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深紅色的木質地板上,白色校服襯衫,紺青色領帶,平整的西褲,竹吟抿著唇,目光掃過,似乎,第一次,見他穿得這麼正式,越發顯得窄腰,腿長而直,身形清挺。
少年眸光沉靜,睫毛低垂著,乾淨整潔的袖口,白色的燈光下,整個人,似乎都一塵不染,眉眼如淬冰雪,雋秀出塵,有股化不開的書卷氣,極斯文清俊。
竹吟看到進場時碰到的那堆學妹,躲在台側,一個個仰著臉,全在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竹吟抿了抿唇,心道,誰不知道,這人就是個幾棍子打不出一句話的悶葫蘆,找他來發言的那人,怕不是腦子進水了?
長這模樣,內地裡,就是個斯文敗類……慣會勾引小姑娘,她想起越沂之前對她做的那些事情,臉頰微燒,更加著惱。
男生清冷低沉的聲線回蕩在禮堂裡,他發言簡短,條理清晰,三分鐘說完,完畢後,衝台下鞠了一躬,便要下台,旁邊坐著的教導主任忙站起身,“讓我們謝謝越沂同學的精彩發言……”
好在台下坐著的學生都很給麵子,默了一瞬後,掌聲如雷。
他從側麵樓梯下來。
那幾個小學妹,已經抱著筆記本,你推我搡,嘰嘰喳喳“你先……”“不,你先。”最後,一個清秀的小姑娘被推到了最前麵,攔了他路,紅著臉,訥訥遞過一個本子,“學長,可,可不可以……給我們簽個名?”
越沂垂眸看了她一眼,略顯昏暗的燈光下,雖然表情寡淡,他看人時,黑眸沉靜瀲灩,隻是形狀修長,眼尾微揚著,略散去了那幾分清冷疏離,小姑娘被看得麵紅耳赤,絞著手,羞羞怯怯。
竹吟第一次覺得,他那雙桃花眼那麼礙事兒,她懶得看下去,見時間差不多,準備回後台。
“字醜。”越沂將本子還給了小姑娘,淡淡說,“就不用了。”
見後台簾子一掀,一道熟悉的纖細背影,閃了進去,他沒猶豫,很快跟了過去。
“竹吟,你回來了?”池硯在裡麵坐著,一動不動等她,撞見他溫潤的黑眸,竹吟有幾分不好意思,“走吧。”她說。
她半路去大廳,把池硯一人丟在了這裡,這裡不比禮堂中心,空調製暖蔓延不來,溫度低,池硯最畏寒,受不得冷,唇白著,想說話,沒說出,低低咳嗽了一聲,呼吸好像比往常急促。
“沒事吧?”竹吟見他模樣,心下一沉,她知道他身上痼疾,“你藥放在哪?”
“沒事。”池硯勉強笑,“喉嚨有些不舒服。”
他微喘著,步子有幾分亂,竹吟跟在他身後,見他腿一軟,差點摔倒,忙上前扶了一把,那麼高的一個大男生,體重輕到可怕,“打120?還是叫你叔叔過來?”她沉著聲音問。
她想起之前傅如秋說過的話,說池家原本都都是準備讓他今年休學回家,是池硯自己堅決不同意,才得以繼續留下……池硯這半年身體越來越差也是文她一天天確定到的事實。
她心裡一陣亂跳。
“你彆怕,沒事的……”昏暗的光線裡,傳來池硯極輕的聲音,還在安慰她。
“我扶你出去坐著,再去叫傅老師。”竹吟下定決心。
“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去找叔叔。”池硯難得的執拗,“告訴了,他們就不會再讓我上學……會讓我去醫院,一直住著。”他斷斷續續說著,吐息不勻。
倆人僵持不下,池硯雖然病著,可是到底是個男生,竹吟強行拗不過他,誰也奈何不了誰。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有人過來了……竹吟心一鬆,忙回頭,她還扶著池硯,昏暗的光線裡,倆人麵容模糊不清,隻見姿勢極其曖昧,看起來,甚至像是她在主動上前摟著他。
“打攪你們好事了?”越沂低垂著眼,語氣平靜,眼底卻一絲笑意也無,聲音透著冷,他垂眸看著她握住池硯的手,黑眸很陰鬱。
兩張有些肖似,同樣俊美的臉,一人站著,一個被她扶著,隻是神態大相徑庭。
池硯早就知道他,那個叫越沂的男生。
胸口悶著疼,他睜開眼睛,看到和他幾步之遙的人,高大,冷淡,俊美,身姿修長有力,即使隻是安靜站著,也遮不住,是和他完全不同,正常的,十八歲的年輕男生,該有的模樣。
“你……”都到這時候了,竹吟懶得和他再計較,她小臉都漲紅了,想叫他過來幫忙扶池硯一把,沒說出口,卻被池硯按住手,輕輕搖了搖頭,目光裡帶著隱隱的祈求,“彆。”他輕輕吐出一字,聲音微弱,幾乎聽不到。
“我去幫你拿椅子。”竹吟一咬牙,“你等我。”
“竹子,池硯,你們在嗎?”身後傳來聲音,宋嬋和餘枚慌慌張張從禮堂跑來了這邊。
眼看成年禮最後一個環節要開始了,文重班倆人還一個沒到,她實在按捺不住,叫著餘玫,一起過來找了。
池硯呼吸已經平息了很多。
“剛,剛才繞了點路。”竹吟撞見他眼神,隻能含糊其辭,池硯不想讓身邊人知道自己的病情。
宋嬋說,“那你們現在快去,還來得及。”
“我肚子有點疼。”池硯忽然開口,“想去廁所。”
宋嬋&餘枚:“……”
他們幾乎異口同聲,“那怎麼辦?”早不去,遲不去,偏偏現在想去,幾個意思啊。
傅如秋幾乎也是同時找了過來,一看情況,心裡明白了大半,“你回去坐著。”他神態緊繃,不懌的看著侄子,“餘枚你們倆先帶他下去。”
“那,待會兒拍照呢,再找個人?”餘枚茫然問,“要我再下去叫個班裡男生過來嗎?衣服怎麼辦?”
成年禮上台的幾個人,穿的都是嘉學的全套正式校服,襯衫,西褲,領帶,班裡彆的男生大部分都沒穿齊活,難道要先叫他們去廁所,扒了池硯衣服給換上?時間也根本來不及了啊。
傅如秋皺起眉,沒說話,目光忽然緩緩落在不遠處,靠牆站著的男生身上,尤其是,在他和池硯有五分相似的眉眼上。
“這位同學,能不能請你幫個忙?”他沉沉開口。
……
竹吟緊抿著唇,想站得離他遠點。
不知道為什麼,情況就發展成了這個樣子,居然叫他代替池硯來參加成人禮,簡直太荒唐……他都根本不是他們班的人。
後台,各自班級的都是一對對兒站在一起的。
竹吟也穿著校服襯衫,及膝裙,露出的小腿雪白修長,腰肢纖細婀娜,和清冷挺拔的男生站在一起,宛如芝蘭玉樹,交相輝映,隻是她緊繃著小臉,遠遠站著,一眼不想看他。
“過來。”越沂淡淡開口,俯身扣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緊緊拉到自己身側。
竹吟化了點淡妝,燈光下,肌膚瓷器一般的素白,唇嫣紅,眉目比平時濃稠,即使是繃著臉瞪人的模樣……他也喜歡看。
她竟然沒反抗,乖乖由他拉著,越沂回神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因為,大家都在一對對兒上台,名正言順的走在一起,她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造次,隻能任由他這樣拉著。
越沂輕笑出聲,沉沉的笑聲,落在耳畔,帶著莫名的意味,不知道又是在嘲諷還是什麼彆的意思,竹吟耳垂都燒紅了,悶聲不語走路。
一路,他修長有力的的手指,一直握著她纖細的手腕,不重,力道說得上溫柔,男生素來冰冷的指尖,逐漸抽出分分熱,讓她身上也蔓起滾燙。
他們一起成人,在這麼多人麵前,名正言順的,並肩站著。
他出神想著,隻要能這樣待在她身側,不被厭惡和抗拒,即使是借了彆人的名,被當成替代品,他竟然也能品出甜來。
真是賤到了骨子裡,從小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