般的轉學生初來時的局促或者忸怩。
前排的女生盯著她的一截裙擺,心不在焉,看得有些走神,趙竹吟注意到她的目光,微微歪過頭,淺淺一笑,烏漆漆眸子,裡麵像是落了細碎的星光,女生自己回過神,倒是很不好意思,臉漲得通紅。
班主任給她指好了座位。
趙竹吟拎著書包,在大半個班級的注目禮下,緩緩朝那個命定的座位走了過去。
“……這種天氣,棉花糖掉在地上,是不是可以直接烤化成一灘糖水。”她背脊挺得筆直,走過窗戶時,瞟到窗外樹梢上展翅飛過的一隻烏鴉,忽然心不在焉的想到了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
她同桌是個個頭小小的女生,一張娃娃臉,挺可愛。
倆人互換了姓名,趙竹吟本也不是話少的人,稍微流露了些本性,薑欣就很快就和她熱絡了起來,她是本地人,初中也是在嘉學念的,自然有很多可以和她分享的經驗,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諾,那是我們班男生裡麵最好看的一個。”女生熟起來總是從分享這些細小的八卦開始的。
一室熙攘,薑欣拽住了趙竹吟袖子,扭頭小聲道,語氣裡幾分壓不住的興奮。
趙竹吟還有些困,揉了揉眼角,迷迷糊糊回頭,順著薑欣指的方向看去。
那男生正好從講台上搬著教科書下來。
校服袖子微微挽起,露出了手腕,骨骼修長舒展,尺骨的形狀非常好看,屈起的手指細長,因為用力,冷白的手背皮膚上浮現出了些許淡淡的青藍色血管。
不等趙竹吟欣賞完這雙好看的手,男生已然過了身。
她再偷看,隻看到一個淡漠的側臉,背影清挺,即使沒在毫無版型的校服褲下,腿依舊修長筆直,十幾歲少年特有的清挑頎長。
“很有氣質的那種帥,他在附中初中部就一直是第一。”薑欣依舊在說,眼睛亮晶晶的,忽然又有些遺憾,正色道,“這種男生,就是老天派下來給我們欣賞專用的。”
越沂從初中開始,在附中就很惹眼,喜歡他的學姐也不少,不過一直到現在,都很少有人找他公然表白,無外乎,因為他氣質太純,太超脫,讓人難以想象,這樣的人,也會有想和女孩子談戀愛的心思。
趙竹吟被她的形容逗得噗嗤笑了。
她心不在焉的聽著班主任交待開學事項,心裡卻癢癢的,像是爬了小蟲,特彆想回頭看,看看那男生的正臉模樣。
可惜還是不敢太明目張膽,她座位太靠前了,就在天子腳下,抬頭可以直接和老師深情對視,趙竹吟實在是不敢過於造次。
不久她也拿到了課本,趙竹吟從書堆裡隨意撿了一本,隨意翻看起來。
陽光似乎更加猛烈,烤得趙竹吟無精打采,她裙子是半袖的,露出的小臂,白生生的,光潔細膩到幾乎看不到毛孔。
就像顆水靈靈的小白菜,可惜趙小白菜已經被太陽烘得蔫答答,一副要枯萎的模樣。
“冰可樂,要嗎?”薑欣察言觀色,恰到好處的伸手,舉著罐可樂,側頭問她。
趙竹吟眼睛一亮。
薑欣抿唇笑了,體貼的拿可樂在她手臂上滾了一滾。
從小賣部冰櫃裡出來不久,可樂罐子上結了點濕漉漉的水,沁在人熱燙的皮膚上分外舒爽。
“謝謝。”趙竹吟充滿感激,虔誠的接下了這款可樂。
打開拉環,剛喝下半口,趙竹吟敏感的味蕾已經發覺了情況不妙,在薑欣期待的注視下,她勉為其難,咽下一口。
那熟悉的扭曲的口感,像是在灌一大桶枇杷味的油漆。
把罐子翻轉過來一看,果不其然……碩大的紫紅LOGO,櫻桃味可樂!!
班裡學生越到越多,遭受櫻桃味可樂的暴擊之後,趙竹吟徹底沉默了,蔫答答的在座位上繼續翻著曆史書,和扉頁大腹便便的秦始皇大眼瞪小眼。
她想著這秦始皇畫像是哪來的呢?為什麼從以前到現在,語文數學曆史政治書上PO的名人照片,全都是一個個歪瓜裂棗,照得好看的還不要,專挑黑照,讓她這個顏狗非常難受。
趙竹吟覺得有些無趣,從抽屜裡翻出手賬本,水黃色細芯子熒光筆在八月二十三號下麵塗畫了個光芒四射的小餅子。
八月十八,開學,天熱,櫻桃味可樂很要命。
她抬頭環視了下教室,頓筆繼續寫道:
寧市的夏天真的很熱,
想了想,又繼續寫道。
——以及,並沒有發現好看的男孩子,嗯,除了一個特彆好看的背影。
一班是個重點班,多學霸,眾所周知,學習成績好的屬於稀少,長得帥的也屬於稀少品種,二者的交集,當然更是珍惜品種,加上趙竹吟哥哥們各個都長得好,從親哥到表哥,久而久之,把她眼光養得老高老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