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來稻妻的時候,阿麗婭是和熒一起打暈了兩個愚人眾,不聲不響地偷渡進來一樣。
阿麗婭離開的時候,也是不聲不響的。
哪怕之前已經在吃飯的時候說過自己要離開稻妻回到須彌,但她其實是沒有告知旁人自己打算具體在什麼時候離開。
因此,清晨的離島,阿麗婭一個人站在了港口,身邊放著她沉重的、一個人搬不動的行李。
沒有人知道她已經到了港口,自然也就沒有人送。
挺好的,她抬頭看向遠方海水和天空交際的線條,心想:送彆這種事,哪怕已經經曆過挺多次,總還是不讓人習慣。
清晨的天空有些灰暗,海鷗在天際飛過,拖出長長的白色線條。
海風撲在臉上,帶著點鹹濕的味道,還有點兒冷。
阿麗婭披上外套,將船票遞給一旁的檢票員,船上的水手過來幫她把沉甸甸的箱子抬上船。
船票是八重神子送過來的,算是最近能夠買到最好的票了。
船直接從稻妻開往須彌,上麵有要前往須彌的商人、打算返鄉交論文的學者,還有一批要從稻妻運往須彌的貨物。
半是客運,半是貨運,理論上來說,這船算不得有多好,隻不過,考慮到現在其他的船都是完全的貨船,能有給客人專門放床的艙房,還有算是不錯的食物提供,就已經很好了。
和船票一起送過來的,還有一張紙條。
紙條是隨便從寫禦守的紙裡麵抽出來寫成的,因此顏色是淺淺的粉,上麵沒有寫什麼一路順風,諸事平安之類的話。
八重神子飄逸的字跡,寫下的內容是:
這是你的稿費。
阿麗婭收到船票的時候差點沒被氣得笑起來。
那麼暢銷的,給到手也就這麼點錢是吧。
折合了一張船票,剩下是一摩拉都沒多給啊。
嘖,怎麼不摳死她這個粉毛狐狸。
阿麗婭下定決心,等她能把虛空裝置發售到稻妻來之後,她一定要專門給八重神子設置一個折扣檔位。
——二十折!
*
船上的生活一直都是很無聊的。
如果沒有遊戲玩,阿麗婭覺得,自己大概就真的要無聊死了。
甚至,因為太過無聊,她連遊戲都不玩了,轉而在船上漫無目的地徘徊。
原本以為這一趟船上的生活也就這樣了,最多也就是到船上的廚房裡整點炸薯條來吃,整了一托盤之後慢慢走到甲班上,順手給海鷗喂上一兩根。
誰知,她在船上狹長的走廊裡慢慢往前的時候,突然聽到某一間艙房中傳出了點聲音。
“博士大人……”
阿麗婭驀地警覺了起來。
愚人眾?
她慶幸自己的鞋跟不高,走路起來也輕飄飄的沒什麼聲音,估計艙房裡麵的人並不知道這會兒正有人在外麵偷聽,於是就悄悄地將耳朵貼在了牆麵上。
船艙內好像不止有兩個人。
阿麗婭聽到了一個有些衰老的男聲,還有三個年輕的聲音,兩男一女。
主要說話的是那個略顯衰老的聲音,剩下的人主要隻還是應和而已。
不知道是出於安全還是彆的什麼的打算,這艘船上的牆壁倒都還是挺厚的。
阿麗婭屏著呼吸偷聽,最後卻也隻是聽到了一些散碎的詞句。
不過還好,對於上輩子遊戲須彌主線記憶深刻的她,還是很輕鬆地從那些散碎的詞句中聽出了點信息。
愚人眾提到了神之心。
隨後又提到了造神。
這兩個詞語一出來,阿麗婭立刻就聯想到了散兵。
七葉寂照秘密主。
果然,回須彌之前,神裡綾人對她說起,這段時間稻妻從上到下展開了大範圍的清掃,不僅僅對先前做出了背叛國家和神明的天領奉行和勘定奉行兩家家主做出了裁決,也對在稻妻暗中謀劃陰謀的愚人眾展開了清剿。
當然,並不是那種撕破外交麵具的清剿。
神裡綾人的原話是:“隻不過是對那些,在稻妻的土地上,做出了違反稻妻法律的家夥,略施小懲而已。”
青年的語氣溫柔,但阿麗婭反正是不會信的。
《略施小懲》。
可能這就和鐘離說自己是平平無奇的一屆凡人一個意思吧。
隻是,他們最後逮捕的愚人眾數量其實很少。
比起愚人眾在稻妻做出的那些事情來,被抓住的人堪稱是九牛中的一毛。
更多的時候,他們按照之前得到的線索去調查愚人眾的據點,分明已經急匆匆地趕往,而且過程中也沒有走漏什麼風聲,然而那些據點卻都已經人去樓空。
神裡綾人懷疑過是不是有內奸的存在,然而仔細搜查過一些據點之後,他排除了是內奸作祟的可能。
因為那些據點中留下的生活痕跡,最晚的也是足足一周之前了。
而在那個時候,雷電將軍無想的一刀,尚且還沒有斬到女士的身上。
胡桃:在那個時候,我的客戶還沒減一。
也就是說,他們並不是因為雷電影從一心淨土中出來,這才擔心自己被算舊賬,匆忙逃離,而是在此之前,已經有了其他事情要做,因此相當有秩序地離開了稻妻。
現在看起來,估計,他們打算做的事情,就是在雷神之心到了散兵的手裡之後,從稻妻轉到須彌,憑借須彌的虛空係統以及大慈樹王留下來、經過須彌教令院傳承、改進之後的技術,製造出新的神明。
這樣看來,或許大賢者阿紮爾那邊,已經做好了要利用虛空係統,讓須彌的民眾在夢境中輪回一百六十八次的準備了?
畢竟……
雖然很是討厭博士這個人,但阿麗婭還是不得不肯定,對方在搞出點什麼科研成就方麵,還是很有兩把刷子的。
七葉寂照秘密主的誕生是個非常大的工程,不過,如果不抓緊時間的話,說不定博士還真的能夠在縮短的時間內把新的魔神給創造出來。
那樣的話,雖然旅行者也不是不能打,但……
阿麗婭歎了口氣。
她其實是不太希望散兵……經受一次和七葉寂照秘密主連接在一起的時候,全身上下的劇痛的。
她私心覺得,每一個過完了3.3傾落伽藍劇情的女玩家,基本都會對散兵產生一點憐愛的情感。
尤其是在看過世界樹被修正之後,那個乖乖的純白小散流浪者之後。
誰!能!不喜歡!小白散!!!
現場表演一個媽粉瘋狂。
裡麵的愚人眾很快就不再談起這次去須彌的目標什麼的了,他們也有自己的生活,這個船艙中的幾個人開始說起至冬國,懷念他們故鄉的雪原。
衰老的聲音說起熬煮得有些粘稠的紅色菜湯,又說起自己小的時候家境貧寒,每次都隻能到了重大的節日裡,才能往菜湯裡麵融化一小勺酸奶油。
這些東西,阿麗婭完全沒有必要聽。
從愚人眾開始說起與家鄉有關的話題的時候,他們就暫時脫下了身上象征著愚人眾的身份,變成了一個個流落異鄉、為了某個理念願意付出生命的普通人。
普通人的故事啊,普通人的故事,是可以打動旁人的心的。
阿麗婭悄無聲息地從他們的船艙門口離開了。
背後是船艙內那個衰老的聲音帶著一點哽咽的感歎聲。
“我還能……回去看一眼嗎?”
那冰封的雪原。
*
做為一個有情感的人,阿麗婭非常希望船艙中那位上了年紀的愚人眾可以在臨終之前回到他朝思暮想的冰原之上,順便再喝上一碗熱氣騰騰的、裡麵融化了一大勺酸奶油,因此帶著獨特的發酵過的牛奶的香味的紅色菜湯。
但是做為一個普普通通的須彌群眾,阿麗婭覺得,自己應該站在須彌人的角度上,將愚人眾到須彌來有所圖這一點悉數上報。
隻不過,現在的教令院肯定已經是靠不住的了,畢竟六個教派中,除了生論派在內的兩個教派之外,其餘全都站在了和愚人眾相同的立場上。
她要是傻乎乎地直接去教令院,估計當場就能被定上一個“對友邦不敬,影響須彌外交”的罪名。
不能告訴教令院,但是什麼都不防備肯定不行。
阿麗婭心想,上岸之後,她應該先把消息透露給賽諾和提納裡,哦,要是可以遇到艾爾海森的話,艾爾海森也不錯。
前兩位有道德有良知,是非常正統的旅行者同行夥伴,最後一位雖然看起來多多少少不那麼屬於正統定義上的正義的夥伴,但他……
他想過寧靜的生活。
很明顯,和愚人眾沾邊了的教令院不會給艾爾海森這個機會。
所以,他估計也不會完全坐視不理。
看來,船靠岸之後,她還得第一時間去找風紀官——唔,不行,不能去找風紀官。
風紀官的隊伍太大了,雖然說賽諾是個相當信得過的夥伴,但是如果不能直接找到賽諾,難說風紀官中有沒有投靠了大賢者阿紮爾的部分。
巡林官的隊伍,倒是因為遠離須彌主城,一天到晚要麼在化城郭,要麼就在雨林裡頭巡邏、處理死域,相對來說顯得更為可靠。
如果可以通過提納裡的途徑,讓賽諾提前做好準備,至少不要在阿紮爾已經開始防備他之後,做不了什麼因此自我放逐到阿如村。
在教令院中的賽諾,還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
至少需要提前警戒起來,不能突然就開始陷入花神誕日的輪回之中。
阿麗婭想到那些魔鱗病的患者。
她和現實中的迪娜澤黛其實也是認識的。
對方雖然病重,但通過納西妲和虛空,她也曾經將簡單的遊戲帶給對方,稍稍緩解她的病痛。
當然,因為迪娜澤黛的魔鱗病甚至比科萊的還要嚴重,所以她說話做事也是慢慢的,那些需要反應需要操作的遊戲,阿麗婭都沒有拿給她玩過,隻是送給了她一個飛行棋盤。
做為回報,迪娜澤黛通過家裡的勢力,幫助了當時正在經商運營起第一桶金的多莉一把。
雖然現在迪娜澤黛的病情還沒有惡化到那種程度,但是……
但是總有魔鱗病的患者會在一百六十八次的輪回中,逐漸一點點地失去生的希望。
她親眼見過那些痛苦。
雖然自己有幸並不是魔鱗病的一員,但她曾經通過納西妲,和那些人感同身受。
阿麗婭將拳頭握緊,回到自己的船艙裡去。
她必須想出一個,可以不打草驚蛇,但與此同時也可以讓教令院不要那麼囂張地用須彌的人們進行實驗的辦法。
*
阿麗婭自詡也還算是個聰明人。
雖然小時候,她沒有參加教令院的考試,從此進入學院進行學習,某種程度上也能算是個學曆偏低的人(隻在須彌會被這樣認為),但她不是考不過教令院的入學考試,隻是不想考而已。
如果真的要學,阿麗婭覺得,自己還是有成為教派中數一數二的學霸的潛力的。
現在的她玩解密遊戲都不需要參考任何的教程!
隻可惜,對於她孤身一人而言,想要對抗教令院這個在須彌經營了起碼五百年的龐然大物,還是太困難了一些。
尤其是對方和愚人眾合作之後,戰鬥力方麵的弱點也被補全了。
好吧,阿麗婭捂著臉。
她的戰鬥力,就算是還沒有和愚人眾合作的教令院,也可以輕鬆找到幾個讓她一隻手還能把她吊起來錘的猛男。
於是,在船隻停泊在奧摩斯港的岸邊的時候,阿麗婭仍然沒有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來。
她有些沮喪地沿著木板鋪設的浮空橋走到岸邊,眼角餘光撇過跟在自己後麵不遠處,從船上走下來的一夥人。
一個鬢角斑白的年長者,三個年輕人,兩男一女。
她用自己的虛空裝置給這四個人打上了標記。
阿麗婭並不擔心通過虛空的標記會打草驚蛇,被教令院得知些什麼。
正如雖然所用的連接上虛空的裝置外表上看起來毫無區彆,但絕大多數須彌人用的,被稱之為[虛空終端],而阿麗婭自己佩戴的,以及之前納西妲給她的那幾個,被稱為[虛空裝置]一樣,這兩種東西從本質上,其實是有所區彆的。
虛空終端連接到教令院所掌控的虛空部分,會將須彌人的行為、他們提交到教令院的問題等等上報給教令院,做為當代的賢者們掌控這個國度的工具。
而虛空裝置,卻是經過納西妲的改造之後,直接和虛空的本源連接在一起,可以繞過教令院監控的連接裝置。
這也是阿麗婭現在可以逍遙自在地成為一名“法外狂徒”所倚仗的根本。
回到熟悉的土地上,進入奧摩斯港龐大的人流之中,阿·張三·麗婭感歎著熟悉的虛空係統加載的速度,第一時間將那幾個愚人眾的標記發送給了納西妲。
“愚人眾到須彌來了,納西妲,你要小心一點,不要被愚人眾裡麵那個叫博士的家夥抓住。”
阿麗婭還是非常相信擁有著神之心的納西妲的。
再怎麼說,對方也是世界樹最純潔的一根枝條,也是二代的塵世七執政。
正麵打不過博士實屬正常,但是想要在她如魚得水的虛空係統中,在沒有任何隊友拖後腿,也沒有受到威脅的情況下被博士抓住,並鎖定在淨善宮中出不來?
嗬,那才是真正的笑話。
“我知道了,謝謝你,阿麗婭——誒,你這麼快就回須彌了嗎?”
納西妲感受到比以往都要通暢的連接。
“唔,這時候我是不是應該說,歡迎回家?”