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在黑暗裡坐了多久。
直到門再度被推開,有人開了燈,是趙微樹。
他看了眼門口的鞋和車,英挺的眉皺了起來,隨手關上門,回了二樓。
剛上樓梯,他看到一團小小的黑影,赤著腳,蜷縮著,在他門口的黑暗裡。
“哥……”竹吟嗓子完全啞了,她穿著單薄的睡衣,手腳冰涼,蜷縮在他門口,聲音顫得不成樣子。
她仰臉看著他,小臉漲得通紅,滿是淚漬,顯然已經不知道蹲在這裡,無聲的哭了多久。
看清趙微樹臉的一瞬間,她心頭染上濃濃的委屈,壓抑了這麼久的情緒瞬間決堤。
“哥……爸,爸他不要我們了,不要媽了……爸他是假的,哥……”她說話顛三倒四,亂七八糟,哭得口齒不清,甚至打起個小小的嗝,鼻尖紅著,哭慘了。
不記得多久沒有見過她這麼哭了。
趙微樹很快從她淩亂的敘述裡明白了狀況,麵色徹底陰沉。
他用要殺人的目光,陰沉沉的盯著樓下房門,隨後張開手臂,抱住妹妹,“沒事,他不要你了,你還有哥哥。”他手臂從妹妹背上撫過,安撫溫柔。
竹吟伸手摟住他的腰,泣不成聲。
“洗個臉,去睡吧。”趙微樹抱起妹妹,送她回了房間,關上門,他站在門口,黑沉沉的眸底,一分分蔓起了暴戾的怒火。
*
趙默成的房門是被一腳重重踹開的。
趙微樹站在門口,抬起眼,視線陰沉暴戾。
“趙微樹,你大半夜發什麼神經?”趙默成被驚醒,赤著腳跳下床,拿被子蓋住旁邊韓芸,一邊赤著腳,慌忙在黑暗裡找自己的拖鞋。
“這是我家,滾出去。”趙微樹冷笑,“這輩子再也彆出現在我和吟吟麵前。”
“你有種再來一次,我送你們這對狗男女一起下地獄。”他緩緩靠近,拎起趙默成衣領。
成年的兒子,已經比他高出了一截,手臂堅實,力量他甚至已經無法再撼動,韓芸也醒了,見眼前場景,尖叫出聲,狼狽不堪的撚著被子蓋在身上。
趙默成很快反應過來是什麼時候壞了事,狠狠剜了身側韓芸一眼,嘶啞道,“你妹妹小孩子家家,聽了我們吵架的氣話,你不要聽風就是雨。”
趙微樹沒抬眼,聞言冷笑,“吵架?你們通奸的證據現在都在我房間放著,放了三四年了,各式各樣,什麼都有,你要看嗎?”他湊近,輕聲道。
趙默成臉色徹底一分分灰敗,嘴唇蠕動著,看著眼前兒子和喬韻相似的,英俊的臉,最後什麼話也沒有說出。
“不想讓明天喬家全家都知道這件事的話,現在就給我滾。”他像是看什麼臟東西一般,陰冷道。
喬家是G市大戶,早年經商發家,後來子孫有從政的,也有經商的,源遠流長,在政商界都很能說上話,這種根基深厚的大戶人家,遠非現在的趙默成能惹得起的。
喬韻是上輩唯一一個女孩,老爺子的小女兒,但是喬家老爺子對獨女當年偷了自家戶口本,離家出走嫁給窮小子趙默成,本就一直極其不滿。
自從她早年香消玉損後,喬家便很少再和他們聯係,在小時候最疼愛他們兄妹的外婆去世後,趙微樹也很少再帶竹吟回喬家。
外婆死後,給他們兄妹留下了一大筆財產,包括現在在寧市居住的這套房子,加上喬韻的遺產,足夠他們兄妹優渥的度過幾輩子,甚至綽綽有餘,打從十四歲那年離家出走後,趙微樹就沒再用過趙默成一分錢。
趙默成的臉色紅紅白白,聲音嘶啞,終於艱難的擠出一個詞,“你……”
“你聽話滾,我就什麼都不知道。”趙微樹俯下身,平視父親。
這畢竟是醜事,會讓人在背後指點,戳脊梁,他不想讓竹吟,之後都生活在這樣的議論裡。
趙默成腦子飛快的拐過彎,很快想明白,神情稍微鬆了一鬆,背也挺直了幾分,儘力維持著自己最後的體麵,“那,那你們以後照顧好自己,缺什麼了,就和爸爸說。”
“滾。”趙微樹從舌尖上迸出一個字,冷而陰沉,藏著暴風驟雨般的怒意。
……
持續了大半夜的騷動終於平息。
竹吟房間還亮著燈。
他歎了口氣,推門而入,竹吟蜷縮在床上一角,還在哭,眼角淚痕未乾。
趙微樹沉默著,去接了一盆溫水,拿了乾淨毛巾,給她擦眼淚。
“我明天給你請假。”他沉默了片刻。
竹吟腦子現在還是空白的,好像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趙默成和韓芸的對話,一遍遍在她腦海裡回蕩。
錢……地位……要初戀,不要小三……
全是假的。
喬韻和她小時候溫聲說起的那些愛情故事。
全是假的。
她,和他們兄妹,不過都隻是被利用的可憐工具,和被利用後,產生的不受期待的附庸。
好臟……臟死了……
竹吟頭疼欲裂,在深深淺淺的噩夢中沉浮了一晚上。
夢裡,一下是小時候喬韻溫柔美麗的臉,一下是趙默成和韓芸醜陋猙獰的麵孔。
她夢到了小時候的司凜,被趙微樹帶著,和她,三人一起在花園裡玩泥巴。
甚至,到最後。
她還看到了越沂,眼睛黑漆漆的,安靜的看著她,很熟悉的溫度和氣息,她本想撲過去,腳卻不知為何,定在了原地。
最終,在接近他的最後一瞬間,條件反射般,縮回了自己的手。
……
趙微樹在她床邊坐了一晚上,一直握著她的手。
第二天,竹吟起床,額頭發燙,她一張口,看見趙微樹蒼白的臉,帶幾分隱隱的疲色,他見她醒了,眉頭終於鬆開了幾分,“我叫張媽給你做了粥,等會兒吃點退燒藥,我已經給你請了一周假。”
竹吟沉默的盯著天花板,終於偏過臉,用儘全力,擠出一個笑,開口,她才發現自己聲音已經完全嘶啞了,“哥,我沒事,你先去睡會兒。”
趙微樹隻有半個月就要高考。
她不能再這樣拖累他。
“他們已經被我趕出去了。”趙微樹探了探她額上溫度,聲音低沉溫柔,“以後不會再來見你了,你就當他已經死了。”
“嗯。”竹吟啞著嗓子,輕輕點了點頭。
*
竹吟無端請了一周的假。
誰打電話,都不接,Q和微信也不回,問班主任,他也隻是含糊其辭,隻說她身體不舒服,下周就好了。
薑欣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早按捺不住了,說要去她家看她,問還有誰要一起去。
竹吟在家昏昏沉沉待了好幾天,燒得厲害,趙微樹白天在學校,留了張媽和另一個幫傭照顧她。
樓下響起了開門聲和細碎的腳步聲。
她聽到有熟悉的腳步聲,一直到她床邊,是雙修長的手,冰冰涼涼,安靜的貼在她發燙的額上。
觸感很是舒服。
“哥?”竹吟輕輕問,帶著一絲小鼻音,有些輕微的沙啞,她轉過臉,麵頰潮紅,黑發亂著,貼在蒼白細膩的小臉上,因為發熱,唇也不正常的紅。
她追著那分清涼,把臉頰蹭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